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夏先生想问什么，这里很安静。”
夏丰年见此地偏僻，四周确实感应不到人类的踪迹，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城市意志里，不会有什么能够时光回溯的能力吧？”
神京怔愣很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说：“夏先生，如果有这种能力，九州便不至于被鬼魅逼到这种地步。”
夏丰年也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他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城市意志连延长生物寿命的能力都有……”
神京安静道：“夏先生，延长生物寿命未免过于夸张，那个城市天赋只是能把生物调整到它身体的巅峰状态而已。”
“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城市意志都很少，希望夏先生能够保密。”
城市意志的有些天赋，并不适合公之于众，会引起不必要的妄想和慌乱。
那些城市天赋，是九州留给他们走到绝境时才能使用的天赋。
“我不是大嘴巴。”夏丰年虚起眼盯着神京，“我对你们以诚相待，希望你们不要欺骗我，我女儿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神京回视夏丰年：“夏先生，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们没有类似于时光倒流的能力。”
夏丰年摊手：“姑且信你，把老王八给我。”
神京带领夏丰年，取回了装在盒子里十分活泼、依旧立志于熬死每一个人类的老王八。
夏丰年提起老王八的盒子，走向传送点。
神京在流动中的人群看他，明明打扮和容貌都极为出挑，但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人类会注意到他。
夏丰年身边浮现传送的光点，耳边忽然响起神京只对他说的声音。
“夏先生，时光倒流并不存在。”
“城市意志里，确实有一个城市意志，能够进行推算。”
“但推算改变不了未来发生的事，我们不能干涉推算出的事，只能尽多可能地做好准备。”
“命运岔路上的选择，只能由人类自己来选，选择做完之后，不管多么悔恨，都无法再次更改。”
“云琛她，也许是见到了数亿推算中的其中一种。”
“夏先生，城市意志里，也只有三个知道推算的事，请您保守这个秘密……”
“……连云琛也不要告知。”
夏丰年静默半晌，在彻底被传送前，应了一声。
“好。”
神京：“多谢。”
第190章 荣耀16
中州, 云琛坐在中州城市像前的小木凳上，远看则像蹲在中州城市像前，姿势稍许有点不雅观。
她摘下左手手套, 仔细看了两眼，将其戴上, 过了一会儿又将其摘下。
“手不舒服吗？”
中州声音带笑地出现，他佩戴了遮挡大半张脸的面具, 只能看见他两边嘴角扬得很高。
“有点痒，像被虫子咬了, 但又看不见伤口。”
云琛随意说了两句，她仰头看向中州高大的城市像。
卷轴般的城市像在不停地缓缓展开, 又缓缓合拢。
卷轴完全展开时, 云琛瞪圆眼睛。
她眼底倒映出卷轴上方水墨般飘浮起的虚影, 那好像是……
“一张地图。”中州双手背在身后, 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 千湖和三湘都成为超大城市后，在我身上新出现的能力。”
“我今天刚把它琢磨透。”
云琛恍然大悟：“中州叔叔你叫我过来，就是让我看你新能力吗？它有什么作用？”
中州眼角狠抽两下，叔叔, 又是叔叔！
明明他都建议神京叫云琛弟媳了, 为什么云琛还是叫他叔叔, 直接叫他中州都行，要后面两个多余的字做什么……
中州悲伤地叹了口气，已经懒得去纠正云琛对他的称呼。
他说：“这是九州的山河绘卷，有了它，即便没有传送通道，也能前往九州的任何一个城市。”
云琛神情一下变得认真：“百越也行？”
中州点头：“百越也行。”
云琛询问：“你需要我现在就出发吗？”
中州视线落在云琛左手臂上, 在她察觉前便立马离开，他露出笑容说：“不用这么急，还不到时候。周原也还需要一点时间，让百越再提心吊胆个两三天吧。”
云琛有时候特别搞不懂中州、周原还有神京这三个城市意志在想什么。
他们就像杜娟姐说的那种中学小团体，经常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只说小团体间的秘密，有些事情根本不告诉其他城市意志。
一问他们，给的答复基本都是：不到时候。
云琛问：“那我过来需要做什么？”
“嗯……”中州偏过头，思索好一会儿，“和我叙个旧？”
云琛：“……”
中州：“今晚留下吃个饭吧，小孟很担心你，但老夏那家伙，不让他去看你。外面冷，先去他屋里等着吧，他晚点才回来。”
云琛答应，走在中州身边。
……
傍晚，孟燃林回到自个儿的屋子。
他见到里面坐姿招摇的中州，以及坐得端正乃至有些拘束的云琛，他笑笑：“来了啊。”
云琛：“嗯。”
她发现孟燃林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很多，神态也变得十分苍老，她忍不住说：“孟叔叔，注意身体。”
“没啥事，我身体很好，就是看着显老。”孟燃林搬出墙角的桌子。
他平时一个人吃饭，那个碗盖点菜，端手里就吃，用不着桌子。
现在城市为了保持湿度，天天洒水，连中州这样属于气候干燥的地方都潮得很。
木桌子一直放在角落不动，四个桌脚的其中一个，发霉腐烂。
孟燃林没想到桌子会变成这幅鬼样子，他去墙角拿了把斧头，又挑了根适合的木头。
云琛上前要帮忙，却被孟燃林阻止，让她在一旁看着就好。
孟燃林抬起斧头，斧柄闪过寒光。
“砰——”
云琛莫名一个激灵。
这一砍，仿若砍在她心头，她凝视落在地上的腐烂桌脚许久，缓缓没有回过神。
直到孟燃林给木桌装上新的桌脚，她才愣愣地抱住左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抱住左手，下意识就那样做了。
砍下桌脚的那一幕，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如果不把烂掉的桌脚砍断，整张桌子都会跟着一起快速腐烂。
中州说：“其实用其他的办法也可以，慢慢把那些腐烂的部分剔除下来，再贴上别的木片也可以，只是动作会慢一些。”
云琛盯了会儿桌脚，说：“那得腐烂程度不深才行，这整条桌脚都烂了，只能砍掉装条新的。”
中州说：“万一里面还是好的，就那么浪费了木材，不好……不信的话，你去看看？”
云琛被中州说起了兴致，她蹲在那根腐烂的桌脚前，拿起地上的工具，削去外层的烂木。
“里面真是好的！”
中州笑眯眯道：“是啊，时间足够的话，做点费力的事也不错。”
桌子重新摆好，天色已经暗下，又到了人类休息、鬼魅上班的时间。
中州做了个伸懒腰的夸张动作，语气轻松道：“开饭啦开饭啦！”
云琛惊讶地瞄了眼中州：“中州叔叔，你刚才的声音听上去好年轻。”
“……”中州瞬间瘫回椅子上，宛如一个垂暮的老年人，无力道：“我和华亭，是同辈。”
他反复强调“同辈”二字。
云琛注意力已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
中州无奈，他也坐上饭桌，和两人一样，拿起筷子。
然而就在他们要开饭的时候，云琛的玉簪和孟燃林的耳饰皆在疯狂地亮起。
他们对视一眼，接通电话。
中州这里，也得到了茶府的通知。
“百越被鬼魅发现了，他现在正被攻击，在向我们求救！”
“百越有八百多万人等着撤离，快想办法！”
中州手中的筷子滑落，他敛下眼，及时接住了筷子，动作平缓的将其放在桌上。
他垂下手，双手挡在宽大的袖子内，几个指尖来回捏动，最后停下。
依旧改变不了么？
就像是云中舒的事，即便改变了一件事，也必定会有另一件事发生。
不管如何，这件事终究都会发生。
“……把我送去百越，我可以用碎片把人类带回来。”
中州说：“代表我能力的碎片最多传送二十万人，百越有八百万人，仅凭你一个人做不到。”
孟燃林起身：“我也过去。”
中州摇头：“只有华亭过去，才能一次性带走这八百多万人。”
“可是华亭现在移动到百越也来不及。”云琛记得中州被宝珠加持过能力后，可以传送城市。
可那也得华亭到中州这里来，才能被他传送过去，有那时间，华亭都飞到百越了。
再说，中州现在没有宝珠的天赋加强，他河鱼天雁也不能传送城市。
“云琛，百越现在是被普通鬼魅攻击，而非鬼母。”
“他所缺少的便是能量，我会将你送到他的城市像主体边，你只需为他输送能量。”
“救人的事，交给华亭。”
中州看向眼神诧异的二人，徐徐起身。
“我的河鱼天雁，千湖的跨山压海，三湘的金题玉躞，我们三者的能力合在一起，不再是简单普通的传送。”
中州扬起衣袖，夜幕之下，一副画尽九州山河的光影绘卷飘浮在半空中。
如今九州山河破碎，可中州一直以来都在记录的美好仍在。
鬼魅虽站在这片土地上，将土地污染，将人类逼至角落……
但是！这片土地，始终只刻着一个国家的名字——
九州。
这是他们九州人的家，九州的人，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纵观这大好河山，有何处不能及？”
中州话音落下，光影绘卷围绕在云琛周围，耀眼的光芒将她笼罩在内。
旋即化作一道流芒，穿梭于白雾之中，落在百越之上。
同样的光芒，出现在华亭周围。
华亭的人已快速传送离开去其他城市，现在华亭只剩一座空城，被光芒包裹。
巨大的城市瞬间从原地消失无踪。
只剩下一片空无的黑暗，和那在黑暗中不断沉浮的鬼巢。
“咔！嚓！”
空中明明什么都没有，所有人却都听到了保护他们屏障的破碎声。
“跑——”
百越一直以来温文有礼的声音，此时听上去竟有些撕心裂肺。
人类茫然地望向四周的白雾，雾气挡住鬼魅的视线，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往哪跑？
如百越这般将他们始终庇护周全的城市意志都撑不住了，他们该往哪跑？
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
尖利，仿佛指甲慢慢悠悠抓挠黑板时发出的声响，又夹杂着野兽般的怒吼。
那不是人类惊恐的叫声，那是鬼魅发现猎物后惊喜的叫声！
白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身边不断有人被鬼魅扑倒，随后便是凄厉的尖叫，以及鬼魅大快朵颐的咀嚼声。
这不是百越的白雾，百越的白雾早已撤去。
百越只能无力地注视这一幕，他体内能量越来越少，连维持最后的清醒都困难。
人群不断地推搡，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也被推离了妈妈的身边。
女孩听见妈妈在喊她的名字，她视野里只有大人们不断移动的胸膛。
她如同逆流游泳的人，终于看见了妈妈的裤子。
下一秒，她瞪大眼睛，妈妈的头颅掉在地上。
那颗脑袋掉的太快，仍旧保留意识，脑袋看见她，还在对她做出嘴型。
“快，跑”
跑……女孩也不知道该往哪跑，她只记得妈妈和她说，城市意志会保护人类。
只要跑到百越城市像附近，她就能得救了吗？
周围不停有人类被鬼魅抓住，身上的外套变得更加红，刺鼻的血腥味不停往鼻腔里钻。
她气喘吁吁，白雾里她根本分不清方向，根本不知该往那里跑。
跑不动了。
女孩跪倒在地面，亲人朋友被鬼魅撕扯的惨叫声在耳边回想，她双手捂住面部，脸上湿滑粘腻已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血液还是泪水。
她不敢去看越来越近的鬼魅。
被那尖利的爪子撕扯成碎片，就是她接下来的命运吧？
“……”
肩上猛地一沉，些许温暖透过被血液包裹的衣物传来。
女孩回头，看见一双在夜色中泛起些许红光的瞳孔。
对方的笑容很淡，却如白天的阳光那样温暖，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不对，真的在发光！
女孩眼睛睁得极大，在这突然出现的人背后，闪过一阵刺目至极的光芒。
随后，一座巨大城市突兀出现，就那样低空悬浮，城市气息将他们笼盖在内。
空中同时落下许多黑影，到了近处，女孩才发现那是植物的藤蔓。
藤蔓轻柔地缠绕在她的身上，女孩惊恐不已，未知令她恐惧。
按着她肩膀的人却说：“别害怕，那是来救大家的城市意志，他叫华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