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渡愕满脸震惊,旁边的弟子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做起证来。
“师父,是真的,我们亲眼所见。”
“是啊,方才源清站着的位置可是被我们护的好好的,若不是师叔祖将这孩子丢出去,他绝对不会被咬成这样。”
“师父,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被带出去杀丧尸的都是和渡愕同一辈的,大多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道士,留在殿内的年纪就更加小了,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大多都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性子更加纯然,此刻纷纷都满脸义愤。
这么多弟子作证,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了,渡愕懵了一秒,很快也愤怒下来。
平时师叔不修边幅,不上早课,不参与练武,每天要么是在后山混,要么就是在屋里玩手机,杀丧尸时躲在最后面,这些也就算了,虽然让人心中不爽,但到底是长辈,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现在,身为天海观辈分最高的人,他竟然把最小的弟子推出去送死。
这种行为,哪里是一个该让人尊敬的长辈做的出来的。
渡愕咬牙,抬眼望向了上方闭眼盘坐结印,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师叔。
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没听到,装样子罢了。
“师叔,方才你是否推了源清。”
纪长泽依旧是一动不动,不搭理他。
渡愕心中气更多,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还请师叔下来解释清楚,是否是你推的源清!”
在他忍不住要喊第三遍的时候,上方那穿着道袍的中年道长总算是舍得睁开了眼。
面上还是众人熟悉的那种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在意的神情:“吵什么,再等三分钟。”
明明是他做了恶事,反而显得好像是他们咄咄逼人一般的态度引得渡愕月心中怒气上涌:“师叔!现在这么多晚辈在这,师叔是不是应该拿出个长辈的态度来。”
纪长泽权当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躁愤怒,合上眼,只说:“我有事忙,三分钟后再说。”
底下这些道袍上染血的弟子们脸上神情越发恼怒。
他能有什么事,从前也没见他如何做早课,现在装模作样,定然是心虚,知道方才的行为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糊弄不过去他们,就拖延时间罢了。
一个十五岁大的弟子坐在地上,抱着脸上有血气息微弱的小师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低低哭声在大殿内回响,这些年纪不大的小道士们此刻才算是反应过来,无论是变成丧尸的人还是被咬死的人,全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
此刻站在以往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如今却满地鲜血狼藉的大殿内,看着死去的师兄弟们,如何不能伤心难过。
哭声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压抑着的抽泣,可组合在一起,落在渡愕这个主持耳中,就显得非常大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师父交到自己手里的天海观如今这副狼藉模样。
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香炉倒下,炉灰撒了一地,为这片混乱添了一笔。
渡愕方才一阵血战本来就耗费精力,又被纪长泽气了又气,脸色一会黑一会青,最后在看清楚周围情况后,定格在了煞白上,他闭眼想要站稳调节气息,可一闭眼,眼前便是一晕,脚下踉跄几下,猛地往下倒去。
“师父!!!”
“师兄!!!!”
眼看他要重重摔在地上,周围弟子都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仓促喊了一声,伸手去搀扶已来不及时,谁也没看清纪长泽是怎么下来,又是怎么扶住渡愕的。
好像这个在天海观内出了名不着调的师叔祖是直接飞身从祖师爷雕塑上下来,直接落到了渡愕面前。
所有弟子都被纪长泽这上一秒还在三米高的祖师爷雕塑手掌处,下一秒就直接凭空跳下落在主持面前的行为给惊到了。
距离渡愕最近的一个弟子还保持着试图搀扶师兄的动作,对上纪长泽看来的视线,结结巴巴喊了一声:“师、师叔……你,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
“嗯,乖。”
这略有些散漫轻浮的回答,倒的确是师叔的做派。
但这一次,这位在天海观一向和奇葩不靠谱这五个字挂钩的师叔,却在回答完后,一把抓住了渡愕的手腕,静静捏了几秒脉,快速下了结论。
“急火攻心,劳累过度,气血不稳,需要静养。”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渡愕,将已经清醒过来,面露惊讶的对方推到了叫自己的弟子那去:“带你师兄去后殿休息。”
渡愕与其他弟子皆都茫然的看他。
纪长泽在天海观待了十几年,可他们竟从不知晓,他竟然还会把脉,而且一向不参与早课和练武的师叔,功夫居然这么好,能从三米高的地方,精准跳到想跳到的位置,身形都不晃动一下。
哪怕是痴迷武学一生,十年前逝去的先主持,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渡愕脸色还有些发白,脑子里乱哄哄的,被搀扶着勉强站稳了,迷茫的望向纪长泽:“师叔……你这是……?”
纪长泽只训了一句:“闭嘴,别再吵我。”
熟悉的长辈对晚辈摆谱的态度,熟悉的不耐烦神情。
训了渡愕后,明明与之前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的中年道长对着正抱着昏迷源清的小辈喊了一声:
“源恒。”
源恒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上都是同门的血,被喊了,就抽抽鼻子,带着哽咽应了一声:“师叔祖,源恒在。”
“将源清抱来。”
方才他才露了两手,对待没什么本事还要命令人的长辈,和对待看上去十分有本事命令人的长辈自然是不同的,源恒用手背抹去脸上眼泪,抱起小师弟快速跑了过来。
纪长泽从他手中接过这个五岁道童,两手抱着,脚下轻点,就直接飞身重新上了祖师爷雕塑手掌处。
底下站着的弟子们面带震惊,俱都抬头望向那处。
方才师叔师叔祖……是不是半分借力都没用,直接飞身跳上了三米高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哪怕他们天海观一向崇尚武学,也有习练轻功,但轻功不是靠着多年练习以及借力吗?
要从上往下跳下不伤分毫,只要轻功练得好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自下往上丝毫不借力就跳到远处三米之高,不,这已经不是跳了,这是飞吧??
在所有人都心中惊异时,纪长泽面色如常,只抱着怀中道童盘腿坐下,撕下他受伤处的衣物,露出了他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胳膊出来。
源清家里穷,但也不会吃不饱,父母送他上山学习后,更是因为年纪小,长辈与同辈都喜爱极了他,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第一个给他,只在山上呆了一年,就白白胖胖起来。
小胳膊更是如同莲藕,胖乎乎的乖巧,然而此刻,这嫩嘟嘟的白胳膊上面,落下了一个极深见骨的伤口。
虽然只被咬了一会,但此刻,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变成黑色了。
纪长泽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先在身下的祖师爷手掌处划过,才慢慢抬起,落在了源清受伤的那条胳膊肩膀处上方。
他刚才抓紧时间修炼出来的那一丢丢灵力随着动作散出,一点点的顺着胳膊经脉隔空逼去。
从肩膀处,一直缓缓逼到了伤口处。
黑色血液被灵气逼的彻底涌出,纪长泽又逼了几次,直到最后伤口流出了红色的血,小源清灰白的脸色慢慢好转,咳嗽几声,闭着眼小声哭起来时,才慢慢放下手。
果然这个世界是那种传统丧尸传染方式,丧尸咬人后,毒性会顺着筋脉一路到心脉,到了心脉人必死无疑,一断气,死人立刻转化为丧尸。
用灵力来逼出毒性,百试百灵。
不过也很耗费灵力就是了,至少纪长泽刚刚修的那点,给了源清后,他自己体内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虚弱”的咳嗽一声,抬手用灵力将源清送到一脸茫然的源恒怀中,看着对方又是高兴小师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又是震惊小师弟这么高丢下来居然还这么轻飘飘的。
纪长泽继续盘腿结印,抓紧时间吸取灵气。
“所有受伤弟子,全都将伤口露出来站到前面。”
弟子们俱都十分茫然,但方才纪长泽治疗源清时可是特意让伤口面向他们那边,看清楚了源清胳膊处的黑血变红,大家心底也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毕竟之前他们进大殿时可是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没有怪物才关门修整,现在想想,突然变成怪物的同门哪个不是受了伤的。
只是因为这是第一次遇到,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居然还能传染,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才损失惨重。
眼见纪长泽有法子,弟子们赶忙三三两两站在了雕塑对面,露出受伤部位,被上方那一向懒散不靠谱的师叔师叔祖隔空逼出黑血。
纪长泽一边吸灵气,一边往外给灵气,只感觉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的待在祖师爷手掌处吸灵气,自然不是因为上面灵力好吸更够用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弟子了,纪长泽逼出他身体里的黑血,擦了擦额头汗水,换了个结印方式,继续闭眼吸起了灵气。
底下的弟子们也无人敢打扰他,只是不解,为何师叔师叔祖非要在上面。
倒是渡愕,到底是主持,想的更多一些,只几下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恐怕师叔推开源清就是为了能爬上祖师爷雕像。”
不过为什么之前不爬。
而是在殿内弟子变成怪物后,发现了被这些怪物咬的人也能变成怪物了才爬上去。
所以……
渡愕突然想明白了,笃定道:
“定然是师叔只有在上面才能救人,他上去,是为了能把受伤的人都救下。”
第287章 末世道门(2)
渡愕不愧是主持, 想出来的答案和纪长泽引导他的方向一毛一样。
只是渡愕愿意这般想,那些亲眼见证了小源清被推出去的弟子们却不能认同这话。
方才若不是他们抢夺的快,源清哪里还能留下命来, 只是纪长泽刚刚摆明救了他们, 他们也不敢出言辩驳。
外面的丧尸已经被清理了, 弟子们却也没出大殿。
一方面是生怕出去了又碰上怪物, 另一方面也是纪长泽刚才露的那几手惊到了他们。
尤其是受伤的弟子们, 眼看着纪长泽离得远远的伸出手指, 明明没有东西,可他们却明显感觉到伤口处周围的挤压感。
等到眼睁睁看着黑色血液被挤出来,一直到最后的红色鲜血, 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了一句话:这不科学。
哪怕他们是道士,但天海观信奉武道,连内力都是不信的,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出, 怎么能不震惊诧异, 恍惚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于是,哪怕主持没有安排,所有弟子也还是下意识的留在了原处,静静看向上方那盘坐结印的长辈。
纪长泽一直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小时来吸取灵气,现在这个世界应当是刚刚有灵气,略有些难吸, 要不是他熟门熟路, 估计要吸一整天才能勉强充盈丹海。
不过这点倒是也可以用一下。
底下的弟子们发现上方犹如石雕的师叔师叔祖总算是动了,他们下意识看去,能清楚看见纪长泽缓缓放下手,明明殿门已经关好, 殿内却凭空起了一阵风,慢悠悠吹向他。
当他站起来时,身上白色道袍被吹得往后飘起,端的是一副隐士高人的姿态。
如果说这画面还不够令人心生敬畏,那么他像是之前那样,脚下轻轻一点就轻飘飘落在地上后,所有弟子都下意识尊敬低头。
“师叔。”
“师叔祖。”
“嗯。”
还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弟子倒是没被震住,实力高强又如何,他们可是那么多人看着师叔祖推了源清到前面的。
见大家都噤若寒蝉不敢提起,他站了出来,喊了一声:“师叔祖,方才……”
纪长泽抬眼望去,右手往地上一抓,远处落在地上的一把木剑就到了他手心里被他握住。
弟子:“……”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讲了。
他不讲,纪长泽还是要讲的。
他转身,望向正被源恒抱着,因为失血所以迷迷瞪瞪睡过去的小道童,走过去摸了摸源清的头:“是我对不住这孩子。”
渡愕问:“师叔,您为何要这般对源清?我都听他们说了,方才若不是其他弟子抢夺及时,怕是源清的命都要没了。”
纪长泽摇摇头,面带惭愧,视线复杂,张张嘴,又把嘴闭上,最终长叹一口气,不去解释,只承认道:“的确是我之过。”
推人肯定是没得洗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是他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洗不掉那么多人的记忆。
既然如此,还不如痛快承认。
这摆明脸上写满了“我有隐情但我就是不说”啊。
渡愕心中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师叔,莫不是您急着上祖师爷雕塑才会如此?刚刚弟子已经听他们说了,师叔将源清推走后便立刻上了祖师爷雕塑,莫不是……”
他抬头望向祖师爷的雕塑,语气里渐渐带上肯定:“这上面有什么乾坤?”
不然为什么师叔非要在上面才能帮受伤弟子治疗呢。
漂白剂都被递到眼前了,纪长泽却直接选择了拒收。
“雕塑的确有乾坤,只是源清……是我失手了。”
他望向这个脸带泪痕睡去的道童,眼底愧疚一闪而过,沉声说:“我要去雕塑上,分不出心神照顾源清,本来是想把他送到源幻身边的。”
渡愕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经历方才惊险的弟子们脸上倒是都露出了错愕出来。
源幻是这一辈的大师兄,今年已经十八岁,武艺也好,刚刚站着的位置身边危险都被清除,源清被送到他那去的确十分安全。
而纪长泽丢源清时的方向,也的确是源幻那边。
看上去这个回答好像很合理,但问题是,源幻作为大师兄,刚刚为了保护师弟们是站在最外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