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对上口角,她朝他白眼一翻,少年敛眉正色,勾起手指弹她双丫小髻。禁卫兵看得,倒是也没忍心打断。
宫中无闲事,传出开去,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七月盛夏的夜晚,傅太后和皇帝萧宥、纪皇后,及各宫妃嫔们在御花园里乘凉。乐工坐于亭下,丝竹琴笛声悠扬悦耳,石桌上摆着果子、冰糕等碟儿小食。
傅太后掐了一枚冰镇甜李,便作皱眉嗔怪道:“好个李家三小子,跟我说要同他的父亲一样,勤学苦练,夙夜匪懈,保卫儿女家国。可想,这还没上阵杀敌,倒把哀家爱重的翘翘儿给看护起来了!”
太子萧钦着一袭薄绫玄色龙爪袍,端坐在一旁。想起是素日常有对弈的李琰,眉间却有舒然,轻松道:“少小无猜,亲密无间,这李琰原有少年抱负,翘翘妹妹娇憨可爱,孤却觉得甚好。”
李家掌握着军权,太子与李三小子既然交好,便翘翘与李三小子相处,傅太后想了想,好像也没有说什么。
郑淑妃亦在旁陪着笑:“那可不是。”
她仗着太后撑腰,贯日尾音委婉含笑,说句话心里都要绕一圈计较。若卫家千金不侍从太子,她倒也不必算着从孟氏身上费周折了。
……
时日飞梭,光阴似箭,转头便迎来了次年九月的重阳节朝拜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后面会有个年龄跨越的长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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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乐声千里
(三十六)
延徽十七年, 九月九,重阳节。在《易经》中“九”为阳数,这一日双九相逢,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 乃为吉祥之日。
大晋王朝的朝贡大典也于这一日举行, 今次来朝拜的番邦共有二十余个, 早在八月中,盛京城内朱雀大街兼两旁主干道, 便彩旗飞扬高帆迎展。太常寺掌宾乐礼卜的各署在皇城内外布置,是日, 只见乐工一万八千人,琴笛声远播数十里,穿着紫绯青绿袍服玉带的大臣, 沿着太极殿的一排排玉阶延展出去,好生宏伟壮观。
卫姮已经九岁半了, 她的个子又窜高了半个头,重回到今两年多,已看不到她身上昔日翘翘儿的迷离与不谙世事, 取而代之的是钟灵毓秀般的美人灵气。
小姑娘的身姿娉婷, 着绮丽织锦宫装, 发绾飞仙小髻, 皓齿星眸, 绛唇映日地面朝着群臣,和九个童女一并站在太极殿高高的汉白玉台上。
前世亦是在此时,万般荣华地望着殿下的这一切,但从前朦胧如虚幻, 在华丽之后,她接下来跌宕的人生便也由此开始。但今时所见的却分外真切,风吹过面颊,风也是真的,卫姮微眯起眼,作深呼吸。
巳时上,吉时到,正东方的祭台前,太子萧钦与大公主萧蕴,陪同着皇帝完成了祭祀的礼程。
番邦外族踅上玉阶进前朝拜,因着北方靺鞨部落是第一个递文书的,遂站在头排。宇文羯亲自派遣王子宇文宕随同使臣来朝,为要表达赤诚求和之心,且王子宇文宕将会留在大晋几年,学习中原的礼俗及文化。
卫姮望向玉阶,只见宇文宕与李琰一般年岁身高,着白绫绣龟纹袍,腰束皮带,脚穿长靴,少年浓眉鹰眸,健朗而肤色黑红。
宇文宕目光扫过巍峨的皇城景象,忽而瞥见卫姮冰肌莹彻地站在那里,小姑娘就像神女一样。蓦地眼神收敛,低下俊逸脸庞,叹中原王朝的富丽堂皇,儿女亦这般美妙华丽。
卫姮记起来这个靺鞨王子,前世宇文宕跟着二叔卫修学医。而且听李琰说过,祖父与兄长们后来都被安置在宇文宕那里,她便对宇文宕回了微微一笑。
番邦屈膝行礼,呼喝道:“大晋国土浩广,物资丰饶,儿女华盛,是为番邦之表率!吾等恭祝陛下万岁万万岁,太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帝萧宥高坐在金龙宝座,威仪含笑地展袖挥一挥。
九童女对面一排即为九个男儿,亦着玄色盛装华服,英姿笔挺,在其后便为头带面具的八十一少年旗护卫,跟着祭祀大典的太常寺卜官行祭礼。
李琰站在九个中倒数第三位置,凤眸明晰地瞧着这一幕,便知是自己最大的情敌来了。
前世宇文宕跟着卫衍正父子学医,一直到顺安侯府被抄家前一年,才回靺鞨去继承王位。宇文宕钟情卫家的大小姐,原意要向卫姮求亲的,若成亲卫姮便是靺鞨王后了,然而孟氏以祖母年迈、关外多野莽为由劝阻,卫姮思来想去终是被说动,便也拒绝了。
岂料回去一年,卫府就被抄家,宇文宕终归是放不下,又率亲随前来求娶,结果晚了半年,卫姮已嫁给齐国公府李琰了。
也正是因着宇文宕一直对卫姮痴心不变,所以惹怒萧锒,后萧锒登基,便以李琰与他通敌为罪,夜半火围大将军府,要置二人于死地。
犹记得那日,卫姮知道宇文宕从靺鞨来盛京接她。
当天傍晚日暮后,用过晚饭,李琰在水房里冲凉。亦是个盛夏天,在折冲府营房操训了一天,凉水冲过男人硬健而魁梧的肌体,似都能被肤表的阳气蒸灼。
齐国公府地广院阔,他们三房的人又少,是以住着甚为宽敞。水房是夫妻二人单独用的,一个小门连接着寝屋。里头中间用帘子隔开,一边放个大浴缸,一边放李琰用来冲凉的木桶。
他在里头,一手擒着皂角涂抹,一边听女人在帘外嘀咕。
卫姮靠在薄纱帘上,说道:“宇文宕哥哥今儿差人送信于我,让我去外头见他。我去了。”
她仿佛就要他听清她与人私会了似的,特意加重“我去了”三个字。
声儿娇甜的,顿了顿,又接着道:“宕哥哥说要来接我走,问我同不同意,若同意便去客栈等他。你也知道,他们靺鞨部落那边的,不计较妇人嫁没嫁过人。我若去,还是可做王后的,反正和郎君成亲只这样而已,再嫁没影响。就心想,不若这二日收拾下行李,整理整理同他启程好了。郎君觉得呢?”
李琰凤眸睇去帘子,那薄纱帘布将女人婀娜的身段印透出来。
她梳着簪花百合髻,每每梳这发髻总是分外可人,窄柔的小肩,凹进又迎出的蜂腰翘臀。
她若再多靠近一些,李琰就该撕开帘布了。
但他还尚未跟她有过亲爱。
毕竟在成亲后,才从二皇子萧锒的言行举动中,窥探出萧锒对卫姮隐匿的炽烈。
而彼时,李琰对萧锒忠心不二,且自觉娶卫姮仅只是娶回而已。
然而他跟她成亲已经过半载了,天晓得有多习惯着听她的声息。两人每回共枕在一张床上,她夜半睡着会害怕,纤盈的小手伸过来。李琰长臂在她头顶展开,卫姮便轻轻攀着他硬朗的肩膀,自动自觉地蠕进他怀里抱着。
她把他当是真夫君。
夏天时润凉,冬天时炙如火,她就像个天然的玉枕。须知那柔嫩指尖环过男人硬悍的腰脊,是忍得有多煎熬。
李琰猜着这女人必在哄自己讨好她,卫翘翘儿,他倒真心愿意哄她,但他实在不想被威胁着说出口。
而且现在也还未到说出口的时候,本就是在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已经忍得水深火热。若让她知晓自己喜欢她,莫不更黏缠、更体贴起他来。
李琰便从桶中继续泼着水,冷心狠肠子地说:“夫人心下如何想的?”
呜,不是想听的。隔着帘子都能想象他英俊脸庞上的寡淡了。
卫姮蓦地离开帘子,往小门外走去:“那我收拾行李了,趁天黑前去找宇文宕哥哥。”
偏尾句加个“哥哥”,听得李琰脑门筋疼。
怕她真去,去了可不好哄回来。
李琰浓眉一敛,便将木桶掷下,取过边上的戎衣在腰间一系,闯出帘子拽住她道:“夫人要去到哪里,为夫送你去!”
说是送,却拽得那么紧,卫姮根本动不了。
他的身姿颀健,鼓起的臂膀修长的长腿,是行军之人的硬朗。盛夏天的,胸膛的皂角还未冲洗干净,一道道浮沫蜿蜒下来。卫姮姣美的双颊刷地通红,仰起头看他,李琰实在比她高得太多,男人凤眸中充着血丝,喘息的喉结里有冲动。
她不敢看,默一低头,却看到他那戎衣裹着的腰下长出一支大矛,吓得柔嫩的手指一哆嗦。
李琰没容她多看,蓦地环腰把她箍近,倾覆薄唇就咬了下去。
那是他们的初-吻,感觉脑袋都要炸裂掉一般,他的是,她的也是。女人的唇原来那么软,甜如饴蜜,男人的霸气与欲望原来势如破竹,叫人无可抵挡。
先浅尝了一下放开,他又把她推倒在墙角,蓦地用力吮-含了起来。卫姮肩膀都在哆嗦,可是莫名地喜欢而期待,而李琰的整个人也在颤抖,还不自禁地唤她“翘翘儿”。
过了很久很久了,松开来,外面的天却早已经暗下去。
院落里竟也无人过来打扰。
李琰温柔地问:“你要离开我去靺鞨?现在还是‘和郎君只这样而已’么?”
当然不是了……都这样了还怎么走啊。
卫姮脸羞得跟个熟透的红苹果,就贴着他胸膛咬了一小口。“郎君再气我还走。”
之后又跟没事儿似的了。每次都要他牺牲点儿色-相去将她哄稳当。
但宇文宕也是个豁达坦荡之人,他仍一直未娶正妃,且时有在大晋长留,也同李琰和卫姮夫妻无事般打着交道。
搞得李琰心里吃醋兮兮的。但最后中了毒箭,下定心将卫姮托付给宇文宕,也确为知道交给他,她会过得安逸怡然。
……
如今再来一世,想起卫姮之前说过的:“夫妻一世,好聚好散,如今重回来,你我已无牵绊,他日换一棵树后,再同你巴拉巴拉。”
他便觉着有危机感。
清风朗朗的太极殿露台上,李琰一袭玄黑袍摆轻拂,他便心想:宇文宕是个沉稳实干的角色,前世卫姮被溺爱得单纯、不知独立思考,如今想法多得一个接一个,可得看得紧点。
卫姮收回在外邦大使们那边的目光,转而看到他少年一道防备与审视的眼神。
心里就忍不住冷笑。
李琰的脸生得清逸俊美,自从卸下前世寡淡的伪装后,时常便对她身边出现的男儿抱这种态度。
但却仍不妨碍他和他们打着交情。莫不为情敌么,情敌还要故意成为朋友?
卫姮想,这厮怎就莫名其妙,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李琰:成为兄弟,他日兄弟妻岂可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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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搬入新宅
(三十七)
眨眼冬去春来, 等到卫姮过完十岁的生辰,顺安侯府便搬了新家。
这次没有搬去前世通化坊的大豪宅,那里前后挨着英国公府与齐国公府, 委实招摇。
而是搬到了后头的安仁坊,比通化坊稍远些, 府宅虽不及通化坊的奢贵, 然而地方大, 院落多,很适合卫府上下一大家子人口。
通化坊是孟氏建议的, 还有一处待考量的便是安仁坊了。
孟氏可能喜欢热闹便于结交的环境,对家中诸人道:“翘翘儿是太后爱重的姑娘, 素日总提点将她领进宫里瞧瞧,我们侯府总也不好住得太僻远,毕竟也关乎着太后的脸面。还有众多夫人们素日往来, 却也要行走方便的,媳妇看不如就通化坊吧。宅子贵是贵些, 我娘家那边也可融着点儿,都是一家人。”
这样一来,要挑选好宅子, 是因为翘翘得太后爱重, 住太偏怕会丢脸面。
宅子太贵怎么办, 也得住啊, 那就孟家赞助一笔, 日后方便孟氏往来迎客,府上大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近些年来,孟氏借着翘翘儿得宠的名义,多有从中结交钻营。便是她孟家的绸缎, 许多丈夫品阶不如卫谨的夫人们,为着巴结她,也特意去她家的绸缎庄订款式。
卫姮却要逐步收起这条路子,不让芳娘用这个去敛财敛关系了。
前世卫家多招摇,哥哥们自幼养尊处优,却都为醇良心性,一心事职,未有心察觉那些勾勾当当。卫姮今世只想要努力维系阖家的平安顺遂,不求荣光多少,但能避开锋芒最重要。
大人们坐在正厅里一同讨论,小姐公子们陪侍在旁听讲,卫姮便忽然提议道:
“莫不如安仁坊吧。常言道‘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祖父与二叔是御前太医,父亲又在工部事工程,原都是个朝乾夕惕,小心谨慎的官职,不应太过招摇应酬。翘翘儿思想早年祖父的作风,原是最最安妥的。安仁坊虽不比通化坊富贵,但宅子大,日后哥哥们成亲了,府上院子也足够用,一家子住在一起和和美美。再则安仁坊地段不偏不僻,适合芳娘请客张罗,两全其美。而翘翘儿,也不应得了太后宠爱,便非要搬去奢豪之处。太后喜欢我,和住在哪儿无关,卫家若因着宫中眷顾,愈发审慎俭廉,才是配得赞扬的做法,祖母阿爷你们说是与不是?”
她这番话一说,顿地把孟氏心里的盘算摘了出来,孟氏自己想要钻营结交,莫要打着卫姮的名义当盾牌。
小女孩儿字句珠玑,话都说到卫衍正的心里了。卫衍正肃着老脸,心叹果然是自己盼来的大孙女,说得每句话都是他老头心里想的啊。
卫衍正早就这么想了好几年,可前些年翘翘儿眷恋芳娘,芳娘说啥就啥好,她祖母又是个无底线溺爱的。卫衍正眼看着家里作风一点一点的微微就偏开了,却也没法去同老太婆争吵,毕竟都是为着翘翘儿。
如今可好,大孙女开窍,晓得官场敬终慎始,安不忘危了。小小年纪,委实难得。
当下家中上下一致听得认可,孟氏一个人的主意也就说不上话。左右安仁坊也是个好地方,遂便这么定下了。择选个黄道吉日,阖府喜乐融融搬去了新宅子。
安仁坊的宅子很大,为着方便,几个大院仍按着正院、锦泰院、陶然院等名字从旧宅袭过来,大院里头的小院则照着各自的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