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阮枝忽然侧首盯住裴逢星:“元婴期的修士……?”
裴逢星不明其意,慎重地道:“是。我记着从半仙灵地中出来后,师姐也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应当没错吧?”
阮枝眼睛一眨:“没有。”
是啊。
她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这整个修真界元婴期的修士可不是白菜萝卜大批发,统共也没有多少。既然已经到了大多数人所不能及的境界,哪怕是沾了男主们的气运蹭到的,也已经比寻常人好太多了。
如果她要去找办法,绝非毫无可能。
思绪斗转,阮枝便迅速振奋起来:“裴师弟,你真是我的福星!”
裴逢星:“嗯?”
虽然不明白,但看阮枝重新有了活力,裴逢星还是跟着笑一笑:“师姐高兴就好。”
他还准备了许多用以安慰的话,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阮枝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不会长久的消沉,没什么能一直绊住她,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角度脱离;正因如此,想要触动她的情绪更深,也比旁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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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已经指望不上了,阮枝就要尽可能发掘身边所有能调动、有助益的因素,来寻找回家的办法。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曾经的那只玉牌。
玉牌上的数字是阿拉伯数字,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记录方法,那个制作玉牌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个穿越者。如果找到对方,说不定能交换一定的情报;更甚者,对方能做出这等精妙的玉牌,本身实力也不俗,说不定能有助她回家的办法。
阮枝先前问过温衍,他已经说过不知这人的下落。
虽然没多少希望,阮枝还是再度为着这桩事拜访了温衍。
温衍颇为惊讶:
“看来你对制作这玉牌的人当真是很好奇,过去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地想要找。”
阮枝自然不可能说真话,随便扯了个借口:“只是觉得能制作出这样的玉牌,工艺甚为精妙,十分想要结识对方。”
“那你可是来巧了。”
温衍得意地道,说话间故意卖着关子,“数月前我确实是不知道的,但这段时间我奉命去魔界边域查探,听了一耳朵有关这件事的传言。”
阮枝微微瞪大了眼,全神贯注:“什么传言?”
此举极大的满足了温衍作为师兄的尊严。
温衍清了清嗓子,在阮枝目不转睛的目光中慢慢悠悠地道:“听闻前任魔尊知晓了这位高人的制作手艺精妙,便将其掳去了魔界。故而这么多年,此人一直没有再现身,世人以为他是销声匿迹,实则是被困在了魔界。”
阮枝面色凝重,思索一番:“不对。若是被前任魔尊掳去,怎么此前半点风声消息都没听到,这会儿就能从魔界边域人的口中听到了?”
“师妹果然敏锐。”
温衍赞了一句,转而道,“前任魔尊死后、直至现任魔尊出现前,魔界有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内斗,这位高人便是在那时趁乱逃了出去。但此人着实是个奇人,他没有直接从魔界离开,反而在魔界的市面上极偶尔地卖出一些新做出来的新奇东西。起初没多少人买,后来身份便流传出来,借以过往的名气,现在同样是魔界商人最看重的人。不过这高人具体在何处、又长什么模样,还是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大约是在魔界的范围内,时不时地还会卖些新玩意儿出来。”
在魔界……
看来她是非要去魔界走一趟不可了?
阮枝若有所思。
温衍间或瞟她两眼,终究是好奇心压倒了身为师兄的威严,出声道:“师妹,我这有句话——师兄绝不是为了看好戏,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下自家师妹而已,你不要误会。”
阮枝:“……什么话?”
温师兄你这话听起来就很自爆你知道么。
温衍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些许,小声哔哔:“顾问渊突然成了魔界的尊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阮枝:“……”
她沉默地用目光谴责温衍,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行字:我觉得你就是在看好戏。
“咳咳!”
温衍老脸一红,“同门师兄妹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是在看戏呢!师兄对你的一番好意,你可不要误解师兄啊。”
阮枝幽幽地看了他数息,道:“温师兄,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左边的眉梢都会挑高一些,你知道么?”
“!!”
温衍当即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
阮枝摊了摊手:“师兄你瞧,你说的鬼话连自己都不信。”
温衍:“……”
阮枝转身欲走。
温衍喊住她,半是惶惑半是期期艾艾地问:“那我撒谎的时候,左眉梢真的会挑高吗?”
阮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真的。”
“真的啊??!”
温衍大惊失色,惊恐万分地折回房内,大概是去找镜子了。
阮枝没想到他还真就信了,走出了几步实在没忍住,爆笑出声:
温师兄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光从温衍这里得到制作玉牌的人的消息还不算完,阮枝先后去了藏书阁、请教活了几百年的莲华长老,在最大限度上攥取消息,确认数百年间除了此人没有再出现过其他疑似穿越者的人。
阮枝思前想后,考虑再三,把所有的利弊都考虑进去,终于拍板。
她去找莲华长老,给出答复:“师父,我愿意为宗门做出一份贡献,假意叛逃魔界。”
“……你果真都想好了?”
莲华长老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沉思,“你确实都考虑好了吗?”
阮枝斩钉截铁地答:“是的!”
从此以后,她就不是女配阮枝,而是全身心为了自己奋斗的阮枝!
谁也不能阻拦她的脚步!
莲华长老感慨不已:“你如此顾全大局,能为宗门、为修真界做到如此地步,性情之高洁,所思之长远,乃是名士所为。”
阮枝:“。”
我没有我不是,我也是怀着私心在搞任务。
事不宜迟,莲华长老将阮枝带到掌门的面前,在场的还有另一位长老,正是之前所说参与商议的那位,同样是长久不出现在人前、资历却最深的云息长老。
他们三人对阮枝深深一拜。
阮枝惶恐地当即对拜。
场面和谐得甚至有些诡异。
掌门郑重其事地道:“我等深感你的大义,此事结束必回为你澄清一切。但从此刻起,一旦你走出这个门,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面对什么人,还请你不要说出真相,免坏大局。”
“我知。”
阮枝点头应下。
第一百零八章
叛逃这事, 说大确实关系甚大,要做起来却也容易。
原本为阮枝定下的叛逃理由是“残害同门”,但这要细究起来, 还得与萧约、裴逢星那边通个气,保密性大大降低。
掌门及两位长老正发愁该想个什么折中的法子。
阮枝却道:“就用这个由头吧。”
掌门道:“可这……”
“在半仙灵地里, 确实是我推裴师弟出去的。”
阮枝说得干脆利落, 神色平静好似半点意识不到这话会给在场其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掌门和另外一位长老已经呆住了。
莲华长老还好些, 反应极快地问:“你为什么要推他?”
阮枝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失手为之,先前未主动出来认错, 是我胆怯惧怕。故而此次应下这事也是想着将功折罪,宗门不必感谢我, 我只算是弥补;我自然也不敢应承能做出多么大的成就,尽力而为罢了。”
她选在这关头将半仙灵地中的事带出来,并非是无的放矢, 最主要的是为了提前和寻华宗说清,这样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她日后脱身的牵扯都省事些。
若是她真在这节骨眼直接跑去魔界找那位高人,不用别人说,看着就像是叛逃了, 后续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不如答应了做卧底的这桩事, 顺势而为。再者寻华宗对她是有恩, 她一路到今天沾的光能偿便偿还些。
这真相揭露得突然, 掌门及两位长老互相对了个眼神, 一时间踌躇得不知是否该继续让阮枝去魔界。
阮枝倒也不急躁,耐心等着。
片刻后。
掌门还是拍板了:“话虽如此,此行凶险,你若纯是为了弥补, 如今尚可后悔。”
阮枝说不会后悔。
事情这便正式敲定了。
六月初五,宜求财忌出行,阮枝叛出寻华宗,逃得不知所踪。
修真界上下一片哗然,说是阮枝自己爆出了坑害同门的事,无法再在寻华宗待下去了。
阮枝从前还没觉得自己在修真界算个能提得起来的人物,结果这一路向南听见不少人说起她叛逃的事,虽说知道这里面有寻华宗推波助澜的效果,但这效果未免太拔群了。
“阮枝嘛,就是先头在幻阁十九层喝了茶躺着就升了修为的那位奇人。”
“想不到她竟然会叛逃出寻华宗,听说她弃剑道而修丹道,还拜在了莲华长老的门下。那莲华长老可不是简单人物,能收她为徒,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
“光有过人之处顶什么用?她这般好机缘好前程,还不是心术不正,自毁至此?”
……
这么一听,阮枝就明白了:合着传播这么快还真和她本身的名气有关,都是过往那些事歪打正着了。
魔界位处版图南端,区域最外端环绕着曲折流经魔界大半地界的生死河。据说这生死河是开天辟地之初,上古凶兽陨落后的血液化作,因此颜色隐约带赤,仿佛滴落鲜血;河畔周围难生寸草,传说中只有浮生花能在此生长。
浮生花难见,多是书中与流传记载,少有人真的见过。故而,这生死河的流经形状,就成了魔界最具象征的样式。
阮枝远远地看见了一帆升起的旗子上纹着生死河流域的形状,就知道是已经到了魔界边域。她没有直接去投奔顾问渊,这样太刻意,反倒令人生疑。
趁此机会,可多打听打听那高人的行踪。
魔界这边习惯于修真界不同,小摊小贩少,喜开集市;每每这时才能看见街边小摊,长长的一条道上簇拥热闹,一开就是一整天。
在这边域之地同样有此习俗,阮枝直奔集市,寻摸了一套极具魔界特色的衣服换上,头发就简单地束起,遵循着魔界惯常偏好的利落风格,眨眼就融入人群中。
集市上新鲜玩意儿不少,魔界之物喜好做成偏古怪、阴森的风格,却也不是故意为之、想要标榜魔界的可怕,而是魔界中人天生就偏好此类。
阮枝记着温衍所说,市面上会有那位高人做的东西,仔细地从每个摊位上都看了过去,目光定格在一个……很像是手表的物品上。
黑色皮革做的表带,中间有石制表盘,但没有时分秒三针。
“这是什么?”
阮枝指着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问。
摊贩看了一眼,道:“小天才手表。”
阮枝:“……?”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听错了,这个是什么?”
摊贩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看她不像是故意来闹事的主儿,重复道:“小天才手表,不是太新奇的玩意儿了,这位姑娘你还没见过?”
阮枝:“……”
我见倒是见过,但我没见过这种异世界盗版啊。
直接叫小天才手表未免太不尊重原商家了吧?这是仗着穿越后没人知道来打官司争版权么?
阮枝盯着那个小天才手表,心中一阵窒息:“是,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听你说手表,我都没意会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可不是么。”
摊贩跟着道,“手表这称呼着实奇怪了些,不过我们魔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理解了这名字的深意也就好懂了。”
阮枝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内心有无数试图奔涌而出的吐槽被强行压制:“能取出这名字的也是个奇人了,不知是否和做这东西的是一人?”
摊贩没起疑心,话头起的好,有来有往就很容易聊下去:
“当然是一人了。我们这儿的喜之羊、说小逗都是那位做的,实在是个心思奇巧的妙人。”
阮枝满头问号:“喜之羊和说小逗是什么?”
摊贩一脸“你好土”的微妙表情,转身从桌子下拿了两样东西出来,分别是个白色的站立羊形玩偶和一个四方的小方块。
阮枝盯着那只站着的羊,久久不语,心里想:
这到底是该喜O郎来索要版权费,还是该喜O羊来上门理论肖像权。
等摊贩演示了说小逗的神奇功能,阮枝彻底地呆住了。
“这是拿着解闷儿的玩意儿,只要喊一声小逗,就会有声音答应你,能回答几句简单的话,可有意思了。”
阮枝:……别欺负我不知道说小逗就是某产品口音重的变形版本。
有意打听这些东西来源的阮枝买下了说小逗,得知做这东西的人他们称之为“伏江散人”,并非是固定出现,而是等做出了新奇东西,才会在当月十五托人来这集市上卖给商贩们。
这么多年来,这几样东西就是伏江散人的全部成果。最近出现的一次正是来卖这说小逗,是去年的二月十五。
阮枝又细细问了那来卖东西的人的模样,待付过钱道了谢,她拿着说小逗远走,视线频频往这块方形石头上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伏江散人似乎不是很靠谱啊?
线索到这大概就断了,阮枝一早知道要在偌大魔界找个试图隐藏自己的人没那么容易,并不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