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眼睫低垂,盯着自己手中逐渐成型的棉花糖。过了片刻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半空中呆愣的小人,心中顿时了然。
中也敏锐地察觉到老人的目光,他陡然回过神,满脸不自在地否认三连道:“不喜欢。没有动心。我不会喜欢上她的。”
他似乎是想借此来警告自己,眼中闪烁着的柔光逐渐暗淡。脸颊上的红晕消褪,几秒后,又重新恢复到白皙。
老人听着他那口是心非的话,大脑深处的某段记忆悄然翻涌上来。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深棕色头发的俊朗男子,眉宇间不经意间染上了一丝伤感。
“我可以将斯托夫最后前往的地方告诉你。”老人暂停下旋转的机器,将手中漂亮圆润的棉花糖插/进一旁的木桩子上。
中也将老人口中的名字默念了几遍,他挑高着眉梢,并没有因为这个惊喜而冲昏头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老人递给他一根光滑的细竹签,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开始了。”
单单在一旁观看的时候,中也并不觉得竹签的长度有什么问题。但拿到手后,他当场便黑了小脸。
原来这根竹签竖起来的高度都快抵得上四个橘发正太的身高。
这一点成功戳爆了中也脆弱的自尊心,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抓住它。
稍稍一用力,这根细长的竹签便咔咔咔地折断了三次,最后变成了不到十厘米的长度。
中也右手捏住竹签,按下按钮。等仪器预热好后,他生疏地往里面倒了一勺白糖。又过了两分钟左右,晶莹的糖丝不断向外飞出。
目睹了这一幕,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手中的竹签,探进面前的仪器里,模仿着老人的动作开始转起来了圈圈。
少量的糖丝逐渐缠绕上中间的细短竹签,不过,更多的则是粘附在仪器的边缘。
老人扫过这一幕,脸颊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将他显得愈发冷峻,再加上他总是板着的脸,一看便让人产生了一个初印象,这是一个脾气不好的糟老头子。
“不需要任何代价。”他苍老的声音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只要将来你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便好。”
中也转动的小手停顿了片刻,他嘴角翘起,可爱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坚定,“我不会后悔。”
“斯托夫,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位异界来客。在十四年前,他跟我和老婆子告别后,孤身走进了小镇外的比亚西森林里。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比亚西森林?”
“嗯,就是将这座小镇包围起来的森林。千百年来,小镇上流传着一则古老的传言。传闻里,在比亚西森林里藏着一处宝藏,任何进入森林的人皆会受到神明的诅咒。”
橘发正太听着老人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心中越发坚定了要进入森林的决心。
神明?他从不惧这些虚无缥缈的信仰。假如真的有这个所谓的神明出现,中也反而想和他斗上一斗。
仪器里吐出最后一缕糖丝,中也关掉仪器,盯着手中这个丑不拉几的棉花糖,他逐渐皱起了眉。
明明是按着老人的步骤一模一样地照抄着,怎么最后就出来这玩意儿?
两个棉花糖放在一起,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蓬松丰盈,一个干瘪长条状。
中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学习能力。
老人见他搞定后,便连声催着他带上客厅里的小姑娘,赶紧从自己的房子里离开。
中也轻声说了句道别,手中捏着他自己做出来的棉花糖,便慢吞吞地飘了出去。
在他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少女的猫眼里顿时出现了光彩。她从木椅上蹦起,小步跑到中也的面前,目光直愣愣地对准着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杏子指着它,迟疑地猜测道,“棉花糖?”
“当然。”
即便是自己也很嫌弃这个成果,但中也依旧抬起下巴,骄傲得像个小王子一般。
黑发少女得到他的答复后,眨了眨眼睛,随后,又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揉了一下眼睛。
她实在是无法将自己记忆中的棉花糖和眼前这个形状如同毛毛虫的东西挂钩在一起。而且,这个所谓的棉花糖也太小了吧,甚至比口袋中的棒棒糖大不了多少!
顶着中也威胁的小眼神,杏子强行把自己喉咙里的吐槽咽了回去。
她挤出赞叹的笑容,夸张地拍起手,语气毫无感情,“哇!你好厉害。”
耳边传来她那一点也不真诚的夸奖,中也秒炸了毛,他愤愤地将手中的自制棉花糖塞进少女的口里,“给我吃。”
杏子的嘴巴被强行堵住,她用牙齿轻咬着竹签,颇为认命地舔了一下。
下一秒,她惊诧地睁大了猫眼。味蕾上传来麦芽糖的滋味,甜而不齁,草木的清香顿时蔓延在舌尖。
“好吃!”少女叼起这根“棉花糖”,餍足地眯起了眼睛,她的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神色。
…………
等他们俩逛够了这个宁静祥和的小镇后,便根据着侠客发来的定位,找到了幻影旅团暂时落脚的地方。
从外表上看,眼前的这栋房子非常普普通通,窗沿处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门上还挂着一个蜘蛛网。这一切,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它已经空置了许多年。并且,它坐落在小镇最偏僻的一角,鲜少会有居民从这里走过。
杏子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我回来了。”
然而,迎接她的是一张附有恶念的扑克。纸牌破开空气,以闪电般的速度掠向少女。
杏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抹冷光,她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向后一跃,身手灵活地躲开了这道猝不及防的攻击。
扑克直直地插/进地面,她警惕地抬起眸,如鸦羽的睫毛微微一扫,目光锐利地刺向扑克飞来的方向。
只见前面的白墙上,斜倚着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他用扑克掩着面,金色瞳孔里闪烁着癫狂的亮光。
“西索??”
第22章
“西索??!”
门口处的黑发少女轻呼了一声,瞳孔微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一连串的疑问从脑中呼啸而过。
他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是大哥叫他来抓我的吧?!!
杏子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抬眸对上红发男子变态的笑容,果断一把抓住肩头处的小可爱,扭身就跑。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风声,扑克撕裂空气风驰电掣地从她耳边擦过,一抹血痕悄然出现在白皙的耳尖。
豆大的血液顺着耳朵的轮廓滑下,“啪”,打在中也肉乎乎的手背上,溅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同时,它也仿佛滴在中也的心尖。他垂着眼眸,神情莫测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湛蓝色的瞳孔骤然间加深,好似暴风雨前夕时的那一片墨蓝色的大海,深邃诡秘。
他仰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少女浓密秀发间被鲜血染红的耳朵。瓷白、血红、乌黑这三个颜色交织在一起,无声地刺/激着中也的双眸。他脑中的神经狠狠一跳,心中无端地开始翻涌起一股怒气。
中也动了动身子,挣脱开少女的禁锢。他面无表情地漂浮起来,伸出白嫩的小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杏子那沾满了鲜血的耳垂。
“怎么了?”杏子停下逃跑的脚步,不解地问着。
耳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指尖突然一烫,像是被炭火舔过一般,他猛地缩回手,被怒意占据着的大脑瞬间清醒。中也眼睫低垂,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
不是他自己说,不会喜欢上她的么?
为什么会生气?
不对,应该是他有什么资格为她的受伤生气?
一句句责问在脑中回荡着,中也的脸色逐渐变化,从红到黑再转变为一片煞白。
半晌后,他佯装着若无其事地转开脸,将右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捻着沾有少女温热血液的指腹。
“流血了。”
杏子一听,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微微刺痛的耳朵,便摸到了一手的鲜血。随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中也,从他那闪烁的眼眸里,杏子似乎看出他对自己的担忧。
黑发少女心底一软,她笑弯了双眸,试图安抚道:“没关系,很快就会止住的,我一点也不疼。”
黄昏的余晖印在杏子勾起的嘴角上,这一刻,中也眼中的天地仿佛褪尽了颜色,而少女的笑靥在一片灰色之中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心中苦苦压抑着的情感陡然彻底爆发出来,就像是山洪决堤,只一秒便冲毁了他的所有理智。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中也目光怔忪,好似有一束光打落在他的心底,顷刻间便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杏子并没有察觉到中也心中的激荡,她见小可爱不搭理自己,便转而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西索上,黑色/猫眼微微眯起,嗓音冷若冰窖,“你又发什么疯?”
一看见黑发少女,西索就想起了几天前赔给天空竞技场的一大笔钱,很不爽,想杀人。
红发男子的金色瞳孔闪过一抹冷酷,刺骨的恶意毫不掩饰地刺向她,指尖夹着的纸牌上缠绕起无形的气,“好久不见。自分别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哟~”
杏子恶寒地抖了抖身子,忍不住地在风中凌乱着。
你的思念太沉重,我不要,请收回去,谢谢。
“小苹果,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钱?”西索舔了舔薄唇,语气难得的一本正经,“欠钱不还,可不是一个好苹果。”
被讨债的黑发少女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怕不是在敲诈我?她顶着西索阴森森的视线,把这句猜测默默地咽了回去。
“一亿四千五百万戒尼。”西索冷声回答道,“你炸了天空竞技场的钱。”
杏子在他的提醒下,这才回忆起自己的壮举,脸上露出讪讪地笑容。她捂住自己的银行卡,这里面的钱是用来买甜品的。
还钱,这辈子都不可能。
瞧着黑发少女这幅要杀要剐,就是不给钱的小模样,西索反而气得笑出声。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轻描淡写地说道:“听说小伊还在追捕你,要是我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你说,我能不能从他的手中要到钱?”
被威胁了的少女鼓起脸,她很想大声告诉西索,你别做梦了!从我那爱财如命、抠抠搜搜的大哥手里要钱,你以为你是谁么?
就连我,大哥也从来没给过一个戒尼呢!并且还动不动把我的任务酬金坑走一半。
不过当红发男子即将按下按键的那一刻,杏子脑袋一空,便想也不想地叫住了他,“别告诉大哥。”
她喊完这句话后,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试图耍赖道:“下次你找我,我可以给你打骨灰折扣——五折。”
“不要。”
“喂,你别太过分!”
西索凉凉地看着她,用扑克抵住她的额头,“小伊还说过给我打八折哟~我要杀人,自己会动手,不需要你们兄妹俩。”
杏子咬住舌尖,感受着额间传来了的森冷杀气。在这情急之下,她疯狂转动着小脑瓜子,恍然间就想起某个人似乎还骗了自己不少钱。
黑发少女将目光移向一旁吃瓜看戏的蜘蛛头子,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一指,她面不改色地说道:“要钱就去找他!我身上所有钱都被他骗走了。”
无端被卷进西索这场戏的库洛洛,手中的瓜都要惊掉了。
短时间内,西索也没反应过来,脸上表情空白。他的指间悄然一松,扑克宛若落叶一般飘落在地。
杏子只感觉自己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全身轻松,“就是这样,讨钱请找他。”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完全感受不到房间内逐渐凝滞的空气。
库洛洛将膝盖上的古籍一合,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眼神复杂地扫过不远处正暗自得意的少女,再转到了西索的身上,温润嗓音溢出,“西索,你要问我讨钱么?”
听着双黑男子的问话,西索回过神,他不爽地将脸鼓成包子,“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团员之间禁止私斗。”库洛洛平静地打碎了他的白日梦。
西索看向库洛洛的眼神顿时变得哀怨起来,他表示自己至今有两个后悔,一是假装成蜘蛛导致自己不能和库洛洛决斗,二是认识了伊尔迷和杏子这两个坑货揍敌客。
天天就知道撸他羊毛!
被吐槽了的少女拍起手,目光清凌凌地看着西索,嗓音轻快,“那说好啦~你也别把我的踪迹告诉给大哥,反正你说了,也肯定拿不到钱的。”
西索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就好似答应了她这件事一样。
——*——
夜晚。
杏子吃完最后一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她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放下手中的刀叉,“我先回房间了。”
等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西索解决干净餐盘里的食物,独自走出大门。
夜晚的冷风刮着红发男子惨白的脸颊,他将自己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金色瞳孔闪过一抹亮光。西索抬头望了眼二楼开了灯的房间,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他掏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便按下了一串号码。
“嘟嘟嘟。”
大概就过了半分钟,这个电话被接了起来。
“这里是伊尔迷·揍敌客,杀人请直说,概不负责聊天。”
“小伊~”
听到电话那头变态的尾音,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西索见状,并没有就此放弃。
他又再次打了过去,不过这一次,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哟~”
第23章
“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西索口吻笃定,没有带任何玩笑之意。
他听着另一端伊尔迷清浅的呼吸声,金瞳闪过一抹狡黠冷酷的笑意。
冷风吹拂着他的红发,西索有意地压低着嗓音,就像魔鬼的轻喃一般,极富有诱惑力,“我可以告诉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