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深面露神秘微笑, 像个大仙, 翘着兰花指掐了掐, 说:“嗯,近有桃花落于你们程......”
话没说完, 程骁南推门进来,沈深刚才的仙气顿时散了, 狗腿地帮把助理新填过热水的茶杯往程骁南桌位前推了推,“南哥,喝茶。”
程骁南瞄他一眼,没说什么, 手机倒扣在桌边, 一脸正经:“说到哪了?”
这会一开就是一上午, 把所有问题说完,也到了午饭时间。
找惯例,他们肯定是要一起吃饭的,所以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都在问中午去哪吃。
程骁南这时才露出微笑,手机放在手里转着:“让你们沈总带你们去吃吧,算我账上,我就不去了。”
“嘛去啊程总,有急事儿啊?”
“一起吃点呗?好久都没一起吃午饭了。”
“哎呦,程总不去啊,那半个公司都得让我们吃没了。”
“去年有一次您没去,沈总带我们吃的米三哈哈哈哈哈......”
“你不在没人治理沈总,他话太密,还总想吃虫子。”
热爱蚕蛹的沈深梗着脖子,骂他们:“滚你们大爷的,吃米三时候怎么他妈的没人嫌我话密?蝉蛹高蛋白,你们懂个锤子。”
见程骁南一直没说话,有人问:“程总今儿真不去?”
程骁南整个人以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真皮座椅里,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十分嘚瑟:“不去,有正事儿。”
果然有人问:“什么正事儿啊——”
他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女朋友同意搬到我那儿住,得计划计划,叫个靠谱的搬家公司什么的。”
沈深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被程骁南秀得差点一个踉跄摔桌底下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沈深问程骁南:“南哥?虞浅不是住酒店么?能有多少东西?叫什么搬家公司啊?”
程骁南盯着沈深看了两秒:“也是。”
“我知道虞浅答应搬到你家去你高兴,但这波恩爱秀得也太强行了吧?我就觉得你最近......”
“沈深。”
“啊?”
“请客吃米三的钱,你记得补一下账。”
“啊?!南哥!我自己请啊?不是出去吃饭一直都是你请客的吗?!南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昨天刚被季苒从鞋柜里翻出2000块钱私房钱,我很穷啊!南哥!”
程骁南不为所动:“你藏脏袜子里的银行卡季苒发现了吗?”
“还没有......南哥你干啥呢?你...好端端的给季苒拨什么电话?”
“聊聊天?”
“......南哥,你今天好他妈吓人。”
和虞浅、彼得一起吃午饭时,听彼得说起虞浅之前的计划,说虞浅原本准备卖掉原来那套房子,换一套到程骁南家附近。
彼得这样说时,程骁南正在帮虞浅夹菜,闻言,动作一顿,有点担忧似的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是不愿意和我住一块儿?”
虞浅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是。”
她只是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那么有趣的女人。
真住在一起,程骁南会觉得无聊。
但她明显是多虑了,这弟弟可能都不知道“无聊”两个字怎么写。
彼得走后,程骁南说下午没事儿,干脆留在酒店陪她。
他懒洋洋地半躺在虞浅客厅的沙发上,一条长腿伸着搭在沙发扶手,另一条踩在垂在地上,他那个身高,显得双人沙发格外迷你。
虞浅在做瑜伽,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她闲聊,话题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她无聊的机会。
“哎?你要卖的那房子,是不是以前我去过那个?”
“嗯。”
“对门住的韩初?”
“对。”
“他现在还住那儿么?”
“应该搬家了。”
“那你别卖了,留着得了。”
程骁南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枕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挂了调侃的笑:“当初我脱光了站在你家厨房,你对我,就没点什么非分之想?”
虞浅跟随着视频里瑜伽老师一起换了新的动作,从背对程骁南的姿势,变成了直面他,短暂地看了他一秒,然后仰头,双手向上。
她经常练,声音倒是没有因为动作难度变得有什么不稳,很平静地说:“有过。”
自己喜欢的女人,穿了一身贴身瑜伽服,还说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虞浅鬓间有细密的汗意。
这情况,放谁身上能没点冲动?
程骁南才刚起身,虞浅像下巴长眼睛似的,仰头的动作没变,随手拎起瑜伽垫旁的一瓶矿泉水,丢过去砸在他怀里:“老实点。”
“......行,我老实点。”
嘴上这样说着,没几分钟,人又凑过来,“亲一下呗?姐姐?”
下午闲着没事做,程骁南怂恿虞浅一起去逛街,说自己缺几件冬装。
商场试衣服时,程骁南换了件衬衫,晃悠着从试衣间出来,没瞧见虞浅人。
“先生,这件衣服您满意吗?同款衬衫还有暗蓝色的,卖的也很好。”
程骁南皱眉巡视:“请问,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哦,在那边。”
顺着导购手指的方向,程骁南往后退了一步,才看见挡在商场柱子后面的虞浅,正在同一个女人说话。
可能是熟人?
虞浅回来时面色如常,只说自己遇到一个故人。
她工作得早,又是帝都本地人,遇见一两个熟人也是正常的,这件事程骁南本来没放在心上。
一起逛街、吃饭,甚至顺路去卡丁车赛场跑了两圈。
第一圈程骁南怕撞到虞浅,让了一下,把自己赛道第一的位置给让出去了,只在第二名。
这还是第一次程骁南来开卡丁车输给女士,不怎么服气地逗她:“你喜欢在上面?”
虞浅说,一般。
第二圈程骁南认真了,他第一,虞浅也不差,排在在第二。
程骁南还挺厚脸皮地在虞浅旁边嘚瑟:“承让承让。”
一整天下来,程骁南也没察觉到虞浅有什么不对劲儿。
发现端倪,是在晚上。
两人窝在床上看综艺到11点,虞浅居然没犯困,换了往常,她早已经睡着了。
而且综艺挺多笑点,她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说是看电视,更像是在盯着屏幕发呆。
后来程骁南试探着问:“关灯睡觉么?”
“嗯。”
程骁南关掉灯,在黑暗里把虞浅往自己身边拉拢,问:“怎么今天这么精神?不困?”
虞浅还是一个字,嗯。
程骁南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下午你遇见的那个女人,有什么问题?”
这次虞浅没出声。
于是程骁南知道,问题就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想了想,忽然有些怪自己不够心细。
虞浅哪有那么多关系要好的旧熟人,过去学校里只有一堆霸凌过她的混蛋们,现在小混蛋都长大了,变成了大混蛋。
一个疑似大混蛋的人又不知道和虞浅说了什么,让她连睡意都没有了。
早些天去医院,林医生和程骁南说过,虞浅应该是精神压力太大了,现在松懈下来,觉得疲惫想睡觉也是正常的,算是休息,只要没出现过度嗜睡的症状,都不用担心。
后来他也找彼得证实过,彼得说虞浅在国外时睡眠确实不怎么行,动不动就失眠,有时候彼得睡一觉起来,虞浅还坐在客厅,静静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骁南当时还想呢,也挺好。
在国外、在彼得身边,或者回国了遇见韩初,她怎么都不犯困。一到他这儿就犯困了,说明自己是虞浅信任的人。
这才几天,见个女人,得,又失眠了。
程骁南坐起来,满肚子火气没处撒,居然展露出一点上学时不良少年的影子:“那女的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你,她今天又说你什么了?你跟我说说,看我不把她头打爆!”
卧室里只有月光,程骁南一半脸都隐在黑暗里,月色把他皮肤衬得更加冷白,满脸戾气的样子,看着还真有点难以接近似的。
虞浅看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笑了:“不是,是我没转学之前的同桌。”
“......哦,她啊。”
那个女生倒不是后来欺负虞浅的人,但关键时刻,她也没帮虞浅澄清。
那女生自己是受害人,但她拖虞浅下水就是她的不对。
所以程骁南对这人,一样没什么好印象,语气都跟着冲了:“她和你说什么了?”
遇见以前的同桌,虞浅也有些意外,对方先打了招呼,虞浅也就点点头。
后来那女人期期艾艾走过来,说自己这些年都很愧疚,尤其是听说了虞浅转学后发生的事情。
因为那些情况,她休学了一年,是高考之后才听说的。
后来也听说虞浅出国,也关注过虞浅的动态,每每听说虞浅有什么不好,她就跟着揪心,但幸好,虞浅总是坚强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无论舆论论调是什么,她似乎都不受影响。
虞浅告诉程骁南,那女生说自己在虞浅这里,借到了一点勇气。
程骁南都气笑了:“什么玩意儿?她还从你这儿借了点勇气?当初在老师办公室怎么不站出来帮你澄清给你点勇气?”
承受了诸多压力的人似乎无意多纠结。
她静静看着月色,只说,都过去了。
她到底过没过去程骁南不知道,他只觉得有些烦闷,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手臂圈着她:“我应该早出生几年,和你做同学。”
“干什么?替我打抱不平?”
程骁南凉着一张脸,说早认识她的话,谁要敢在学校乱嚼舌根,他就干翻他们,甭管是谁。
“你不是总想当学霸么?哪个学霸打架?”
“那不一样。”
程骁南垂着头,很认真地看向虞浅,“当学霸创立‘Eleven’,或者当个不良少年以暴制暴,取决于我究竟什么时候认识你。”
无论什么时候遇见她。
情情爱爱的事情先不谈,他都会是是她最好的伙伴。
她需要时,他总会在。
这话虞浅还真信。
她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论调,问程骁南:“但你会不会觉得,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会被排挤被谩骂?一定是我做了什么让大家排挤谩骂的事情。你不会这样觉得?”
程骁南重重地“切”了一声,讽刺说:“这一听就是韩初那种人才会有的观点。”
夜色渐浓,虞浅还是没有丝毫困意。
程骁南摆弄着她的头发:“彼得说你在国外时睡眠就不好,总失眠,我想想也是,你总那么多心事憋着自己消化,得消化到什么时候去?如果你愿意,其实是可以和我说说的。
他说,别总信那些什么时间治愈一切,治愈个鬼,真能治愈那些心理医生早失业了。
说到心理医生,程骁南问她,以前去做心理咨询,医生问什么她会不会都说出来。
虞浅摇头:“也不是,有一些说过。”
“行,我知道的还没心理医生多。”
很奇怪,虞浅从来没尝试过同人聊起自己那些沉重心事,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夜里,她试探着同程骁南说起一些。
像是吹开厚厚的尘埃,把藏在里面的心事匣子翻出来。
开场白只有一句:“你会做噩梦么?”
虞浅会做噩梦,会梦到很多很多。
有时候梦到逼着她练习形体的曲莉雯,有时候梦到在教师办公室里那些事,也有时候是在学校经历过的暴力。
其实说来奇怪,后来外媒加诸在她身上的传闻更多,更令人唏嘘。
在虞浅看来,都没有在学校时那些让她更为之感到哀愁。
她笑一笑,说:“也许凡事都有第一次吧,经历过有经验了,就不会再那么在意了。”
就像受过伤的重伤的皮肤,结痂脱落,留下疤痕,总是比最原始时更厚了些。
镜头前的虞浅,光鲜亮丽,感情充沛,永远自信永远坚强。
但她在生活里不是的,她也拥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我要永远保护她,程骁南想。
“程骁南。”
“嗯?”
“松开一点,你抱太紧,我快被勒死了。”
“......抱歉,你继续说。”
虞浅说,所有经历里,最血腥的一次,是有人用美工刀把老鼠身上片下来的皮毛和肉,夹在她的课本里。
干涸的血迹,沾着血迹的黑灰色毛,还有铜锈一样的腥味。
老鼠的尸体则在书桌里,头不知道被谁踩扁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压扁了,龇着牙。
程骁南有一点受家教影响,不论在男人们面前怎么爆粗口,在虞浅面前一直都很收敛,几乎不骂人。
但他听到这儿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虞浅面带不解:“令我不解的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什么?”
“为了恶心我,他们用刀亲手割死了一只老鼠?还片了老鼠片?那不是更恶心?怎么做到的?”
程骁南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还真是,你观点真的好清奇。”
如果没经历过那些,虞浅一定会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她也许会在学校里和同学开玩笑,站在夏天的树下,拿着可乐或者其他的什么冰镇饮料,肆意大笑。
两人聊到深夜,虞浅终于露出一丝困倦的疲态,程骁南把被子铺开,盖在他们身上,准备抱着虞浅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