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路途遥远,叛军又是分开几波出发,若是贸然追赶,怕他们会杀了人好赶路,若是要救人,只能在西北救。”
纪长泽跪下,给爹娘扣头。
“爹,娘,我二人已成婚,此刻娘子腹中说不定已有我的骨肉,我知晓爹娘与我都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这世道女子艰难,如今我前去寻娘子,还请爹娘帮着遮掩,只说我娘子在科县便好。”
二老都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们都不是那种忘恩的,你尽管去,家里这边,我们会照应的。”
与爹娘说清楚之后,纪长泽就开始准备回到军营了。
他之前也想过,直接跟二老说她娘子人在科县等着,到时候接了人直接送回来就好。
但这个谎言可能瞒得住底下的孩子们,老人的眼睛亮,百分百瞒住的可能性不高,何况女子有了这么一遭磨难,最需要的就是人的理解与关怀。
纪长泽也知道按照二老的性子,关注点肯定只在对方救了自己大儿子,是他们家的恩人上面。
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了实情,否则要是以后被拆穿,两边心里都会多想。
如今说了,家里他走了,就是二老当家,他们自然会帮着遮掩。
于是纪长泽走时,府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他在科县有个娘子,只是途路遥远,大少夫人就未跟来。
安排好了一切,纪长泽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才开始赶路。
按照之前的路线一路赶到了军中。
他回去的时候,军师与将军正在军营外等着。
见到纪长泽带人飞马赶来,一直等着对方下了马,才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日会回来,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纪长泽也笑着回答:“我也已猜到你今日会等我。”
军师:“我亦猜到你会猜到我等你。”
被拉出来等人的侯将军:“……”
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二位每天交流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进了军营,纪长泽没多废话,直接将怀里藏着的堪舆图拿了出来。
“此图绘制详细,我们可根据这幅图来行军,比之前快了数倍。”
侯将军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懒得动脑子,但一遇到打仗的事,那可是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看到这张堪舆图,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忙拿了起来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看,越看,那眼睛就越是亮。
“这图竟这般详细,我曾经看过陛下珍藏的一副天下堪舆图,都没这张图这样详细,这是宝物啊!!”
他兴奋的不行,对着正微笑望着他的两人道;“天下,恐怕也只有一副这样的宝物了,竟是被我们得到了,纪先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纪长泽从护卫拿上来的匣子里又拿出来一副图。
“来,军师,我们看这幅图,这副只有我们的行军路线,更加详细。”
侯将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图,又看了看纪长泽手上那更加详细,标注更加清晰的图。
嘿嘿一笑,挤了过去:“一起看,一起看啊。”
纪长泽颇为感叹的看了一眼侯将军。
有一些时日没见,将军脸皮比以前厚了一些啊。
一千多年后,在后世历史书上各种说兴国就此崛起,被网友们在网上笑称“三个男人撑起的国家”时,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一开始,三人只是单纯的想要快速剿灭个叛军,好让纪长泽把他娘子快点救出来而已。
之前纪长泽一得到了军师的信任,便借了人,画下了自己娘子的画像,又特地说明可能已经怀孕,派人赶去寻找。
只是他不敢叫太多人,生怕造成什么蝴蝶效应,让对方发生意外。
这一夜,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确定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日,军队又开始赶路。
军营的兵将们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是追赶。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已打到了西北城脚下。
西北城是一座经历了很多的城池。
之前,西北城还是兴国的,后来隔壁赵国给打了下来,于是就成了赵国的,之后朝廷派兵攻打,又将西北城给拿了下来,它便又成了兴国的。
之后叛军造反,把西北城给打了下来,于是它现在是属于叛军的。
不过对城内百姓比较友好的是,就算是转手转手再转手,无论是谁接手,他们也都没怎么受苦。
因为西北城通要塞,这边行商多,城中的商户也多。
换句话来说,大家都挺有钱的。
再换句话来说,城内凡是大户人家,都有些底蕴。
就拿着其中大户郑家来看。
他们家不光在兴国有许多生意,连带着在赵国也有,当初赵国拿下了西北城,其中有一将领斩杀了郑家一个子弟,惹得郑家大怒,所有生意撤出赵国,那段时间本就在战乱期,他们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赵国许多人都损失惨重。
偏偏他们还是拿郑家没办法,郑家若是死了,西北城内其他商户都会唇亡齿寒,赵国可是禁不起折腾了。
叛军就更加简单了,他们要钱,要粮。
因此西北城内无论经历了多少,倒都是一片祥和。
商户们也都很好说话,你要什么我们给,反正商人很少有那种倔强耿直,连个弯都不会转的。
不然生意哪里做的起来。
倒是也算是保持了一个平衡。
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本来是该全都卖给西北城隔壁的葛秖氏的。
葛秖氏人人英勇,只是人少,又生活在草原上,女子就更加少了。
他们只能从人牙子手上买女人,再买来孩童当做奴隶,不买成年男人是因为这样的人不好掌控,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有成年男人集结在一起杀了主人的事。
纪长泽他们快马加鞭往这边赶的前一个月,江晚晴与其他奴隶一起,被叛军带入了城。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显了出来。
叛军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是个有孩子的。
江晚晴脸上黑漆漆的,抹了泥巴。
事情发生时,她在村外找野菜,回来时只能看到遍地尸体以及被抓起来的女人孩童,她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低头抓了泥巴抹在了自己脸上。
之后果然被叛军发现,也一并抓了。
因为江晚晴满脸污泥,她又装的很是畏缩,叛军对她有些嫌弃,倒是没做别的什么。
被带走前,江晚晴还在一个劲的回头看,试图找出丈夫的身影,可找来找去,她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
她心里悲痛,却也清楚,叛军将男人都杀了,她的丈夫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自然也逃不过去。
她一时间心灰意冷。
江晚晴本就是孤女,村中人说她克亲人,即使她长相不错,人也踏实能干,也没有人敢娶她。
唯有长泽。
他是读书人,生的白净,说话斯文有礼,对着谁都是带着几分浅笑,从未嫌弃过她,更是主动说,要与她成亲。
江晚晴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倾慕对方,她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唯有长泽不嫌弃她,愿意娶她为妻。
其实成亲才三天,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气与性格,再加上对方之前遭了难身子虚弱,成亲后一直都在屋中躺着修养,两人其实也未多说话。
但这是第一个不嫌弃她,还愿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现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军嫌他们走得慢,便将他们塞到了木头囚笼里,一堆人挤在一起,也没有挡风,一路过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终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说话,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们村的,沿路过来,叛军若是看见女子或者孩童,也会直接抓起来,因此这个囚笼是越来越挤了。
他们每天能吃的也只是对方丢过来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粮。
若不是这些人都要卖给别人,要活的,他们连干粮都没有。
江晚晴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异常。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来。
每天吃的那么少,还受风,人不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长胖。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欢欣,又是悲痛。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长泽的。
长泽死了,孩子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军对于怀孕的女人会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间,掩盖着自己的肚子。
也还好每次叛军放他们下来如厕时都是天黑,她夹杂在一群女人中间,又低着头弓着背,倒是顺顺利利的将肚子给遮盖了过去。
叛军们也没有动这些女人。
本来嘛,他们押运这些人去卖,那到时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钱的。
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开荤,何必要找这些每天关在木囚笼里面,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许久没洗脏兮兮,因为里面还关着小孩子而身上都带着点尿骚味的女人。
一个个连相貌都看不清,身上比他们还脏。
至于给她们洗脸?
赶路途中,他们自己都没水洗脸,还给这些奴隶洗。
鬼知道洗出来的是个美人还是个丑女。
干什么要费这个功夫。
西北城的妓女她不香吗!
到时候卖了人,得了钱,要多少女人没有。
江晚晴逃过一劫,因着腹中孩童,她倒是有了求生欲望,一路上都在观察。
然后发现,这些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超常的多。
而且他们十分狡猾,总是会换路线走,以确保追兵追不上来。
遇到那些不配合的奴隶,大多都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江晚晴越发沉默,只缩在角落里小心护着自己肚子。
就这样熬啊,熬啊,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西北城到了。
热闹的城池却不能让麻木的奴隶们开心起来。
因为叛军正在和一看就不是汉人的高大胡人交谈。
那是葛秖氏的人。
一个个的女人被叫下了车,葛秖氏男人满意的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点数,点到了带着害怕垂着头的江晚晴时一顿。
目光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上:“这个女人怀孕了??”
他皱眉看向叛军。
叛军里带队的小头目一愣,上前来看了看,果然江晚晴的肚子已经大了。
“不可能啊,我们抓人时,怀孕的女人都是杀了的。”
听到这话,江晚晴身子一抖,双手紧张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小头目还在说:“看这肚子,月份也不多,你们谁干的?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别碰这些奴隶吗!!”
身后的叛军们连忙摇头否认。
“头儿,我们一路上都没碰过她们。”
“是啊头儿,我们每天赶路累的不行,谁还有空碰他们。”
葛秖氏男人道:“这个女人我们可不要,怀孕的女人又不能用,生孩子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死,这个女人不买。”
小头目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上下打量着江晚晴。
在他看来,江晚晴就是个赔钱货,人家买女人都是想要玩或者给自己生下子嗣的,谁会想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而且要是打胎的话,他还得买打胎药,打胎危险大,这女人还不一定活下来,到时候没了人又赔钱。
可是要是卖的话,她都怀孕了,谁会买。
江晚晴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发现,面前的小头目正慢慢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她身子一抖,咬牙低着头看了看四周。
手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行,就跑吧。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长泽最后的延续,他待她好,却早死,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才能有香火。
这边正僵持着,一个轿子从城门口出来,刚好路过,轿子里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微微叹息一声,叫来丫头到了轿子窗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丫头点点头,快步到了叛军面前。
“各位大人,这个怀孕的女子我们少夫人买了,请大人们行一个方便。”
小头目一愣,便见着丫头恭敬递过来一锭银子。
一个怀孕的女人卖这么多,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后的徽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原来是郑家的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买这个奴隶,我们自然要卖,您将人带走吧。”
丫头福了福身子,走到了江晚晴身边:“走吧,我们少夫人买了你,日后你便是我们郑家的奴婢了。”
江晚晴反应过来,连忙匆匆行礼,低着头跟着这丫头一起到了郑家的队伍里。
郑家的丫头们也没人看着她,就这么任由她跟着,倒是那个带她来的小丫头,在跟轿子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来到了她身边。
“你可是我兴国人?”
“是,我是兴国科县人。”
丫头点点头,眼睛看向她腹部,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江晚晴眼睛红了红,手落在腹部,小心摸了摸,轻声道:“是我夫君的。”
听到不是叛军的,丫头也松了口气。
虽之前与江晚晴素不相识,但同为女子,她也不想看到女子被人糟蹋。
她没问江晚晴对方的夫君在哪里,叛军抓来兴国女子孩童,送到西北城来卖给葛秖氏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男人都被杀了个干净,这些她也知道。
丫头看向江晚晴,道:“你也算是好运道,他们一向是不肯留下孕妇的,若不是今日我家少夫人出门礼佛恰巧碰到,恐怕今日你性命不保。”
“是,多谢少夫人,我,奴婢,奴婢会干活,必定会报答少夫人的。”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打算如何?”
江晚晴连忙回应:“这腹中孩子是我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定然是要生他下来的。”
丫头叹口气,也许是见江晚晴太可怜了,出主意道:“我们郑家在西北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在郑家的丫头到了岁数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我观你腹中孩子还小,若是现在打了他,再在主家好好做事,日后还可再嫁人当正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