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今身份对调,明明是该有傲气骄矜的身份,但姜筱意的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往日的怯怯和羞赧,然而配着这一身反差,这些情绪反而带了别样的风情——有一种质朴的纯真。
只是姜筱意的身材并不太让人能联想到纯真,反而是大相径庭的反义词。
平日里穿着职业套装并不明显,然而一旦有这样的红裙衬托,她就有点过于明艳了,这还是在她没怎么化妆的情况下。
叶臻第一眼后下意识反应就是,姜筱意长成这样,其实是不太适合当助理的,自己得给她调个岗。
用这样的助理,容易被人当成自己用她是因为一些不正当的原因,何况助理长成这样,带着去一些场所应酬,也不太方便。
只是很快,叶臻就清醒了,如今姜筱意早不是助理了,她是自己的老板。
然而这个认知却一点没让叶臻放松下来,他觉得更不舒服了。
老板需要应酬和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合更多,姜筱意又是个年轻女性,整个人又远不够强势,长成这样穿成这样,即便如今这社会女性地位提高了,但社交场上鱼龙混杂,恐怕不得不应对一些被揩油或者口头言语骚扰的情况。
叶臻从来善于用人,信奉自己能给任何人找到恰当的岗位,然而一时之间,竟然完全想不出姜筱意适合的位置。
她这个长相,好像既不适合当助理,也不适合当老板。
叶臻正抿着唇思绪翻飞,一边姜筱意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条我觉得可以!很漂亮!就买这条了!”
买这条?不行。
叶臻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不行?”对此,姜筱意满脸疑惑,“试穿了这么多条,这条效果确实最好啊。”
叶臻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效果是勉强还行,可这裙子领口也开太大了。”
姜筱意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还好啊,又不是深V,正常的领口罢了……”
“你现在看着是正常,可一旦跳舞,动作间隐隐约约,可能会走光。”
姜筱意看了叶臻一眼,没料到他倒挺细心,不过她没有那么保守,对此并不太在意:“这能走什么光啊!若隐若现那叫性感,不是要社交吗?性感美女就算不会跳舞也会有人爱的,不正好吗?可以淡化我不会跳舞的问题。”
结果这话不知道怎么像是触怒叶臻了,这男人的声音简直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姜筱意,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样实在有损瑞仪的形象!瑞仪是‘实力派’,又不是‘偶像派’。你作为瑞仪的掌权人,给人的印象应该是干练稳重。性感?你去这个酒会又不是去找对象的,是去找合作伙伴和资源人脉的。”
叶臻说完,咳了咳,冷静地说明道:“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激动了,但我也是为了瑞仪好。”
他看了姜筱意一眼,补充道:“我不能看着瑞仪败在你手里,干一行爱一行,现在我既然是你助理,就有辅佐好你的职责。”
叶臻毕竟是瑞仪原本的掌权人,对瑞仪或许多少有感情,如今这样设身处地义愤填膺也可以理解,姜筱意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
最终,在叶臻的建议下,姜筱意放弃了这条正红色裙,选择了一条更为中规中矩的酒红色舞裙。
叶臻虽然毛病挺多,但此刻对瑞仪倒是掏心掏肺,令人感动。
买完裙子走出购物中心,姜筱意觉得应该回报下叶臻,尤其是当她看到沿途林立的店铺后——
这条街上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还有很多成年人培养业余爱好的,诸如左手边的烘焙店、插花店、然后是陶艺泥塑、皮具手工、VR体验、电玩馆、乐器琴行……
不如……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下午也没有行程安排,不如带叶臻体验一下?毕竟这可怜的男人此前都没有时间发展兴趣爱好,连自己对什么领域感兴趣都浑然不知,一颗心只向着瑞仪只想着工作,实在有些惨。
姜筱意说干就干,当即想把叶臻拽进了最近的一家店里:“走,我带你体验下人生!寻找你热爱的业余生活!找到你的人生灵感所在!”
姜筱意看了一眼叶臻:“插花去吗?”
叶臻眉毛都皱起来了:“那是女人才有的爱好!我一个男人去插花,像话吗?”
行吧……还是不要征求叶臻的意见了,这好好的人长了个嘴,确实是个麻烦。
姜筱意没再问叶臻话了,而是径自把叶臻拽进的是一家琴行。
“有没有可能,你在音乐上很有建树?其实很有音律方面的天赋?”姜筱意向叶臻说明了来意,然后就开始鼓励他,“这里有成人钢琴,我刚手机上已经预约试听了,很快会有老师来教你,我看过大众点评上这家店的评价了,都说这儿的成人钢琴教学非常棒,形式氛围都特别灵活,让零基础的成人光一节试听课就能产生很大兴趣,你待会……”
只可惜姜筱意的话还没说完,流畅的琴音就响了起来。
姜筱意循着声音,才发现叶臻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钢琴前,动作娴熟而优雅地弹奏起来,就是脸挺臭。
姜筱意不懂钢琴,但光是看着叶臻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的修长手指和快速的指法,也能判断出他弹奏的是高难度的曲子,能有这样随手的演奏水平,绝对琴技斐然。
叶臻的琴音渐渐吸引来了路人,他身姿挺拔,穿着西装,侧脸线条冷峻,手指灵活而好看,光是这个场景,就仿佛每一帧都能直接入画,不少路过的年轻女孩开始举起手机拍照。
姜筱意也完全沉浸到了音乐里,叶臻弹得真的很不错,不用有高深的钢琴鉴赏能力,姜筱意也能在共通的音乐里感受到愉悦。
只是刚刚渐入佳境,叶臻突然突兀地移开了手,然后合上了琴盖,黑着脸朝姜筱意走了过来。
“不弹了?”
叶臻抿了抿唇,一脸百无聊赖:“不弹了,没劲。”
姜筱意忍不住了:“可你弹得这么好!完全媲美专业钢琴家了!叶臻,我之前不知道你能弹琴,所以你的兴趣爱好,或许就是钢琴?以你这个水平,在钢琴演奏上一定很有建树!音乐是很好的情绪宣泄口,会一门乐器不仅可以在业余生活中有事可干,平时上班在公司什么年终晚会上,你还可以表演一下呢!”
可惜姜筱意非常热情,叶臻倒是表情还是不太好看:“钢琴不是我的兴趣爱好。”
“可你弹得这么好!”
“那是小时候被逼的!”像是回忆起过去的事,叶臻的样子还有些心有戚戚的不满,“我家人给我找了个钢琴名师,我每天被迫要练琴五小时,弹错了还会被打。弹得好也是从小被逼无奈,但这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兴趣爱好。”
这么惨的吗……
没想到叶臻竟然有这么悲惨的练琴童年……
还是不揭他伤疤了,姜筱意拉着叶臻立刻出了琴行:“那我们换一个地方试试?”
琴行边上的是陶艺泥塑店,姜筱意挺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大学时还加入了陶艺社团,当下就很热情:“这个围裙你穿上,待会我教你。”
结果叶臻刚看到店内的围裙,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围裙都没洗过吧,谁知道上一个穿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病毒,而且男人穿围裙,太娘了。”
“你不穿?”
叶臻很坚决:“我不。”
不过大约相比钢琴而言,陶艺是叶臻从前从没涉猎过的领域,他看着这个陶艺工作坊里烧制好陈列出来的作品,多少还带了点好奇,不过这男人很快转了一圈,就开始大放厥词起来——
“做成这样就能陈列出来了?这工作坊看起来水平有点次,你看看,这烧制的茶壶连弧度都不对称,还有这个花瓶,底部根本不平。”
叶臻一边点评,一边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如果是我做,绝对不可能做成这样。”
有雄心壮志是好事,这说不定就是叶臻的兴趣爱好所在了!
姜筱意鼓励地点了点头,打算给他讲解下做陶艺的注意点:“你是初学者,所以这一次可以先尝试做一个花瓶。你的手固定放在转盘的两边边缘,然后脚要踩住踏板,让转盘转起来后,双手就可以通过往上提拉或者向下来塑形,等把空心的瓶身做好后,可以再根据你的喜好扩大瓶子的容量,改造瓶口的形状,不过一定要注意力道以及……”
可惜姜筱意的讲解叶臻显然不以为意:“这种纯理论的东西没什么可讲的,做陶艺,只需要有良好的审美和灵活的手指就行了,我每年要打卡至少三个国家级博物馆,陶器我看的多了,艺术熏陶足够,至于手指,钢琴能弹成那样,我的手指怎么可能不灵活?”
他用“小菜一碟”的眼神扫了姜筱意一眼,还真对陶艺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然而这份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叶臻看到转盘上那团泥以及姜筱意直接伸向泥的手时,他立刻露出了惊疑:“这个不带手套做?”
“当然!陶艺当然不能戴手套,不然你怎么感知到泥是不是被塑形成你要的形状了?”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叶臻前方不远处一个正在做陶艺的小孩力道没掌握对,转盘上的泥飞了出去。
如今这类陶艺工坊常常被用于亲子活动,此刻工坊内那个小孩就在胡乱做陶艺,弄的自己满脸满手的泥。
叶臻一看,想也没想就果断道:“我不做了。”
来都来了!那怎么行!
“我都付了两个人的钱了!”姜筱意无语道,“光说不做假把式,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肯定不如我,才临阵脱逃啊!”
叶臻一脸匪夷所思:“我会做的不如你?”
大约被姜筱意激将了,叶臻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挽起袖子坐到了转盘前。
只是叶臻到底是初学者,嘴上挺硬气,可一接触到泥,就明显手忙脚乱起来,偏偏这男人又死要面子,也不开口找陶艺工坊的老师指点,自己在那捣鼓,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连姜筱意都看不下去了。
她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泥,走到了叶臻身边,开始指点起来:“你要这样……”
可惜叶臻对此看来没什么天赋,并没有领会姜筱意的指点,姜筱意无奈,只能直接上手帮助叶臻矫正他的姿势。
她站在叶臻身后,微微弯下腰,拿着叶臻的手摆出正确的手法。
姜筱意做这一切做得心无旁骛,然而叶臻却觉得有点不自然——姜筱意离自己有点太近了,弯腰让她的头发垂下来,有一缕正垂到他的颈肩,让叶臻觉得有一点痒,不难受,但有点难耐。
“你的动作要轻柔一点,就像这样。”
姜筱意讲解起来声音温和,也很认真,侧脸近在咫尺,眼睛盯着转盘,明亮而专注。
这个时候,叶臻应该去看泥的,然而他像个心不在焉的差生,目光不自觉瞟向了不应该看的地方去。
姜筱意很快发现了他游离的视线,有些气恼的模样:“叶臻!你看泥!别走神!”
叶臻做事历来都是专注的,他想,这个破陶艺应该绝对不是自己爱好兴趣所在,否则他怎么可能刚开始上手就心思游离?
好在姜筱意指点了一番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叶臻得以把注意力抓回来。
而另一边,姜筱意回到自己转盘前,等她不再留意叶臻的进度,真正自己上手摸上泥后,那种久违的感觉重现,她很快就投入到了专注的陶艺中去,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
直到一坨泥飞到了她的身上。
这泥点溅了开来,有一些糊到了姜筱意的脸上,还有一些则正好落在了她白色的裙摆上……
这条裙也是她刚买的!
姜筱意忍住怒气:“刚才是谁的泥飞了?”
姜筱意循着泥飞来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了优雅端坐的叶臻。
姜筱意盯着他的转盘看了一眼,兴师问罪道:“叶臻,你转盘上的泥呢?”
叶臻皱眉看向了姜筱意:“怎么?你难道怀疑你身上的泥是我干的?我会干出这种蠢事?”
这男人脸色镇定自若,双手看起来放松般垂在身侧,正被眼前的转盘挡住,这男人冷静道:“我转盘上没泥,是因为已经做完了。”
他用目光看了眼不远处工作台上摆放的一个陶胚:“喏,就这个。”
姜筱意看到了陶胚,意识到看来是自己冤枉叶臻了,他竟然真的做完了,不过……
“你这个花瓶怎么做的有点幼稚?”
叶臻镇定道:“时间有限,我也只是随手发挥,何况这不叫幼稚,这叫做天然去雕饰,大师的作品都是如此,你以为的稚嫩里其实蕴含了深层次的美感,你不懂。”
“作为初学者来说,第一次能做成这样,确实是很有天分了!”
姜筱意浑身是泥,此刻懒得和叶臻探讨什么美丑,只循着看了工坊里一圈,然后她很快发现了转盘上既没泥也没有陶胚作品的“犯罪嫌疑人”——可不就是刚才那个小孩吗?
“恩,是他。”大约是感受到姜筱意的目光,叶臻冷静地用抬了抬下巴,给予了她肯定的答复,“就那个小孩,把泥甩出来的。”
一听是个小孩,姜筱意的火也渐渐灭了,人家大概率也不是有意,总不能和个孩子置气。
她看了眼叶臻:“那既然我和你都做完陶胚,剩下的就是自然风干、上釉和烧制,正常要等个两天,我们现在可以把陶胚交给店主,洗干净手就能走啦。不过你看着好像挺喜欢陶艺的,要不要再做一个?”
“不用了。”叶臻镇定自若地快步起身,清理了双手后,斩钉截铁地对姜筱意道,“虽然我陶艺上也挺有天分,做出的作品也是大师级的,但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有限的时间还是应该用来探索无限的可能,隔壁不是花店吗?我觉得我可以去研究一下插花。”
“你刚才不是说插花是女人才有的爱好?”
叶臻咳了咳,像是迫不及待离开陶艺工坊一般:“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偏颇了,艺术不分性别。何况,在这个世界,男女分工不是有所调整吗?我想了想,我应该做好这个时代一个好男人应该做的,学会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