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那双略带几分霸气的眼。
顾如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觉得自己软绵绵的,浑身无力,看来应是睡足了。
她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直接睡得昏过去了,或许是跟朝堂上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太累了吧,脑子不够用。
在床上缓了片刻,她便吩咐下人将洗漱用品送进来。
当下人告诉她顾砚迟来找她的时候,她还睡意朦胧,有些不太清醒。
她这儿子可轻易不来找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儿子铁定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而且还是棘手的事。
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儿子来找她呢。
洗漱完毕后,她吩咐下人让顾砚迟进来,然后便坐在桌边等待。
顾砚迟很快就进来了,顾如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知子莫若母,虽然顾砚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好歹是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都能看出来。
一脸愁容,看来定是被感情伤了心。她对顾砚迟从小就要求极严,更是从未让他和旁的女子有什么接触,是以他根本不懂何为情爱,有困惑也实属正常。
顾如觉得,如果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那她这个儿子定是不会来找她的。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她这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动起情来是什么样子,她想起来……就觉得激动,她还从没看过自己儿子被其他情绪弄得不知所措呢。
顾砚迟拉开椅子,优雅入座,却不开口。
顾如喝了口茶,然后问道:“怎么了,什么事竟然能难住我无所不能的鹅子?”
顾砚迟面上的表情微微松动,说道:“娘亲,我想嫁给公主。”
顾如顿了顿,原来是这点小事啊,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办的。
“那就嫁呗,我儿那么优秀,哪家姑娘不喜欢。”
顾砚迟眼神暗了暗,说道:“可她说她要娶宋之玥。”
顾如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公主既是心有所属,那就不好办了。“你不是说公主喜欢你吗?”
顾砚迟摇了摇头,眼里有悲伤有委屈,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公主她明明前些日子还说要娶我,可是……现在却……变心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
顾如想了想,说道:“那个让公主变心的人可是宋御史的儿子?”
顾砚迟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顾如有些不解,这宋之玥可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从小就肆意妄为,连男德男戒都没有学过,做事全凭喜好,宋御史都不知被这个儿子气了多少次了,后来干脆懒得管他了,只希望他早点嫁出去,她能落得耳根清净。
“可这宋之玥不学无术,更是野蛮至极,连男德男戒都不懂,哪里比得上我儿,也不知公主怎么会喜欢这种粗俗的男子。”顾如忿忿道。
顾砚迟攥了攥衣袖,说道:“砚迟也不知,可公主却亲口说过要娶他。”他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委屈,他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她变心变得这么快,明明几日前还说过只爱自己一人,转眼间就已物是人非。
顾如想了想,看着顾砚迟冷淡的脸,问道:“若是公主真要娶那宋公子,你会如何?”
“我……我不希望公主娶他,一点都不希望。”顾砚迟抬起头,对上顾如那双充满探究的眼,而后迅速低头。
顾如敛了眸子,说道:“这不是你希望不希望的问题,若是公主真要娶,那谁都阻止不了。”
顾砚迟的手颤了颤,不甘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顾如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一点都没有,公主再怎么说都是女皇的掌上明珠,她若执意要娶,那女皇肯定会同意啊!”
“那……若是砚迟甘愿做小呢?”顾砚迟不甘开口。
顾如闻言面色一冷,说道:“不可,堂堂丞相的嫡子,怎能为人侧室。”
“可娘亲,砚迟喜欢公主,很喜欢很喜欢,若是不能嫁她,那砚迟便终生不嫁也罢!”顾砚迟缓缓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可能,我的儿子再怎么说都得是正房!否则你就别想嫁!”顾如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顾砚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算砚迟求你,让我嫁给公主吧!”说完,竟忽的双膝跪地,“咚”的一声,在黑夜里极其清晰。
顾砚迟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太过于震撼,顾如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任由顾砚迟跪着。
半晌,她才勉强平复内心的惊讶,她的儿子看来已经情根深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如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同意的!京中女子众多,无论哪一个,你嫁过去指定是正夫,你又何必自甘堕落到去做公主侧夫!”
顾砚迟抬起头,直视着顾如的眼睛,答道:“砚迟对公主倾心不已,如若娘亲不让我嫁与公主,那砚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如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这儿子就是犟,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倒是希望他不知情爱,可他一但动了情,又会始终如一。
可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啊!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去做公主侧夫呢?
顾如将顾砚迟扶起来,道:“你怎么这般傻,自甘堕落到为人侧夫?你之前不是说你若是嫁人,定不会与他人共侍一妻,你的傲气到哪去了?”
顾砚迟面上一冷,不假思索道:“那人若是公主的话,砚迟甘之如饴!”
顾如无奈至极,说道:“罢了罢了,既是如此,为娘同意就是。”
顾砚迟渐渐松开攥紧的拳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道:“当真?”
“当真!”顾如顿了顿,“不过……”
听到这句话,顾砚迟眼里的欢喜又暗了下来,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意:“娘亲改变主意了吗?”
顾如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你当真心甘情愿为人侧夫吗?”
顾砚迟眉头紧锁,压抑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道:“自是不甘,可砚迟又能如何?”
“放心,娘亲定不会让你做侧夫,我们家砚迟再怎么说也得是正室!”顾如笑了笑,说道。
顾砚迟心下疑惑,问道:“娘亲,可是有何办法”
“公主是否真的说过,她要娶宋之玥?”顾如反问道。
顾砚迟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倒没有,这只是那宋公子告诉砚迟的。”
顾如心下了然,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宋家公子只是略微用言语刺激了一下,她这不开窍的儿子就急的不行,跑到她这求助。
不得不说,这宋公子真是好算计,在这方面上,砚迟是比不上他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分明就是那宋公子诓骗你的,也就只有你才信他了!”
“母亲这是何意?”
“傻孩子,那宋公子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你想想,若是公主真要娶他,那圣旨不早就下来了?还轮得到他天天在那吹嘘,却也没见公主府有半分动静!”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公主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那个男人给骗了?
看着突然反应过来的顾砚迟,顾如笑了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公主,那我就立刻向圣上请旨,让你做公主唯一的夫君,断了那宋家公子的念头。”
顾砚迟喜从心来,道:“多谢娘亲!”
第12章 是她唯一的夫
月色中,一辆外表简朴却不失高雅的马车从丞相府急速驶出,哒哒的马蹄声络绎不绝,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顾如侧躺在车内的软榻上闭目沉思,手指轻轻的敲着简易的茶桌,一声一声沉稳有力。
她真的……毫无头绪……
砚迟这婚事属实难办。
良久,她缓缓睁开双目,拢了拢凌乱的衣裳,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上好乌龙茶散发出一阵阵香气,茶水一圈圈涟漪打着旋,马车内茶香四溢,稍稍缓解了她的烦躁与不安。
一杯茶水下肚,倒是清醒不少。
就在她喝完茶的那一刻,突然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顾如忽然记起来陛下曾答应过她,可以让她索要除了皇位之类的任何事物。
当时的她不以为然,也没放在心上,可年代久远,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
那件事说来话长。
顾如与当今女帝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好友,也是顾如帮着女帝,女帝才能在夺嫡之争中大获全胜。
登基之后,更是许下诺言,除皇位之外,顾如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可当时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也就一笑而过。
女帝刚刚登基,政局不稳,朝堂内部还很混乱,顾如更是竭尽全力的帮女帝稳固朝纲。
从那之后,女帝越发看重她,给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丞相。
现在想来,如若陛下没有忘记当年的情谊,那么砚迟的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无法阻拦。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儿子为人侧夫,更不会允许他与旁人共侍一妻。
她的儿子,乃世家公子典范,更是男德男戒样样精通,理应与他人与众不同,而那宋家公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宋之玥,心机深沉,精于算计,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做着下作的事情,多次让砚迟吃苦头不说,还仗着公主的宠爱为所欲为。
这样的人,她怎么敢让他与砚迟共侍一妻?
她的儿子哪哪都好,唯独对□□不甚开窍,若是让他嫁过去,保准被那宋公子戏耍得不知所措。
可坏就坏在,偏偏他还嘴硬傲气,相信什么公道自在人心,是以根本不屑于开口解释。
可这男女之事哪有那么多公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她这儿子怎么会对付得了那城府极深的宋公子啊。
是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了那宋公子的念想,让公主只能有她儿子一个夫,终此一生,只有顾砚迟一个,别的狐媚子休想掺和。
圣上金口玉言,公主定是无法反抗。
高大巍峨的皇宫就在眼前,车夫大力勒住缰绳,奔跑的马儿蹄子一顿停了下来,马车的速度渐渐减慢直至不再前进。
“丞相,现已抵达皇宫。”车夫苍老的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
“嗯,知道了。”顾如不紧不慢的答道。
只见她轻轻的撩开帘子,大大方方的踩着矮凳便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鳞次栉比、精致宏伟的宫殿,顾如不禁打了个冷颤,这股来自九五至尊的霸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高处不胜寒啊,伴君更是如伴虎,一不小心,脑袋落地了也不知道。
就算是她顾如与女帝相识多年,又是闺中好友,她也不敢轻易造次,毕竟帝王的心思总是很难猜。
如今她位高权重,已不再是当年的顾如,而女帝,也不再是当年的那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她们之间,总归是有隔膜了。
顾如摇了摇头,罢了,这样也好,君臣之间本该如此。
长长的叹了口气,顾如拿出丞相令牌,对着守门的侍卫道:“我有要事需要觐见,可否通融通融?”
侍卫首领接过令牌,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不知丞相这么晚有何要事?”
“无甚,只是有些小事需要请教陛下罢了。”顾如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好吧……开宫门!”一声令下,宫门徐徐打开,长长的汉白玉宫道过后便是那九五至尊的天下。
顾如一步一步穿过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她觉得这条路是那样漫长,长到好似走完了一生。
万籁俱寂,这种无形的威压让顾如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冷了。
这偌大的宫殿是那样精美,却不知里面的人儿是否也如此。
皇宫里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转眼间,顾如就来到了女帝批改奏折的地方——勤政殿。
顾如知道,一般这个点,女帝都会在批阅奏折,处理各种各样的国家大事,如若女帝她不能一次性做完,那么今天晚上,她就不会就寝。
人们总说,居高位者位高权重,可享尽天下人的敬仰,可谁又知这背后的苦楚与辛酸?
他们只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诸如金钱,权利……而那些被他们忽略的东西,却往往更为重要。
灯火影影绰绰,女帝的身影就投射在纸糊的窗户上,就算是隔的有些远,那挺拔的坐姿也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女帝,也是她的闺中好友,沈凝烟。
顾如深吸了一口气,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道:“微臣顾如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公公替我告知陛下。”
“奴才知道了,还请丞相稍等片刻。”那小太监听罢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将门轻轻合上。
顾如等了片刻,那小太监就打开门出来了。行了个礼,而后说道:“丞相,皇上请您进去。”
然后让到一旁静静等待,等顾如进去后就迅速的把门合上了。
顾如一踏进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批改奏折的沈凝烟,多如牛毛的奏折被她分成了两份,一份是已批改的,一份是未批改的,看样子奏折已经被批改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行了个礼,稍稍提高音量,说道:“微臣顾如拜见女皇陛下!”
沈凝烟批改奏折的手一顿,然后把手中的狼毫放下,抬起头,看着顾如缓缓说道:“免礼,爱卿平身!你我之间不必行此虚礼!”
顾如起身,说道:“微臣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成全。”
“哦,爱卿所谓何事?”沈凝烟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