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好好说话,四哥家呢,你这样传出去笑话啊。”林清原本想板着脸吓唬一下他,看着他这样儿又多少有点不落忍。毕竟自己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却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这几天对他来说也过得够呛,福晋突然转了性,家里侍妾不省心,宫里额娘还跟儿媳妇联合起来给他挖坑。连以前最交心的八哥今天也发现可能不是那么回事,他这会儿还能好好说话没恼羞成怒就算很不错了。所以哪怕一肚子想吐槽的,但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缓和了不少。
“没事,我让她们都出去了,就专门等你来的。”醉了酒的人大多都没了平日里的克制,之前夫妻二人吵了那么多次多少伤了些感情,单独在一起胤禟也有些不敢亲近她。
如今借了酒气蒙了脸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刚还在床上坐着的人,这会儿又拉着林清的手仰躺下去,也不管林清被他拉着只能又往前凑了一点挨他更近,就自顾自的继续念叨。
“中午这顿饭爷吃得憋屈,以前总觉得八哥厉害,不管是接人待物还是为人处世都可周全,有时候叫我作陪请客吃饭,一桌子的人不管官大官小他都能顾到,明明是他给人下套,到最后都能让人家自愿往坑里跳,嘴里还一个劲的捧八哥。”
这话说出来啊,胤禟就觉得越说越心酸,但想停下不说又忍不住,“那会儿我就跟个二傻子一样还打心底里觉着八哥有本事,如今他把这本事使到我头上来,这滋味真不好受啊。”
有时候人啊不能太聪明,太周全,万事太过周全总想着样样都好,十有八九就会样样都不好。胤禩今天也一样,他能主动下帖子让胤禟去那就是都想好了,一顿饭下来在他看来是周全得很,但在胤禟看来就处处都是错处。
以前的温声细语胤禟都觉得他是话里有话,而且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也许是搁后边听墙角的郭络罗氏发出些动静,胤禟那会儿就知道后边有人。就更觉得这顿饭是他们夫妻二人商量好的,哪怕最后也没说要图他什么,但自己心已然是凉了半截。
“如什么今啊,他不一直往你头上使本事吗。上个月我不在家,你一个月就往外用了两千两银子,我把账房的叫过去一问,崔先生支支吾吾半晌没说话,最后才告诉我绝大半的银子你都花在你八哥身上了。”
胤禟年纪还轻,还不是后世说的财神爷,家里做个买卖还要林清拿嫁妆出来回娘家去凑,胤禩倒好,今天临胤禟出门前夸下那海口,说是甭管是缺钱还是有难处都能去找他。要真这么有钱有本事的,那干嘛平常还花弟弟的银子啊。
“行行行,行了,不说了!叫你来就是想你宽宽我的心,你倒好一步都不让句句话往我这儿插刀子,我还是不是你爷们啊。”胤禟拿手把自己胸脯拍得直响,身子也往床里边挪了挪,那意思就是问她要不要也上来躺会儿。
还是在四爷府上呢,林清可没有睡午觉的兴致,眼前这人酒还没全醒也好哄,既然他不愿意再说这事那就不说,伸手拍着他的背就跟哄以前家里布偶差不多,没拍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胤禟睡得踏实,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屋里只有小楼守着,见他醒来赶紧就殷勤的伺候人起床洗漱更衣。“爷,衣裳是福晋让人回府里拿的,您瞧瞧这颜色行不。”
“随便吧,都行。”中午那身沾了酒气是要不得了,这会儿醒了酒胤禟心情比之前好了点,毕竟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真过不去了。“你福晋呢。”
“福晋下午去四福晋那头听书去了,四福晋这几天请了个女先生上门来说书,据说说得特别好。”平时都是张诚贴身伺候,今儿下午铺子里有事张诚不在,小楼得着机会近身伺候殷勤得不得了。
胤禟听了这话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其实感觉到了林清自打从庄子上回来之后就不太喜欢贴他的身,他以为还是之前的事让她生了疙瘩也就没再多计较。
换好衣裳洗漱干净,出了门就有四爷府上的人领着胤禟往暖阁那边走。既是把弟弟捡回家了总不能真让人睡一觉就走,晚上这顿饭四爷摆在暖阁里,只有自家人也没分席面,胤禟进去的时候就正好撞见四爷一脸无奈的看着林清和乌拉那拉氏正聊得火热朝天。
胤禟一看这画面不免挑了挑眉毛,以前也不知道自家福晋跟老四家的聊得来啊,今儿这是怎么了?不过今天好歹自己是多亏了老四,胤禟也不是不识好歹,赶忙掩饰起脸上的诧异老老实实叫了声四哥,这才挨着林清坐下了。
“胤禟,我跟四嫂说好了,今天下午说书那女先生在四嫂这儿还有三天的活儿。等她一说完咱们就把人请到咱府上去,到时候再把四嫂接过去,没听完的故事我俩接着听,好不好?”
要说林清也是憋坏了,来了这之后根本就没什么有趣的业余活动,上辈子一说京剧评说那都是小时候电视机里咿咿呀呀听也听不懂的东西,根本没想到还能说得这么好玩,一下午她跟乌拉那拉氏脸都笑疼了。
“对,就这么说定了。”胤禟还没说话,接茬的是乌拉那拉氏。要放在平时她不能接这个话,但今天不一样,她也着实是高兴了一回。其实看戏听书和后世看演出去看电影音乐节是一个道理,再是喜欢也得跟对人,一起去的人对了胃口才玩得高兴,要是人不对再好的演出也少一半的滋味。
今天下午林清被乌拉那拉氏叫过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胤禟的事,乌拉那拉氏见她兴致不高就让女先生说了段热闹好玩的。林清没见识过传统艺术家的本事,现在突然被人卯着劲的逗乐,一下午差点没笑得抱着肚子往地下滚。
有了她这个捧场的主儿,人女先生是越说越起劲,乌拉那拉氏也跟着乐,等到四爷去后头瞧她们俩的时候都跟着惊了,他都没见过自家福晋笑得这么肆意快活过。
俩兄弟看着俩人这么高兴,自然不会扫兴,四爷还提议既然有说书的了,不如再请个戏班,到时候好生热闹几天也好。
这种亲近话四爷说出来,要放在以前胤禟肯定觉得别扭,但今儿不知怎的觉得还行,还老实点点头顺着四爷的话,有了这个台阶兄弟俩也就顺顺当当聊起来了。
一顿饭的功夫几人说话亲亲热热的,大家都挺开心,四爷甚至还多念叨了胤禟几句今儿中午不该喝那么多,要不是乌拉那拉氏伸手拽他衣角,再接下去怕是能把胤禟当老十四那么教训。
吃过了饭什么都妥当了,胤禟才牵着林清从四爷府里溜达着往回走,等走过了八爷府之后实在没忍住还小小声跟林清感慨了一句,比起胤禩那顿饭,他还不如听老四那几句唠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碎碎念:每次一到放假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生气气!
第二十二章
“梁九功,明天的事都安排妥当了?”一到年根底下时间就比平常过得更快些,康熙自己都还觉着这个月什么事都没干,转眼就到了腊八。
“回万岁爷的话,都准备妥当了,就等明儿热热闹闹的赐粥下去。”从老祖宗那会儿论起腊八就是十分要紧的一个日子,宫里年年从腊月初一就开始备料熬粥。
尤其后宫没有皇后好些事就得康熙这边盯着,梁九功每年到了这两天连睡觉都不用,兜里揣一小包参片有事没事含一片,就这么顶过去。
“知道你能干,忙完这两天找个地儿歇两天,朕身边你看着弄个小子上来替一替,不碍事。”康熙对于陪在自己身边半辈子的奴才很宽待,都说太监一辈子不得出宫,但宫里但凡有点家底权力的太监都爱在外边置办些产业。
梁九功也有,尤其在南城那边有个大宅子,除了离皇宫远点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这事康熙知道,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儿提这事也只不过顺嘴而已。
皇上说什么话是什么意思,梁九功只要听个音就能分清楚里边的意思,不过哪怕如此这会儿他心头也难免顿了一下,入了宫的太监不比宫女,这辈子注定了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当奴才的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哪天主子说不用他伺候,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谢主子赏。奴才前些日子确实收了个挺机灵的小小子,泡茶研磨学得不错。”梁九功哪怕早就是养心殿里的管事太监,康熙贴身伺候的活儿他也从来没放下过,这会儿主子体贴奴才梁九功自然一口应下,脑子里却是转得飞快,该如何把小乙那小萝卜头给提拔上来。
“你啊,就在朕跟前胆子大。”康熙听了这话突然抬头指了指梁九功,“哪来的小小子,又是哪个干儿子啊。”
今年年初那会儿下了旨意,严禁太监与各宫宫女认亲戚、叔伯、姐妹,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宫里数底层那一拨奴才最遭罪,各宫各处被罚得只剩半条命的奴才数都数不过来。
而越往上走其实就越松,大不了改口避避风头也就行了。尤其到了梁九功这位子上要顾忌的更少,只要万岁爷瞧自己顺眼那就什么都好,下边谁敢多说什么。
偏生康熙又是个护短的,他也不要自己的奴才尽善尽美,当年几个伴读外放在江宁只要办事能干听主子的话,敛财捞银子那都是应该的。
身边的梁九功更是如此,康熙知道他宫里宫外都收了干儿子,不仅没怪罪还专门派人去查了查,确定了不是那等狡猾奸诈之辈也就随他去了。
“万岁爷圣明,就那一个。之前孩子还小就一直让他在后边学规矩,如今年纪大点了奴才想着宫里不能养闲人,正打算让他在殿外边先扫扫地。”越是无根之人越怕身后有虚,哪怕知道那些投到自己膝下的都是有所求,也挡不住心里头那点念想。
康熙听到这儿忍不住乐了,梁九功是个什么人啊,比鬼还精的奴才。他在自己跟前这么多年从来不说废话,今儿能把一小太监夸成这样,康熙也跟着来了兴致,“行了,你心里头那点小九九瞒不过朕,赶明带过来磕个头,就在养心殿里当差吧。”
能进养心殿的奴才都不是一般人,有的聪明有的能干,有的天赋异禀能讨皇上高兴,还有个小太监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能吃,平时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偶尔康熙胃口不好把他叫来吃一顿让主子瞧着开胃,也算是个别人替不了的差事。
但这些都攒在一起,也比不过忠心二字。尤其梁九功年纪不小了,谁知道以后的事呢,既然他手头有个从小养大能放心的孩子,康熙就也愿意给他这个恩典。
“奴才谢主隆恩。”话说到此主仆二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梁九功走到下头跪下规规矩矩给康熙磕了三个头,才又起身回到康熙跟前,这会儿脸上那笑意更是连藏都藏不住了。
康熙看着他这模样难免心生感慨,这一感慨吧就不知道怎么的感慨到自己儿子身上来,“别傻乐了,朕问问你最近老九那头是怎么回事,好些天没见他上朝了。”
其实要说想儿子,排在胤禟前边的有的是。只不过这几年太子跟直郡王闹得凶,快过年了康熙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剩下几个最近又挺老实,这才把胤禟给显出来。
皇子们的事,不管是出了宫的还是在阿哥所的,就没有梁九功不知道的事。胤禟那点事梁九功里外里基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出事那两天皇上不问,现在又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想起来吧,梁九功负责把事情的原委给回禀清楚就行,“那天九阿哥许是真喝多了,打四贝勒府上回去之后听说就病了,这几天一直告着假。”
康熙边听手指一边磕在案桌上,好半晌都没说话。胤禟这个儿子康熙说句实在话,自己打他小时候起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就不多,就是现在想往回倒,想想儿子小时候什么样子都有些模糊。只觉得一转眼的功夫,翊坤宫里那娇娇儿就长大了。
可他长大了他前头的兄长也成才了,当阿玛的再是感慨,那感慨也就一过脑子的事,过完也就完了。等到再在前朝看到这儿子,儿子竟然已经跟在老八屁股后头,颠颠的准备折腾事了。
自己的八儿子,康熙那是又恨又爱。要说才能本事老八样样都不输谁,交给他的差事也从没出过岔子。可就是心不知怎么就那么高,高得让他这个当阿玛的不得不防着他,算计他。
如此一来,跟在胤禩后边的胤禟康熙就更提不起劲来喜欢这儿子,瞧着聪明又不够聪明,看着天真又不是真的八岁孩童,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不喜欢也不能弄死,只能先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
现在儿子突然转了心性,好像有些看清了前路,康熙心里头思绪多少有些复杂,“梁九功,待会儿抽个空去老九那儿看看,要是好了让他明天老实来上朝,要是没好就找个太医过去,快过年了不准他这么瞎折腾。”
梁九功像是没想到康熙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停了一停才把差事应下来。等从内殿暖阁里出来,也不管手头还有什么别的事都撂在一旁,赶紧就出宫往胤禟府上去。
胤禟这边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自家那皇阿玛给惦记上了,要说那天从四爷府里出来第二天就告假,那是真不舒服。喝了闷酒吹了冷风,心里头又那么乱七八糟的,第二天就起不来床了。
只不过本就是心里头的毛病,俗称矫情。矫情几天也就差不多了,这不前两天二格格生日,还挺高兴的搁府里给女儿过了个生日,这两天就纯属躲清闲躲在府里。
但外边没事家里有事,原本十一月就该收上来的账册因着林清在庄子上没回来就一直没料理明白。现在趁着还没过腊八,林清带着府上账房的崔先生很是熬了几个大夜,才算是把今年府里和外边的账都给清明白。
清明白之后事就来了,胤禟看着递到自己这边的私账手难免有点哆嗦,“诚儿,这怎么回事,爷下头那么多铺子怎么就得了五千两?跟这打发要饭的呢?”
“爷您消消气儿,账是福晋那边给的,说是今年府里公中亏得多,好些账目都得算到您这边,划来划去的就剩这么点了。”
张诚说到这个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自家府上跟别家不同,虽说就俩主子但账目还分得挺清楚。府里铺面庄子的收益都归公中那是开府时就定好的份例,这里头每年赚的银子专门供应府里上下使用。
剩下的福晋娘家带来的嫁妆都归福晋,出宫时宜妃给的体己小半入了公中大半归了福晋,还剩一点点给了胤禟。这几年胤禟会倒腾,从林清手里要来一些自己又新添了一些,总的来说一年下来两位主子能进私库的银子向来差不多。
但府里头管事的是福晋,府里这么多人尤其这么多女人,要用钱的地方海了去了。偏她以前要脸面,总觉得一年到头公中没银子还有亏空说出去丢脸,就老是自己掏银子往里边填补。
现在换了人林清可就没那么好了,额外用了银子的都是胤禟的女人,凭什么要自己用私房钱去填补啊。这不把银子从胤禟那儿一扣,真就只剩这么一点点了。
胤禟随意扫了几眼账本只觉得眼前发黑,也顾不得其他趿拉着鞋子就往后头正院去,一路上半是生气半是懊恼脚下就越走越快,等从书房走到正院的时候,身上都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