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心下了然。
很多话当时说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诺言未必都能兑现。
换作她是闻宋,也会担心现在的岑今是否还有当初的能力。
“我的确有投靠之意,不过你有顾虑我能理解。离开这么久了……闻宋,你可以出题考我,合格了才让我进。”
她这么直接,闻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记得,你当初是直接工作了,好像司仲还因为这个跟你闹翻了,把团队都解散了,是吧?”
岑今心中略微泛苦:“是。”
“不过以我对司仲那小子的了解,他不可能真的甘心从此就安安稳稳接手家里的生意。他肯定还要折腾。”
岑今:“是。他已经在准备了。”
闻宋“啊”了一声,说:“那你怎么会想到找我?我们以前可是对手啊。”
岑今想到从前针锋相对的日子,不禁莞尔。
“对手又不是敌人。我们以前是校友,以后也可以是朋友。”
闻宋啧了下嘴,笑道:“岑今,说真的,你真不是想来我这里卧底?别说我小人之心啊,你跟司仲关系多铁啊,以前司仲可是放过话,哪怕全部的人都离开他,就你岑未来不会。”刚说完,想到两人闹翻的事,闻宋干笑一声,“世事难料啊,没想到就你没打算继续跟着他干。”
霍清池那边的窗没关全,透进来的风吹着岑今的裙摆,刮着腿,有一点点痒。
大概是下雨,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岑今想到那些往事,也有点怅惘。
“你说得对,世事难料,所以我没找司仲,反而给你打了这个电话。闻宋,你要真担心我是卧底……有我这么老实的卧底吗?再说,真犯了事,你把我送进监狱就是了。”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闻宋也认真起来。
“你认真的?”
岑今:“嗯。”
闻宋哈哈大笑:“我都不敢想,要是让司仲那小子知道我把他的人挖走了,他都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子?”
岑今胃里一阵翻涌,拼命压下去,低声说:“我不是他的人,我只是我。”
闻宋闻言立即收了笑:“开个玩笑。不过怎么好好想到了我?我是说,你不是有工作吗?”
岑今也没打算瞒着:“以前是为了我外婆,现在我外婆已经过世了,我的梦想还在。没找司仲,是有一些私人原因,我不方便说,请你原谅。”
闻宋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然后他轻咳一声。
“岑今,我们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我说句实话,你要来,我欢迎,不过必要的考核还是得要,要不然我没办法对其他人交待。”
“没问题。”岑今很干脆,“我也不想欠你人情,这样我们大家都好做。”
闻宋再次哈哈大笑:“爽快。岑今还是以前的岑今。那行,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这一次,岑今没那么干脆。
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我可能没那么快。”岑今说,“大概要一年后才行。”
闻宋被吓到了:“一年后?!岑今,你真不是耍着我玩吗?”
“没有。我完全没有耍你的意思。”岑今看了眼不远处窗边的霍清池,看着他点上第二支烟,他或许,还在以为她已经把孩子拿掉了吧。
“那是为什么?”
岑今低叹一声:“因为我要先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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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把车子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霍清池的手还握着她的。
岑今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已经和闻宋说好,等孩子生下来,她就去深市找闻宋。这件事暂时得保密,闻宋也答应不会跟任何人讲。
一年,大概一年后,她就可以摆脱北城,摆脱北城这帮人。
“未未。”
岑今扭回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把霍清池看得一愣。
“什么事,这么开心?”
岑今没回答。
霍清池的手伸过来,摸上她的脸。
岑今没有躲,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指滑过脸颊,最后停在嘴唇上。
“未未。”霍清池声音暗哑,他倾身过来,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将嘴唇轻轻地叠上岑今的唇上。
岑今闭上了眼睛,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霍清池松开她。
岑今睁开眼睛,神色冷淡。
“我无意冒犯,不过霍清池,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爱很廉价吗?”
第31章 一场苦肉计,最终不过只……
因为岑今的这句话,后面这一路,霍清池再没有开过口。下车后从电梯到进了家门,仍然一直沉默。
岑今猜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如果他不会控制自己的举止,总是做这些让人反感的亲热举动,她凭什么要照顾他的感受?
回家没多久,陈嫂就把午饭做好了。
岑今吃到一半,又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
身后有脚步声,岑今急连把吐出来的东西冲走。
霍清池接了杯水,递给她,又蹲到她旁边,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岑今咕嘟咕嘟漱了口,觉得胃里还是不舒服,不敢立即起来。
“好点没有?”
岑今眼泪鼻涕齐流,十分狼狈,不想抬头,也不想理霍清池。
霍清池将杯子从她手中收走,拧了毛巾,帮岑今把垂在脸颊旁的头发捋到耳后,这才十分温柔地帮她擦了脸。
“我今年三十岁,只对两个人动过心,我不觉得我的感情有多么随便。”
岑今低着头沉默。
“当然,对景云溪有好感,的确可以算是一般意义上的‘一见钟情’,可是这个‘一见钟情’里面,有算计的成分,景云溪让我看到的,是她想让我看到的。说我在感情上没有阅历也好,或者直接说我蠢也好,反正这件事是客观存在的,我承认。我没把它当成污点,不过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经历。同很多事一样,发现错了,改正过来就好了。”
岑今还是不吭声。
胃里终于平顺一些,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原来要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会如此辛苦。
“至于和你,我们是相处过的。我是在和你相处过程中,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你不是景云溪的替代品,也不是因为得不到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在我心里,一直只是岑今。或许我做的事,在你看来,只是让你讨厌的纠缠,可是对我来说,是发现自己选择没有错之后的坚持。”
隐约的风雨声里,霍清池低低轻叹。
“未未,真正的爱,不可能是廉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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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的妊娠反应太大,尤其是早晨。一顿早餐就能吐好几次。霍清池要送她去医院看看,岑今不肯,陈嫂也在一边帮腔。
“女人怀孕时是这样的,有些人就是天生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过了这头几个月就好了。”
道理霍清池都懂,只是看到岑今难受,他却无能为力,总是有点着急。
霍清池走后,岑今躺在床上休息,陈嫂敲门进来。
“岑小姐。”陈嫂站在床边,欲言又止,片刻后,她好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等会儿去买菜,你就趁着这个时间,赶快逃走吧。别人问起,我就说我不知道。”
岑今有点懵。陈嫂这什么脑回路?
“陈嫂,我为什么要逃啊?”
陈嫂十分尴尬。
霍清池做了那么坏的事,本来天理不容,可是她拿霍清池的薪水,不能也不敢去揭发他,没办法帮岑今讨公道。只是她尚存的良心,又让她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地帮帮岑今。
而她能做的,可能就是帮岑今逃走。
岑今听陈嫂结结巴巴说完,自己先愣了。
当时在气头上,她说过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想到陈嫂竟然听进耳里,放在心里。
哪怕没和解,也不能让霍清池背上那样的罪名。
岑今挺感激陈嫂的,笑着解释:“那是我弄错了,霍先生没那么坏。这个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生的。”
陈嫂“啊”了一声,顿觉全身轻松得能飞起来,喜笑颜开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又问岑今,“岑小姐,你想吃什么东西啊。你要多吃点儿,你这样老是吐,宝宝会缺营养的。”
陈嫂脚步沉重的进,又小鸟般轻快地“飞”出卧室,岑今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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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霍清池手上积攒了一大堆东西要处理,晚上又陪两个政府部门的人吃饭,散席时,已是微醺。
下楼时,在电梯里,碰到一件“血案”。
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子伤到了手,女孩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一边抱怨他为什么这样不小心,一边红着眼圈带着哭腔问“你疼不疼啊”。
男孩子捂着出血的伤口,极其温柔的安慰自己的女朋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小傻瓜,你别哭啊。”
女孩子本来还能忍着,这下是真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掉金豆似的。
霍清池站在他们身后,被助理黄炎真挡着,从缝隙里看到男孩子的侧脸,觉得他忍痛的表情都是幸福的。
出了电梯,小情侣飞快跑开了。霍清池看着他们的背影,惹有所思。
司机很快将车开过来,霍清池上了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黄炎真在一边提醒他明天的行程。
听到某处,霍清池忽然打断他。
“司仲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黄炎真沿一愣,马上点头:“司盛年的儿子?”
“嗯。”
“有点印象。感觉太狂太傲,锋芒太露。据说大学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过生意场上,还需要历练。”
霍清池睁开眼,微微一笑:“你也这么认为?”
黄炎真一时琢磨不出霍清池问这些的用意,担心说错话,又把话往好里收:“不过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的,自负一点也正常。”
说完,小心看霍清池脸色。
霍清池仍在笑,只是那笑,以黄炎真对他的了解,不是什么好事。
“你去查一下,看看司仲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项目要做?”
“是。”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霍先生是想合作还是……”
霍清池脸色微微一冷。
黄炎真暗想自己越界了,霍先生一向不喜欢别人多嘴。
正忐忑着,霍清池忽然说:“他是未未的大学同学。”
未未?
黄炎真飞快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最后在一个快被他遗忘的角落里找到这个名字。
这是岑小姐,前霍太太。
上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霍清池离婚后不久,他喝醉了。
霍清池酒量太好,黄炎真追随他这么久,印象是里霍清池醉酒的次数寥寥可数。
当时也是在车上,霍清池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养神,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未未走了。”
黄炎真一时没太听清,怕错过什么信息,追问了一句:“霍先生您说什么?”
霍清池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说:“未未肯定恨死我了。”
话是听清楚了,可是也更糊涂了。黄炎真完全不知道“未未”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一想,难道是景小姐的小名?
他们吵架了?
黄炎真忙笑道:“景小姐那么温柔,您说两句好话,肯定就哄回来了。”
霍清池当即脸色大变,一下子坐直了,极其认真的:“以后在未未面前,不要提景云溪。”
黄炎真一下子懵了。
好半天,这位一向精明的助理才从霍清池话里的意思推测出一种可能。
“您是说,岑小姐?”
“岑小姐?”霍清池重复了一遍黄炎真的话,又跌回座椅上,“是,她现在是‘岑小姐’,已经不是‘霍太太’了。”
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黄炎真的大脑又开始飞速旋转。
司仲和前霍太太是大学同学这一点,和司仲要做的项目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霍清池给了他答案。
安静的车厢里,霍清池的声音清冷。
“既然锋芒太露,那就想办法挫挫其锋芒好了。”
黄炎真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好。”
到了地方,按照霍清池的个人习惯,除非还有事没交待完,一般他并不需要黄炎真陪他上楼。
今天好像没有什么事需要特别交待,黄炎真下了车,只站在车门边,和霍清池道别。
“炎真,你陪我上楼。”
黄炎真觉得奇怪,还是立即跟了过去。
“霍先生,您是……”
“有刀吗?”
黄炎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先生,您要什么?”
“刀,或者……车钥匙。”
刀没有,车钥匙倒就是在裤兜里,只是这两样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黄炎真一脸懵的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霍清池,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霍清池脱掉西装,把两边衬衣的袖子随意卷了下,拿起车钥匙在自己的左臂上狠狠一划。
血立即汹涌而出,顺着胳膊滴到地上。
“霍先生!”黄炎真还没见过霍清池这样,吓得脸发白,手忙脚乱地想去捂伤口,“我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