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的意思是,她并无异常。”
甄春娘攥住掌心,语气肯定道:“并无异常。”
乔旧微微沉默。
片刻他低声答她:“今日黄昏之前,我自会给沈慕幽一个答复。”
不用再等几日,今日便能答复。
这说明他是相信了自己……甄春娘心口的大石缓缓落于地面,脸色亦是温缓下来。
“少爷能早日决断,老奴也当放下心了。”
她知晓乔旧言出必行,自然也相信他。
待甄春娘解决了这桩事情回到珍宝院中,却见院中少了许多女孩儿,就连乔乔也不在屋中。
她难免要问问留守在屋里的丫鬟。
丫鬟却笑嘻嘻道:“她们去陪姑娘捉迷藏了。”
甄春娘皱了皱眉,询问:“去了哪里捉迷藏?”
丫鬟答她:“就是靠珍宝院最近的那个花园里,姑娘说那儿适合捉迷藏玩。”
“去了多久?”
丫鬟茫然道:“已经有一会儿了,嬷嬷是怎么了?”
甄春娘张了张唇没说出话来,脸上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只说早上潇碧去看望映浓那会儿,映浓仍旧缩在阴暗的屋中寸步不出。
在昂贵的药材养护之下,映浓保住了右手,也废了右手。
说是废了,可她已经不必再切除手部,至少从外表上看,她与正常人几乎无异。
说是保住,她的右手虽能动弹,可却承受不了太过沉重的东西,甚至手背上大片疮疤,让她不敢直视。
潇碧为了哄她高兴,只说了许多近日来发生的趣事。
却不曾想映浓听后,脸色反而更是阴郁。
“看样子,你已经很好地取代了我在姑娘身边的地位了。”
潇碧愣了愣,恰巧乔乔这时过来。
映浓脸色缓和,便要下榻去给乔乔行礼。
乔乔问她:“你好些没有?”
映浓轻道:“多谢姑娘关怀,我已经好许多了,当日若不是姑娘为我连夜请大夫,只怕我这条命未必能保住了。”
乔乔闻言,眸里却流露出几分怜惜。
“大夫说你碰过什么毒物才会这样,往后可得小心些了。”
映浓抿了抿唇,记忆却因乔乔这句话回到了当日给乔旧送兔子的情景……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却只是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做掩饰。
说起来也是巧了,她这只手恰好就是当初掌掴过六少爷的右手。
后来,也是在见过六少爷之后才当夜毒发……
“姑娘,映浓姐姐脸色这样苍白,这些时日又没有出过门去,咱们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吧。”
潇碧在一旁提议。
乔乔觉得这主意甚好,“也就数今日阳光最好,出去走走再合适不过了。”
潇碧见她同意自己的意见,又欢喜道:“那咱们带映浓姐姐去荡秋千,映浓姐姐最喜欢荡秋千了。”
映浓听到了这话话却冷冷打断潇碧,“谁说我喜欢荡秋千了?”
乔乔抬眸朝映浓看去,映浓便立马又换上了副温婉的表情。
映浓温声说道:“姑娘,不如咱们捉迷藏吧,奴婢记得姑娘喜欢捉迷藏。”
乔乔杏眸先是一亮,接着却是拧着帕子生出些迟疑来。
从前沈慕幽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许乔乔玩这些,唯恐她会不小心被人推进水里,亦或是掉进枯井。
映浓似看穿她心思一般,提议道:“咱们就去附近的花园,那里姑娘最为熟悉,也没有水池子的。”
“这样也好……”
乔乔当即点了点头,心说自己倒也不是特别想玩。
只是为了满足旁人的要求,做做好事儿罢了。
花园那地方光照极好,鲜花吐芬,又有灌木草丛假石作掩,捉迷藏是再合适不过。
乔乔与丫鬟们玩了几回,却发现回回都能立刻捉到她们,着实是很没有意思。
“倘若待会儿你们谁再先被我捉住,就得罚三个月的月钱!”
乔乔气鼓鼓地警告她们。
丫鬟们脸上嬉笑的表情顿时凝滞,开始认真了起来。
待乔乔再蒙上了眼睛,开始下一轮之后,四下便变得安静无比,再不像先前那般多的提示。
乔乔有些兴奋地摸索起来,只当这些人指不定是躲在哪里偷偷嘲笑着她。
映浓躲在角落,见乔乔走得有些远了,正打算去提醒,就听一旁潇碧说道:“咱们去提醒一下姑娘吧?不然她待会儿捉不到人必然又要不高兴了?”
映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听见姑娘方才的话吗?她既不喜欢弄虚作假,我们身为奴婢又焉能忤逆半分?”
“还是说,你仗着自己现在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银不缺钱用,想被扣三个月的月银?”
潇碧的话顿时噎回嗓子眼里,讪讪地蹲回了原来的位置。
映浓姐姐以前即便心思再多,可不管喜不喜欢高不高兴,都会对大家温和微笑。
可自打她醒来之后,她的性情便变得多疑敏感,喜怒无常,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了。
这厢乔旧编织完手中一只成了型的草船,抬眸望了望天色。
这块假山背地颇为隐蔽。
即便是在天中,日光下这一隅也仍旧沉浸在阴霾之中,弥漫着叫人不喜的阴暗气息。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少女柔柔颤颤的身影终于映入他的眼帘。
乔乔温吞地摸到了这附近。
这会儿她难免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狠话太重,这才叫那些丫鬟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不管乔乔怎么哄骗她们,都再没一个人吭声叫她发现。
“我……我就要晕倒了,谁来扶我一把?”
乔乔一本正经地撒谎,想要骗人出来。
可周围仍旧安静无比。
就在乔乔快要忍不住扯下眼上的布条之时,便骤然听见一颗小小的石子滚落的声音。
乔乔敏锐地捕捉到这轻微的动静,顿时惊喜地顺着假山石循声音摸了过去。
只待那丫鬟惊慌失措地发出声音,她就一定能抓住对方!
可奇怪的是,对方很是淡定。
即便乔乔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对方的衣袖,对方也仍旧纹丝不动。
乔乔正要高兴起来,然而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地被人猛地推倒了石壁上。
乔乔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自己摸到的“人”比她高,比她力气大,根本不是那些软软糯糯的小丫鬟们。
她睁圆了眼睛,立马要开口喊人,却被人捂住了嘴。
乔旧的身影足以将她完全遮蔽。
他垂眸打量着她,看着她在自己掌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再是高贵明艳的大小姐,落了单后,却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他按在这块阴暗的角落?
乔乔一点一点意识到了不对劲,害怕无助地发出“呜呜”声音。
她这会儿蒙上了眼睛,即便将眼睛睁得再大,却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可也正因如此,她身体其他的感官反而才无限放大。
她可以感受到那人身量明明高过自己,却正在一点一点地俯身朝她凑近。
甚至……甚至他的呼吸都喷到了乔乔的脖子上,令她敏感的身体微微颤抖。
乔乔下意识想要缩起脖子,却被人抵住了肩。
温热柔软的东西极为缓慢地在乔乔的脖子上来回地蹭了蹭。
将唇贴在她雪颈侧最细嫩的一块皮肉上仔细感受,终于感受到她在紧张情绪下身体散发的气息。
那层香气并非是脂粉香,而是从乔乔的肌肤里,自内而外包裹着温暖气息散发出的幽幽香气。
在荆州的路上,在皇宫里,在昨日乔乔跌落他怀里时。
他便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新鲜的,明媚的,让人微微沉迷的香甜气息。
唯有毫无间隙地贴着她的身体,嗅着她颈侧的体香,他才足以确定。
他阖上眼,抵着乔乔缓缓地发出了低沉压抑的哼笑。
难怪……
难怪沈慕幽会遮遮掩掩。
原来……是她。
察觉到身下颤抖愈发剧烈的柔弱身体,少年终于微离几分。
即便如此,乔乔依旧感到沉沉的压迫感。
他只是微微地抬起了头,而实际上乔乔所能感受到的阴森气息,距离她不过一指甲的距离。
不……一指甲的距离都不到。
只要他愿意,只要轻轻地、便能重新将唇触到乔乔温热软腻的肌肤。
少年肆意地摩挲着乔乔脖子上柔软的肌肤,颇是玩味地舔了舔齿尖。
他改变主意了。
五分相似的赝品,又如何与这原滋原味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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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乔乔夜里陷入梦魇。
只一阖上了眼睛,便好似有一股冰凉如蛇的气息顺着乔乔的领口来回巡睃。
将那柔软微凉的唇贴在乔乔柔嫩的肌肤上轻蹭,在乔乔敏感的耳根、娇嫩的颈侧、甚至是锁骨……往那香气温暖浓郁的秘密之处徐徐侵犯……
梦里同样蒙住了眼睛的乔乔纤腕则被对方那双有力的手掌轻易捉住,只能无措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眸,口中溢出莫名的轻吟低泣。
而她羞耻压抑的啜泣,却也只会惹来对方邪肆的哼笑,仿佛她愈是如此,便愈能令他取得阴暗满足的情绪。
直到从梦中惊得醒来,乔乔坐在榻上大口喘息,鬓角几乎都被冷汗浸湿。
脚步声匆匆走进屋来。
床头灯被点亮,帐子掀开来,潇碧披了件衣服诧异地打量着乔乔。
“姑娘做噩梦了?”
乔乔的表情由惊恐反而转为了茫然。
她方才都梦见了什么?
她竟会梦见有人沉迷地在自己身体上四处亲吻,甚至……甚至连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都不曾放过……
她的脸“嗤拉”涨红,心底不知是羞是恼,对着潇碧反倒是讷讷说不出话。
莫要说梦里有人这样对她她说不出口。
便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变态,她也只恼羞成怒让人将这无耻下贱的东西翻找出来。
可她却不敢告诉旁人,那人是如何无耻如何下贱,如何亲密亲吻她的颈项……
在他放开乔乔之时,乔乔的泪珠就已经将覆在眼上的布条给洇湿了一片。
待她浑身虚软好不容易扯下布条,哪里还有那变态的身影?
“姑娘?”
潇碧的声音冷不丁又响起,将乔乔从那段记忆中唤回。
乔乔抿了抿小嘴,揪着袖口也只能忍着委屈道:“我要睡了。”
就算做梦再被那变态压上一次,乔乔也放不下脸皮将这奇奇怪怪的梦境告诉旁人。
这厢乔乔尚且还不知晓那人是谁,罪魁祸首却披着件松垮的素袍正斜倚在一张躺椅上。
外面夜色漆浓,整个小院都显得异常死寂沉沉。
少年的手中捏着一朵沾着夜露的花,拈着花茎慢悠悠地旋转一圈。
食指与拇指轻触,将一片花瓣扯下,丢在了膝头。
在这之前,他翻看了一本记载了许多荒诞手法的医书。
医书上说,那种身怀幽香的女子,须得将尸体炼化制成尸油,方能制作成香。
也就是说,乔乔必须得死。
乔旧漫不经心地又扯下一片花瓣,丢在了脚旁。
让她死……
让她跌落云端……
让她死……
让她坠入泥泞……
让她死……
亦或是,
让她好好看着乔家如何覆灭?
最后一片花瓣是,让她死。
他沉默了一瞬,将剩余光秃的花茎一并丢下。
——让她污脏,柔嫩纯白的身体染上这世间最低贱不堪的气息。
少年眸色愈发不可捉摸。
所以,竟然是死不了么?
这样一来,他怕是很难制作出与元后香气十分相近的香料了啊。
***
决定好去渺云寺的日期,王氏甚是困惑不解。
“为何要让那三房的养子陪同你去?”
这些时日府上的风言风语,王氏不是没有听说。
但乔娆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女孩,被王氏教养得独立有主见不说,应有的心机和手腕亦是不缺。
她教乔娆凡事三思而后行,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氏也不相信乔娆会鲁莽行事。
乔娆扇着手里的团扇,迟疑片刻说道:“母亲,我近日来做个梦。”
做梦?
王氏打量着她的脸色,疑心问道:“你可是没有睡好?”
乔娆轻轻摇了摇头。
“母亲必然清楚,籍籍无名的六哥哥前不久被父亲荐入国子监的事儿吧?”
王氏对这事情是有些印象,可她那会儿听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是,不过家里的少爷哪个没有?参加科举的机会是有了,可那又如何?”
参加科考的人如过江之鲫,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乔家养子?
乔娆扫了王氏一眼,若有所指道:“可我梦见他化作一条金色的游龙,乘风破云,一冲青天……”
她将那团扇遮在脸侧,情绪也半遮半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