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落虎口,敌强我弱,势力悬殊太大,再如何挣扎不过徒劳罢了,横竖是无济于事的。
卫臻干脆放弃了挣扎。
便是要死,也要死出“楼兰仙子”的姿态。
这样想着,卫臻干脆直挺挺的跟躺尸人似的,躺在那里,再未曾挣扎,一副要死要活悉听尊便的架势,任其摆弄着。
只见罗刹殿下一把紧紧握紧了卫臻的脚脖子,他的目光往卫臻视死如归的脸上淡淡扫了一眼,随即,缓缓凑过来,将嘴里的东西悉数喷洒到了她的脚心。
空气中,酒味四散,瞬间扑鼻而来。
而卫臻,脚丫子微微一抖,只疼得用力的攥紧了身下的褥子,浑身痉挛了起来。
冬儿见状,顿时赤红了眼,只梗着脖子要过来寻罗刹殿下拼命,却见罗刹殿下单手将侵湿了的湿毛巾扔了过来,丢到了冬儿跟前,冷声命令道:“塞她嘴里!”
冬儿被对方气势所吓到。
人还没晃过神来,见主子疼得额头冒了汗,只将牙一咬,边小心翼翼边一脸哽咽的将巾子塞进了卫臻的嘴里。
卫臻才刚将巾子咬住,下一瞬,卫臻只瞪时死死咬紧了嘴里的巾子,疼得浑身发颤,小腿肚子一抽一抽,直接卷起了青筋来。
腿抽筋了。
而那罗刹殿下只将那双冷厉的双眼微微一眯,便将他将那泛着森森白光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卫臻脚心,随即,用力一剜,便将刺在脚心肉里的古树老梗给挑了出来。.
第323章
白色的纱布, 一圈一圈裹紧了卫臻的脚,最后,在脚面随手系了个结。
罗刹殿下给卫臻包扎好伤口后, 便将匕首往靴子里一插,随即,朝着炕上奄奄一息的卫臻脸上扫了一眼,少顷,只皱了皱眉, 不多时,只大步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卫臻像是刚刚生了个孩子似的, 浑身浸湿了一大片,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冒着, 头发湿漉漉的, 一脸凌乱不堪。
小腿还在一下一下轻颤着。
脚心处仿佛要灼烧了似的,一阵一阵的生疼。
空气中,酒味越来越浓烈。
“可怜的主子, 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 您金玉般的人儿,那……那位, 那位怎么能如此对待您!”
冬儿抽抽嗒嗒的,一阵一阵的咬牙切齿的抽泣着。
边哭,边细细察看卫臻的伤口, 边替卫臻柔腿肚子,边连连问道:“主子,腿还疼不疼,方才是抽筋了, 那青筋都生生卷起来了,可想而知,该有多疼了!”
冬儿后来定然知晓了,那罗刹殿下是为了给卫臻清理及包扎伤口方才有此一举的,可主子是个娇娇儿,不似那等粗鄙的汉子,这般硬生生的剥皮拔骨,寻常女子,哪个受得主。
冬儿光是瞧着,都忍不住生生打颤。
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不得跳起来大骂一声才好。
然而,对方是何人,便是冬儿有这个心,亦是没这个胆。
却说卫臻躺在大炕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好长一段时间,那痉挛剧烈起伏的心脏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平复了起来。
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晾干了。
浸湿了的衣裳也随着一点一点风干了。
小腿里的青筋也被一点一点揉散了,抚顺了,只剩下脚心还有手心一阵一阵的疼得厉害。
卫臻静静的躺在大炕上,恍恍惚惚的想着。
其实,这点儿痛苦对卫臻来说,并不算什么,无论是前世儿时被发卖到了乡下庄子里头遭人欺凌遭过的罪,还是后来临死前被卫绾折磨时受过的凌迟之刑,比眼下这疼痛,都要痛过一千倍一万倍。
只是,前世的卫臻受尽了苦难,那一身所遭的难,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就跟寻常吃饭睡觉般,正常得再正常不过了,便觉得,也不过尔尔。
而这辈子,约莫过得太过养尊处优了,这十来年间,几乎少有受苦受难,于是,便是一点点小小的疼痛也觉得放大了千倍万倍了似的。
只令卫臻恍惚了好一阵,好家伙,差点儿夺走了她小半条命!
待歇息够了,疼痛之余,卫臻只缓缓爬了起来,抬眼一看,只见自己整个脚脖子被握出了一道鲜红的手印,大抵是怕她挣扎起来又乱动乱踢,抓着她脚脖子的那只手用紧了几分力道,又加之卫臻皮薄肉嫩,皮肤更是白的直晃人眼球,于是,但凡只要稍稍触碰几分,便能生出一道道印子来。
今儿个对方使了那么大的力道,这印子怕是短时间内消除不了呢?
待到了明日,怕是由红转青转紫色了。
那印子倒是没有引起卫臻多大的注意力,不多时,卫臻只将视线落在了脚丫子上的那道结上。
女孩子万事追求美,便是包扎伤口也能将伤口包扎出一朵花儿来。
只眼前的这道结一板一眼的,死板至极,毫无美感不说,这结亦是系得紧紧的,一寸一寸勒着她的伤口,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看着这道难看的结,卫臻思绪有些短暂的混沌。
她没想到,那罗刹殿下带她来此,竟是为了给她清理伤口的,她还以为,她还以为——
她还以为他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与此同时,一道埋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在卫臻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了。
若说方才在路上不过是猜测,而眼下,卫臻心里便已确定了七八分,甚至更多了!
不然,这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当年,她一下一下生生剜了对方的肉,差点儿将其活生生的给剜死了,数年之后,不想,对方竟用一模一样的方法及手段来“报复”她。
是的,卫臻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位便是当年被她粗暴所救之人。
尤其,当他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回敬”她之后,哪里还猜测不到?
当真是世事难料。
谁又能料想得到,当年不过是一时心软,随手救下了个跌落到她屋子里的小毛贼,多年以后,会成了个这么大的祸害了?
倘若当年她没救她,让他死了个干净,现在,她压根就不用嫁他了,说不定还能寻一条其他生路,至于这天下,这千万黎民百姓,也不受受此人如此惊吓了。
这个发现,其实,卫臻丝毫不觉得惊讶,甚至在更早更早以前,她便隐隐猜测到了,只是,当真到了确认了的这一刻,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只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一想到这里,又想到方才受过的罪,卫臻甚至恶狠狠的想着,早知道,早知道当年她干脆一刀剜死了他一了百了。
不过,负气之余,陡然想起,时至今日,对方都从未曾主动寻过她,便是今日碰面,对方亦是决口未提当年事,所以,到底那人是不是他?又或者,对方究竟还记不记得,她曾是他救命恩人这回事?
卫臻的婚事,是不是与此有关?
能不能因为此事,让她今后嫁过去硬气点儿?
还有,还有,这罗刹竟然是庙里小和尚的小师叔?这罗刹竟还当过和尚不成?
对了,这样想起,卫臻脑子忽而灵光一闪,不由想了起来,她当年第一次来这灵隐寺庙时,曾与这庙里一大胡子僧人发生过数回嫌隙,那僧人目光精悍,沉默寡言,亦是被人一口一个称呼着“小师叔”,莫不是那人便是这人?
这个发现直接令卫臻下巴跌落到了地上,要知道,当年那僧人被卫臻嫌弃至极,回京数日,卫臻还曾不忘吐槽嫌弃。
当年一芯大师赠与她的那串珠子,还是由他开光的呢?
所以,这些,全都是同一人么?
不是罢?
不知为何,这个发现,直令卫臻晕乎不已。
这大热天里,直令她后背发凉!
这些事情若全是真的,卫臻顿时心惊不已。
只觉得这世上之事,千奇百怪,兜兜转转间,竟全在身边打转。
卫臻觉得有些玄乎不已,不多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冷不丁的想起了一张脸来。
按理说,卫臻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她连死都死过一回了,万事在她眼里,都不过蝼蚁小事
然而今日,太过诡异了,无论是光明殿那个老和尚,还是罗刹二殿下,亦或是,之前奇奇怪怪的太子殿下!
罗刹二殿下在前世与卫臻无半点纠葛,怎么此生,就稀里糊涂的跟他定了亲呢?
她此生,与那位二殿下所有的纠葛,在前世全是空白的,全是没有发生过的。
至于那太子,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今日的太子奇奇怪怪的,她对二殿下一无所知,可对太子终归是有几分了解的,太子从来不是神神叨叨之人,只今日神色似乎有些异处,他似乎有些难受痛苦,他甚至还叫出了卫臻的乳名。
这是为何?
关键是,今儿个一切全发生在这座寺庙里。
庙里的和尚古怪,方才听那净空小师父说太师父有请,太师父指的是一芯大师么,一芯大师镇日闭关不出,一闭关便是大半年,鲜少露面,怎么今儿个刚刚好,是出关了不成,出关了第一时间召见这位罗刹殿下?
这又是何故。
而关键是,卫臻的身体里是有异世魂魄的,这十年来,无人知晓,唯独到了这灵隐寺,仿佛被人窥探了几分,又加上这么多怪力乱象,如何不叫卫臻心惊害怕!
甚至,卫臻一度臆想着,这一世这十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全是她的臆想,是她在前世弥留之际为了缓解痛苦,亦或是悔不当初,亦或是愤恨不甘所凭空想象的幻想呢?
啊啊啊。
卫臻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里,自己吓唬自己。
都怪那罗刹殿下,将她吓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心里这样安抚着,卫臻依然有些坐不住了,甚至一度先要下炕,下山。
不想,正欲挣扎下榻时,这时,侯在外头的净空小弥僧敲门而入了。
小弥僧是进来打扫的,顺道问及二位女施主有什么需要。
打扫到桌上纱布时,只见小弥僧朝着纱布上那根带着血水的从卫臻脚心剔出来的那根百年老树梗上多看了两眼,似乎面露惊讶。
冬儿眼尖,立马追问缘故。
小弥僧犹豫了一阵,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冲卫臻及冬儿道:“此梗乃百年大树的浮游根部,性寒,略有些毒性,加之几十年来,庙里树植皆由粪便供养养分,常年累月,此梗极为不洁,沼气遍布,若侵入体内,轻者皮肉溃烂,重则……重则至废至死,许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说着,小弥生笑着卫臻笑了笑,道:“好在今日有小师叔在,卫七娘子定当会无碍的!”
小弥僧边说着,边将那老梗用纱布包裹处理。
而卫臻与冬儿听了顿时飞快对视一眼,纷纷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后怕不已。
所以,那罗刹殿下不是恶魔罗刹,而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他娘的世界,怎就如此离奇呢?.
第324章
禅室。
灵隐寺各处参拜人众多, 各处热闹不已,唯独这禅室周边静悄悄的,无一丝喧哗。
禅室外大门紧闭,无人看守。
不知过了多久, 寂静的四周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哗啦声响起, 紧接着,那两扇红棕大门缓缓开出了一条缝隙, 被人从里推开了。
这道门笨重威严, 似乎鲜少被人打开过, 不过推开小小一道开口,便发出了低沉咆哮声。
不多时,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僧双手合十的走了出来。
他下了台阶, 笔直走到台阶下, 朝着禅室外的人施了一礼, 道:“太师祖还在闭关,不见外人,殿下请回罢!”
小僧神色恭敬。
对面太子闻言,只将嘴角微微抿起,道:“孤收到消息, 大师已然出关了。”
小僧却坚定道:“太师祖尚且还在闭关中。”
太子闻言沉吟良久未曾说话, 良久, 只从袖口摸出一片签子,紧紧捏在手中, 又举起,定定看了一阵,随即将那支签子递送到了小僧面前,道:“劳小师父将此物递到大师手中, 看若不看,孤尊重大师的意愿!”
太子一贯温润,难得盛气凌人、强人所难一回。
小师父一脸为难,踟蹰良久,终是接过了那支签子,冲太子道:“师祖闭关谢绝外界一切事物,小僧再代殿下跑上一趟,成若不成,小僧亦不敢保证!”
说着,小师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又重新匆匆返回了禅室。
太子背着手,立在台阶下,一直耐着性子等候。
他来到灵隐寺数日了,心里有许多烦扰与困惑,想要寻一芯大师解惑,后得知一芯大师在闭关中,便也一直静心参禅,一直未曾叨扰,只今日得到了这支签子,后又发生了园中一事,太子非但没能静下心来,甚至比来时愈加心神不宁。
就好像生命走到了一处最至关重要的分岔路口,他的人生面临着至关重要的选择,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倘若能选对,便能一步登天,直冲云霄,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这条分叉路口在哪里,元翎不知,该如何选择,元翎不知,什么时候选择,元翎却隐隐有些预感,就是现在,眼下,此刻,且稍纵即逝,一旦没有牢牢抓住,便很快消失了。
太子一贯运筹帷幄,他十分不喜这种捉不住的感觉。
他明明有些预感,答案好似就在眼前,可再往前一步,却只见眼前弥漫着一层雾气,真相,如同雾里看花般,如何都看不真切。
太子需要一芯大师给他明示,给他点出一盏明灯,给他指出未来的方向。
太子微微闭着眼睛,内心早已一片翻腾,面上却丝毫未显,他一直凝神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再次听到“嘎吱”一声,那扇厚重大门复又开了,小师父快步走了过去,却是将那支签子重新还给了太子,恭恭敬敬道:“禀殿下,师祖说,缘分未到,有缘他自会见殿下的。”
顿了顿,又道:“若殿下心结久未解,那便随心而定,一切随缘罢!”
太子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只定定看着小僧,顿了顿,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签子上。
随缘?
缘又在何处?
太子一叶障目。
却说卫臻原是打算立即搬回原处的,只后净空小师父过来传话道:“小师叔今日通宵参禅,后院拥挤,已无多余闲置屋子,小师叔吩咐卫娘子今日便在此处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