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了吗,你可别感冒,现在就你一个能调酒的,给我撑着。”
“嗨嗨,我保证今晚多调几杯水准高一点的,有空盯我,不如去看看新来的dj,人心情好像不好哦。”
云琛看着这灯光五颜六色的地方,想问小破城这是哪里。
景象变得模糊又清晰,她看见江边的游轮呜呜声响。
明明是夜晚,整座城市却依旧明亮。
霓虹灯光打亮整个江面,色彩绚烂,一切如同梦中才会有的景色。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悲伤的情绪。
下意识抬手,她脸颊已经湿润,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这不是她的悲伤,是这座城市的悲伤。
黑气从阴井盖的孔洞里慢慢溢出。
城市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城市想要提醒在这里生活的人类们,却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
人类毫无所觉继续他们的生活。
在酒吧里尽情跟随音乐舞动身体,在游轮上吹着江风观赏两岸夜景,在办公大楼与艰难的工作鏖战,在温暖小家和家人一起观看综艺节目……
青白色的手臂掀翻阴井盖,第一只鬼魅出现在昏暗的小巷之中。
它慢慢地,缓缓地,走到一户人家窗前。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它脸上,隔着玻璃,屋里小孩看见这个奇怪的“人”,指着它问:“爸爸,那是谁呀?”
男人听言,看见外面跟神经病一样站着的家伙,当即没好气地开门出去骂道:“你他娘脑子被驴踢了,站我家门口看——”
声音卡壳,他注意到这似乎,不是个人。
鬼魅顷刻露出狰狞的笑容,利爪伸出。
血液和碎肉残渣飞溅在窗户之上,里面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搞笑综艺节目,被请来捧场的观众哈哈大笑。
黑气变得越来越多,鬼魅一个接一个出现。
人头攒动的商品街上,行人好奇地看着这群打扮怪异一动不动的“人”。
“在拍电影吗?黑雾特效怎么弄的,逼真啊!”
“诶诶,麻烦不要站在路中间行吗,这是破坏公共场所秩序。”
这些“人”纹丝不动。
有些人嬉笑着对它们指指点点,以为它们是行为艺术,有些则觉得它们奇怪渗人得很,打了报警电话。
警车鸣响,接到报警的民警赶到。
鬼魅也动了。
这条街上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城市上空弥漫着血腥味,人类慌忙逃窜,到处躲藏。
他们打电话,他们在网上发布讯息,他们到处求助。
军队出动,搜寻幸存的人类,炮火无法伤及鬼魅,无数军人牺牲。
城市的角落,网吧里化着浓重烟熏妆的少女拉下卷帘门,指挥躲在吧台下的其他人保持安静。
鬼魅从吧台前走过,没有发现他们。
少女用纸张询问已经吓尿的网管,网吧是否存在后门,她带着一批人躲避鬼魅,悄悄离开。
且成功与一批前来救援的军人汇合。
刚下班的女人捂着嘴躲在衣柜里哭泣。
她明天就能升职,刚付完房子的首付,很快就能把爸妈从农村接到城里来生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她想到被当成无稽之谈的2012世界末日谣言。
衣柜门的缝隙伸入一只青白色的手,她扯出凄惨的笑容。
希望家里没有事,希望这只是发生在这里的事,希望有人能够早日找到解决这些怪物的办法。
……
不论城市如何呐喊,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伴随他生活的人类,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绝望,无助,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变得萧索凄凉只需一夜。
好痛苦,什么都做不到。
云琛抓紧胸口的衣服,大口沉重地喘气,如同脱水上岸的鱼,不管怎么尽力呼吸都充满了窒息感。
云琛这一刻似乎变成了城市意志,她能切身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在一个区域里共同生存的人类,他们构成了一座城市独特的思想和文化。
人类之后,才有城市的概念。
没有人类,就没有城市。
当城市只能望着人类遭受灾难时,他们感到无比痛苦。
刺进灵魂深处的痛苦。
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自我意识,可他们已经明白什么叫做痛苦。
城市只能看着人类被鬼魅猎杀,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无边无际的折磨,即便是最晴朗的天空也蒙上了灰色。
有一天,城市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声音低沉醇厚,如同来自天边,如同来自地底。
“醒来吧,为了你们所想要守护的……醒来!”
是九州的……声音吗?
自那之后,城市拥有自我意识。
城市意志正式出现,保护人类。
他们能从人类那里获取供奉,得到能量,再将其用于帮助人类,保护人类。
人类越多,帮助他们回想起的文化越多,城市意志便会变得更加强大。
小破城也懵懵懂懂地醒来。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类了。
……
云琛回到现实,前方就是小破城的城市像。
她在人们痛苦的呼喊声中,已经听到小破城的名字。
她没有想过,曾经那样地位的城市,竟会落魄至此。
她抬头望着他道:“你是……”
藤蔓将少女从地上扶起,枝条拨开她额前挡眼的碎发。
温润少年般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叹道:“原来我是华亭啊……”
九州华亭,东部沿海城市。
他本是一座海边小岛,因附近渔业而渐渐发达,末世前的几十年城市发展突然突飞猛进,一跃成为九州的经济之都。
也是九州最为繁荣的城市之一。
云琛喃喃地念着小破城的名字。
“华亭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是华亭,但也不是原来的华亭。
曾经繁华高楼林立的不夜城华亭,已不复存在。
剩下的只是一个……
占地面积连单位平方千米都用不上的小破城。
他顿了很久,说:“……夫人。”
云琛:“嗯???”
第29章 闯入29
夫……人……?
云琛一脸惊骇。
究竟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还是小破城嘴巴出了问题。
她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华亭本以为少女听见该称呼会高兴,没想到对方和他想的反应不太一样,难道这个词语并不是很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支棱起一根藤蔓, 说:“我在照片后面看见了那句话,我可以感知到其中的情绪, 这是对很重要的人的称呼吧……你对我很重要。”
云琛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一夜紧张的经历过去, 她疲惫地扶额坐在地上。
地上全部是小破城的藤蔓, 枝条在她身下凝聚成一张靠背椅子。
华亭紧张地看着云琛。
云琛坐在上面, “现代用语里, ‘夫人’一般用于称呼男性配偶的妻子, 是一对已经结婚的夫妇才能使用的称呼。”
她又觉得不太对, 补充道:“你已经恢复记忆, 还不清楚‘夫人’的意思吗?”
“……”藤蔓趴在她膝盖上,华亭委屈道:“恢复了,但也只记得鬼魅出现那一天的事情,其他都很模糊。”
他见云琛困惑,解释道:“不止我这样, 其他城市意志同样如此, 我们需要人类帮我们回忆起关于城市的事……与我们原身城市相关的信息,更加能够帮助到我们。能够想起以前的城市文化,对我们来说非常幸福。”
云琛恍然道:“怪不得城市意志都更喜欢文化供奉,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是原来在华亭的人……
少女忽然陷入沉默,东部第一个沦陷的城市原来是华亭, 华亭还有多少幸存者,有关华亭的文化、历史和风俗,知道的人还多吗……
云琛垂眸, 看见躺在她膝盖上自己玩自己枝条的华亭,他还是那个小破城,而非东部鼎鼎有名、众人向往的大都市。
她能怎么帮小破城呢?
少女轻轻抚摸藤蔓,枝条簇叶在她掌心像只小狗来回蹭着,她恢复一点气力,开始观察周围。
阳光正盛,这片区域已经变成完全的废墟,只剩下外围墙的一部分强行支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云琛:她多灾多难的房子啊……
通往地下的地洞被废墟埋得看不见踪影,她也不清楚地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抬起手臂,大概点了几个需要先进行修复的地方,脑子里它们原有的形象一闪而过。
前方的废墟动了!
如同小破城动用城市能量修补建筑时的景象,不知从何处起来的风裹着那些石料,一点点旋转……
云琛:“!”
她一惊,手放下,前方恢复平静。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结巴道:“这是怎么回事?”
华亭藤蔓没有滑落到地上,而是支在她旁边,他平静地说:“你是我的城眷者了,当然可以使用我的能量。”
城眷者,城市意志的代行者。
譬如孟燃林,他就是中州的城眷者。
云琛一直以为城眷者的作用就是把城市意志的想法和需要告诉其他人,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城眷者还能够使用城市意志的力量!
一份沉重的信任。
云琛抓住藤蔓摇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城眷者,我自己都不知道!”
华亭被她晃得左右摇摆,左右两边伸起两根枝条来回摇摆,一副他要没命的模样。
“我们拉勾了。”
那是因为云琛不知道城眷者还能使用城市意志的力量,假如她知道……
华亭感知到云琛后悔的情绪,他忽然有些不开心:“你后悔了。”
云琛踢着地上藤蔓缝隙里的小石头,小声说:“城眷者都是城市意志最喜欢的人,以后这里人变多了,你会发现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
华亭和地底藤蔓融合后,他知道姑婆为激起云琛的反应,说了很多的话。
当时云琛态度坚定,他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在意。
华亭毫不犹豫地说:“我最喜欢的只有你,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不会有其他人类。”
“不,会有其他人类。”云琛斩钉截铁道:“最后一天的记忆,我看见了军队,有很多华亭幸存者被救下了,他们或许还活着,只要我们让其他地方知道华亭还在的消息,很多人会愿意回到家乡。”
她见藤蔓呆愣,意识到她刚才语气似乎有些不好,她便放软语气说:“你不是想要记起以前的事情吗?我在中州待过,人多的地方基本都会有探索队,他们也会去打探别的城市的消息,只要想办法把这里通往别地的路修好,或许……”
少女的话戛然而止。
她被藤蔓紧紧地抱住。
其力度,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身体内。
华亭也用着和云琛一样坚定的语气说:“我最喜欢的,只有你,我的城眷者,只有你。”
云琛回抱藤蔓,“我也最喜欢你。”
*
*
华亭说,城市意志选中城眷者,无需步骤,只是他们一个念头就能办到的事。
但那需要城市意志本身形态的完整,如他先前缺损身体的情况,就无法将人类选为他的城眷者。
成为城眷者的人类,身上会多出一个标记。
云琛找了半天,最后在贴近右耳耳垂的下方,找到一个缩小版的小破城城市像标识。
她沉默半晌,说:“我不想在身上纹一个包子。”
“……”华亭震声:“我不是包子,这是花苞!”
云琛吼他:“这缩小起来明明就是个包子,为什么你城市像是白色的,在我耳朵后面就是绿色的包子,还是个绿色发霉的包子,太丑了!”
发、发霉的包子吗?
华亭有被打击到,他小声地说:“它以后会开花的,开花就会变得好看……”
云琛气呼呼地双手环胸往地上一坐,耍赖道:“我不管,你把它换个地方换,我不要放在耳朵后面!”
华亭:“它想出现在哪里,我又没办法控制它。”
他想到一个好主意:“你以后把头发留长一点,挡住耳朵不就看不见了。”
云琛斜睨他:“头发留长很麻烦,不管是清洗还是行动,都很不方便,你给我洗头给我扎辫子吗?”
华亭握起小拳头:“我可以学!”
云琛:“……”
她起身,抬手挡着嘴边忍不住扬起的弧度,哼了一声道:“谁要你帮忙,我手脚健全着呢,我自己不会弄吗?”
华亭跟在云琛后面,“你生气了吗?为什么要生气?那真的是个花苞,以后会变得很漂亮。”
云琛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华亭强调:“我不是一个发霉的绿包子,我很好看的。”
云琛:“……”这家伙对自己长相还挺上心。
“汪汪汪——”
从外面跑回来一个雪白的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