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偷拍的老师因为他们集体成绩下滑,拿着教鞭在讲台桌上唾沫横飞地批评人的样子。
视频最后, 那位老师手里的教鞭指过来:“程骁南!你课本后面藏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啊, 老师你看错了吧。”
然后视频里的场景开始剧烈晃动, 猛地停掉。
虞浅记得她看那段视频时的心情,十分想笑。
还没来得及回复,程骁南那边又发了信息过来:
【我猜你收工了,信息也看见了,看完不回我一下?】
她收工晚,早已经过了程骁南放学的时间了。
所以她干脆播了电话过去,问他,上课玩手机,没被挨罚?
程骁南在电话里吹牛:“我这种好学生,神级学霸,学校祖宗一样供着我呢,哪舍得罚我,指着我拉高整个年级的平均分呢好么?别看我们老师吼我时那么大声,他自己也知道错了,晚上回家得愧疚到睡不着。”
他那些自己是好学生的言论,虞浅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学霸,书包里一支笔都没有,走学校后墙的次数比正门好多。
所以她出国前那个春天,程骁南拿了一张试卷,声称自己考了148的高分,虞浅也没当真。
后来那张试卷落在虞浅车上,她拿起来翻看,不禁扬眉。
那是一张和其他学校联考的英语试卷,展开很长,被程骁南戏称为清明上河图。
程骁南对这张试卷也没多爱惜,随便折了几下丢在那儿。
虞浅拿起来时,正好看见判断对错的题型,里面填得全是ABCD。
她想看看这样的试卷是怎么被改成148高分的,结果翻到卷首的第一页,看见了曲莉雯的签名。
是曲莉雯本人签的,她妈的签名虞浅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所有合作合同书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签名,每一笔该怎样走势,她太熟悉太熟悉了。
那阵子曲莉雯不太干涉她的自由,也不太去监督她拍摄,听说是有男朋友了。
而程骁南也说,他爸最近谈了个女朋友,走得挺近的,没准儿要成他小妈。
她在那张试卷上看见“曲莉雯”三个字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浅,今天外面降温了,穿这个风衣外套怎么样?”
孙月的声音打断了虞浅的思绪。
虞浅抬眸,情绪如常:“好。”
11月开始,“梧桐里”那些二球悬铃木就像被秋天的风烘烤过一般,开始泛黄,有些已经掉落。
虞浅拍摄完某场工作,接到孙月的通知,和孙月一起去“Eleven”的办公楼开会。
会议开始之前,孙月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帮虞浅倒好水就去忙了。
会议室里只有提前到达的虞浅,以及“恰巧”也提前过来的程骁南。
中途沈深推过一次门,看见程骁南和虞浅坐在会议室里,同时眸看他......
沈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关上门就跑了。
这间会议室比较小,是茶色的单面可视玻璃。
虞浅坐在靠椅里,看着落地玻璃外步伐匆匆的工作人员,忽然开口:“你看什么?”
“看你呢。”程骁南坐在虞浅旁边的椅子上,挺自然地说。
虞浅伸手,把程骁南的头强行转过去:“去看其他女人吧程总,我不吃这套。”
“知道我为什么总看你么?”
“因为我美丽不可方物,满屋子男人都是这样想的,没什么稀奇。”
程骁南笑了。
虞浅说的失忆他不完全相信,也托了他老爸找人去打听。
但无论失忆与否,虞浅既然不愿意提以前的事,他就不提了。
程骁南侧过身,弓了些背,盯着虞浅:“错,我看你是因为我发现你总口是心非,我不看你眼睛,就不知道你真实想法是什么,尤其是你这信息回的,我总觉得你要和我吵架。”
程骁南拿出手机,翻出和虞浅的聊天页面给她看。
对话里比较长的都是他发的,而无论他发什么,虞浅都是一个字,“嗯”。
爱答不理。
虞浅问:“看着你就知道我想什么了?”
“知道啊,起码你不讨厌我。”程骁南笑着说。
“想多了。”
话音刚落,来开会的工作人员推开门,陆续坐进来。
有人问,程总,您不坐到主位来么?
程骁南坐在虞浅旁边,摆摆手:“不用,坐这儿挺好,让沈总给你们开会。”
有员工笑着调侃,看样子和程骁南还有沈深都熟悉,应该是老员工了,大着胆子开玩笑,说程总这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了?虞老师一来连主位都不坐了。
沈深从门外进来,正好听见这么一句:“哎呦要是我女朋友来,我也愿意挨着她坐啊,谁愿意挨着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
都是一些玩笑话,会议正式开始后,没人再提这些,又恢复了严肃正经的样子。
程骁南安静得如同不存在,虞浅只能听见身边的人偶尔翻动资料的声音。
这场会议从下午4点多开到晚上8点多。
秋季北方黑天更早些,从会议室出来,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虞浅本来是准备自己回酒店的,但程骁南在会议室里接了个电话,然后大步向她走过来。
“我送你。”
“不用。”
虞浅有些无奈,“是孙月打来的电话?回酒店才几步路?”
但程骁南说不是,说孙月在忙其他工作,和几个助理一起开会还没散会。
是酒店打来的电话,酒店出了些意外,正在停电,而且备用发电机也没发挥作用,需要等2-3个小时。
“走廊只有救援灯,也没有电梯,我送你过去吧。”
其实虞浅很想说,怕黑的不是你么?
以前和程骁南去游乐园,玩那些过山车、跳楼机、意大利飞毯,程骁南都挺兴奋。
只有她说要不要去鬼屋,他不自然地偏开头,岔开了话题。
还有一次他们开车去郊外看星星,有一段路没有修葺,路两旁枝叶繁茂,程骁南皱了眉心,说:“姐姐,你说树林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还真东西钻出来,不过是一只圆眼睛的可爱流浪猫。
被灯光晃了一下,夹着尾巴仓皇逃窜。
同样仓皇的还有程骁南,他当时偏头低声说了句什么,虞浅看着口型,觉得他是在说,卧槽吓死了。
所以,酒店如果停电,怕黑的不应该是程骁南?
只不过这话虞浅没问。
程骁南没再提起以前的事情,可能真信了她说的失忆。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正合虞浅的意,她也就不能说自己记得他怕黑,老老实实地享受失忆的待遇。
程骁南把车子停在酒店楼下,侍者拿着手提照明工具侯在门边。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特别有眼色,看见虞浅旁边的程骁南,和虞浅熟悉的侍者连话都没多说,只帮他们照着台阶,叮嘱说慢一些,小心别摔倒。
“停电可能还要持续2个小时,很抱歉给您带来的不便,如果需要照明手电可以去酒店前台领取,另外,为了表示歉意,明早的早餐是免费供应的,您明早刷房卡就好。”
程骁南点头,说不用手电,手机照明就可以。
他始终走在虞浅身侧,手机开了手电功能,为虞浅照着楼梯通道节节高升的台阶。
这种时候,酒店面积太大确实有些恐怖的感觉。
长廊幽深,手机光源照不透蔓延到远处的黑暗。
走到虞浅房间所在的楼层,楼道里摆了一座白色雕塑,样子有点像古代神话传说里的神兽,张牙舞爪。
白天看时倒没觉得什么,露着一嘴小尖牙,看着还挺可爱。
这会儿程骁南拿着手机铮亮的光晃过去,冷不丁一看,还真有点骇人。
连虞浅目光都顿了顿。
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程骁南动作也停滞半秒,手电落在地上的圆形光斑轻轻晃开,但也仅有一瞬间。
随后程骁南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开口,宽慰虞浅:“这玩意儿是貔貅,招财的,老程......就是我爸,他比较迷信,当初这酒店装修的时候,他带着一朋友来看,他那朋友搞风水的,就说这走廊放个貔貅能行。”
程骁南语气挺无奈的,说没办法,当时他爸爸是占股了的,股东的话总不能完全不听。
而且沈深也觉得放个貔貅能行,最后真搞了一个雕像过来。
也许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程骁南特地讲得详细些,说开业那天他爸送的都不是花篮,送了99束包装精美的观赏麦子寓意“久久大卖”。
程骁南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的是商场,还大卖。”
其实虞浅是不怕的,倒是程骁南自己,安慰她半天,走出好远,还心有余悸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向。
虞浅借着把头发掖到耳后的动作,掩饰掉笑意。
程骁南把虞浅送回到房间门口,告别后也就十多分钟,虞浅对着月色一首歌单曲循环还没到5遍,有人轻叩她房门——
“咚咚咚”,只有三下。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虞浅在一片昏暗里拉开房门,看见程骁南抱着一堆荧光棒,还有一个发光的瓶子。
他说,这些都是摄影布场的道具,黑灯瞎火的多无聊,从道具室拿来给她玩。
他额角带着汗意,不知道跑得多急。
虞浅接过一堆东西,琢磨着不叫他进来坐坐会不会太没人情味。
但程骁南并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只说让她关好门,别连问都不问就开门。
程骁南走后,虞浅坐在窗边沙发里摆弄那个发光的瓶子。
瓶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瓶身倒过来时里面的液体会缓慢流动,带着淡蓝色的流光,像手握银河隅角。
记得那年冬天,虞浅说帝都市好没意思,冬天也不见下雪,只有灰蒙蒙的霾意。
程骁南假装不经意,把羽绒服豁开一个口子,袖口伸出窗外,羽毛随着凌冽的风胡乱纷飞,真像雪。
他说,你看,有我在,哪里会没意思?这不就下雪给你看了?
虞浅愣着没说话,他像把手伸过来,勾勾她的小指:“姐姐,真想看雪,周末咱们去滑雪场?人造雪也算雪吧?”
等虞浅反应过来,把他伸出窗外的袖口扯回来,蓬松的羽绒服已经变成了轻飘飘的两层布料。
她是真觉得这弟弟有点败家。
但程骁南不以为意,耍赖说,他半个羽绒服都被风吹没了,不保暖,让她送他回家。
他对一个人好,总是那样热烈的。
虞浅把手里的荧光瓶又倒了个方向,看着缓缓流动的荧光。
不该主动理他,总觉得像是着了他的道儿。
但最后妥协一般地拿出手机,给程骁南发了信息:
【今晚谢谢。】
也是在安了发送键的同时,满室灯光同时亮起,虞浅被晃得眯了下眼睛,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手机提示音。
她皱着眉睁开眼睛,对着房门的方向说:“程骁南?”
门板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叩门声,“咚,咚,咚”。
然后是他掺着笑意的懒洋洋的声音:“来电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虞浅这一晚上并没睡好,总梦见出国那天,她坐进机舱里。
彼得问她:“怎么回事儿啊虞浅,出国有这么不开心么?这脸色,像参加葬礼似的。”
也梦见她妈曲莉雯揪着她的耳朵,告诉她:
不想拍广告不想当模特,你就去死。
隔天起床时居然真的有一只耳朵疼,像曲莉雯的魂儿回来过,揪了她的耳朵。
虞浅摸了摸耳垂,忽然一蹙眉心。
耳环丢了一只。
虞浅的耳环挺多,有一些大牌合作方送的,也有她自己买的,还有彼得的朋友设计的。
她不算一个细心的人,这么多年不知道丢了多少耳环去。
但这个是道具,算是借的,丢了比较麻烦。
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弄掉的,虞浅联系了酒店这边的工作人员,想请人帮忙看一下录像。
结果在监控室遇见了沈深。
沈深从那天喝多酒说了不少话之后,后来每次见面都有点躲着虞浅的意思,可能觉得酒后失言,有些窘迫。
沈深也是酒店股东之一,听说虞浅有东西掉了,立马来了精神,和工作人员说:“你们几个起开,我帮她找。”
虞浅说也不一定是掉在酒店,只是想看看。
沈深却很热心:“没事儿,看看,万一是掉酒店了呢,你昨天大概几点回来的,我调监控给你看。”
“昨天会议结束后。”
调监控这事儿让沈深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天喝多了说错话,沈深觉得自己愧对于他南哥,罪恶感深重。
如果能帮虞浅找到耳环,也算是将功赎罪吧。
幸亏酒店的监控花了大价钱,非常完善,有自动发电的UPS系统,停电也能完整地保存录像资料。
因为停电,夜视模式自动开启,沈深找到楼层和时间段,一点开就看见虞浅和一个男人并排走在走廊里。
那男人的身影熟悉到化成灰沈深都能认出来。
不是他南哥还能是谁?
但沈深今天没喝酒,掐着大腿忍住了八卦的心,声音极稳地问:“是这个时候么?”
“对。”
录像时间条慢慢走动,有那么一个瞬间,画面里的虞浅撩了下头发,有个东西一闪,掉落在地上。
沈深挺激动:“就是这个时候吧?!刚才掉的是不是你耳环啊?”
他吩咐楼层工作人员去找楼层清理人员打听,又和虞浅说让她放心,酒店员工绝对不会私藏东西的。
虞浅摇头:“不贵重,只是道具,丢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等消息时和沈深闲聊几句,虞浅忽然看向监控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