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名修士继续道:“非也非也,贫道并非此意。只不过是觉得, 会不会有人故技重施, 意图魔化妖物, 激发它们的凶性, 再将它们引诱到人群汇集到地方杀人呢?”
人群中有人问道:“你的意思, 这事与魔族有所关联?”
那修士摇了摇头:“这些事贫道并非亲眼所见, 一切不过只是猜测而已。诸位道友若还有什么发现, 不妨一道说来听听, 今日百家汇聚一处,不妨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一直都不言不语的曲云清听闻此等论调嘴角轻轻一抿。对那人口中引发的论调并不赞同。
他自知当年之事, 也曾屡屡露出似有魔族参与其中的隐兆,可作为当事之人,曲云清并不如此认为。反倒觉得是有人暗中想要祸水东引, 搅乱视听。
他正准备开口,一旁的李攸宁却微不可查的伸手一拦,进而自己开口替他说道:“当日事发之时,我恰好就在当场。那黑蛇妖已经有蛟化之相,却不知道为何渡劫失败,成了一副畸形模样。它在那群道人离场片刻之后,从天而降来势汹汹,确实造成了一些人的死伤。好在师尊恰好赶到,才及时灭杀了妖物。
那黑蛇妖的确是兽性难驯,身上也确实有极重的煞气,不过并不像是被魔气虽染。应当只是被人激发了凶性,又有意投放在那里。”
玄阳子不由得看向李攸宁,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如何见得?”
李攸宁正要解释,曲云清却先于一步答道:“自然是师尊所言,师姐不过是转述而已。”
玄阳子这才注意到一直被李攸宁半挡在身后的曲云清,只见他看上去小小年纪,身姿神态倒是一副八风不动老气横秋的模样。那张脸虽然生的娇嫩,却着实是让他觉得眼熟的紧。
“这位小友莫不是贵派掌教真人新收的爱徒。”玄阳子的目光将曲云清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一丝异样,“年纪虽幼,却是神清骨秀,颇有汝师当年之风。”
玄阳子一眼就看出对方天资不凡,心中不由感叹玄霄一脉气数不绝,就凭曲云清挑徒弟的运气,就不难有复起之时。
不过这人当真是曲云清的徒弟?若不是看年岁不对,此子出生时曲云清应当还是一具行尸走肉,否则玄阳子都要以为这是曲掌教的私生子了。
李攸宁:“多谢宗主夸赞。我师尊所想,正是如我师弟所言。他曾与魔君有过交手,对魔族的气息辨认应当是不会出错。”
玄阳子:“那你认为,还有何可疑之处。”
李攸宁不由的想起那群被召集而来,名义上超度亡魂的道人。这些人手中掌握着炼魂的邪器,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后来之所以被人灭口,应当是幕后之人发现有其他修士混迹在人群中。一是为了毁去线索,二来说不定也有敲山震虎的打算。
这几个修为地微的道士,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弃子,魂魄也多半被一并收入魂灯之中。成为他们背后之人成事的祭品。
这几个人虽然可疑,却已经是死无对证。仅有官府所言他们均是来自东海,并且还打着与碧海潮升阁有些渊源的幌子。
可这一旦与大宗门有了牵连,自己若是直接说了出来,很可能就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就在李攸宁迟疑之际,楚寒舟突然开口。
“妖物袭人的时候,虽然我不在当场,却也正在不远之处。就在我恰巧途径之时,突然收到东海群屿上常用的一种求救信号。待我找到求救之人时,却只看见几名白衣道人的尸体。随后便与曲姑娘师徒相遇。
却并未曾见的曲姑娘口中所言的魂灯法器。
哦对了,曲姑娘还不曾说,那几名东海道人出现时,身上还带着一盏魂灯法器。据形容倒是与今日所见有些形似。”
李攸宁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当日所见与今日看到的铜灯,但从外表上看,是一模一样的。”
“莫非歹人来自东海?”
此言一出,果然有心直口快的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东海。
“非也非也,如今东海今非昔比,早就不是无人监管的世外之地。有碧海潮升阁坐镇,满门上下更是满怀济世之心,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害人的事,监察镇压尚且不及,又怎么与之产生牵连。
何况曲道友提都没提,还是楚道友自己说出来的,如此胸怀坦荡,怎么还会引得起不明事理的闲人猜忌上了。”
之前说出歹人来自东海的修士,实际不过是一时口快,当时心中也未必想了那些许多。反应过来后,也深感自己莽撞,可眼下被人用刻薄的言语一怼,心中难免也上了火气。他本就耿直,性格也是火爆,当下就变了神色,换了语气:
“碧海潮升阁声名在外自是不假,可毕竟整个东海环屿千万,也该不着他一门之力管辖。那几个被人灭口的炮灰很明显就是幕后之人为恶的其中一环,他们所持的铜灯法器自然就是证据。
况且就算是东海诸门皆以碧海潮升阁马首是瞻那又如何?就连当年如日中天的玄霄仙门不也出了李攸宁那样欺师灭祖勾结外敌的叛徒吗!”
原本事不关己,正老老实实站在曲云清身边的李攸宁瞬间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她内心无奈腹诽:道友你可真的有点过分了,怎么随随便便把我搬出来做靶子呢。
楚寒舟:“传闻前些日子玄霄派已经有所昭告,当年之事另有疑云,李攸宁盗宝不假,却不曾勾结外敌。之所以盗取承影石,据说是为了替曲前辈寻找复生之法。虽然最终导致山门阵破,宝物遗失,可最终也的确复活了曲前辈。如此一来,她虽然有错,也不算是事出无名。”
耿直修士继续反驳道:“她为了救一人,而害了满门。曲掌教就算活了过来,估计也要被她气个半死吧!”
实际上在场众人多多少少也都听说了关于玄霄派为李攸宁澄清正名一事。
而当年种种,在场众人并非亲身经历。对事情的原委,以及对李攸宁的认知多半是口耳相传,或许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真义。
他们口中的奸佞恶徒,叛教渎师,早就已经在心中认定。纵然当事人亲口出来解释,那故有的印象也是难以扭转。
李攸宁面上虽然强作镇定,心头却是一闷。面纱之下不由得带起一丝苦笑。
曲云清不知不觉间竟然偷偷握住了李攸宁掩藏在袖中的手掌。他微微用力,半大的手掌企图将李攸宁的手握入掌心,可偏偏自己整个人小了一大圈,手掌也是,颇有些力不从心。
李攸宁诧异的看了看他,结果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偷偷牵着自己的人根本不是他。
李攸宁心中一暖,偏偏又觉得有些好笑。心中一时无聊,反手回握。两只手掌就这样紧紧交握在一处。
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在场这些人毫无意义的争论吵得烦了,竟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彼此握紧的手掌上。或许是为了打发时间,一开始只是安慰,可到了后来却开始隐隐叫上了劲,比起谁的手劲更大了起来。
曲云清虽然是男人,可毕竟手掌的尺寸变小了,多少失去了些许优势。李攸宁虽然是乾元,但也是元气大伤,实力损伤在所难免。
两个人你来我往,反正骨头都硬的很,也都忍的住疼受的住劲。竟然就这么一路角力下去。
当真是无聊的紧。
曲云清可能从来都没有料想自己还能干出如此幼稚的事,可偏偏偶尔一试,他心中却是乐此不疲。
玄阳子清了清嗓子,终究是打断了众人的议论:“那些与此无关的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当务之急是这铜灯背后隐藏的秘密。总不能教云翠山的道友和无辜之人就这么含冤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7 11:30:25~2020-04-28 08: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无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经掌事之人这么一提醒, 众人这才想起最初汇集在此的目的。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当真是没有多少新的发现。
那怨气郁结的云翠山上上下下,明里暗里已经被诸门百家搜寻了个遍。除却万法宗发现的那盏铜灯法器, 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实质线索。唯一稍有指向的或许就是山主寝房内的术法痕迹, 可那也终究是做不得准,明示出来未必有用,还可能会引发魔道的纷争。
至于昨天在山中碰见的神秘人,曲云清都无法瞧出对方来历,李攸宁自然也判断不出是敌是友。就此说出来,根本毫无意义。至于云翠山主寝房内发现的“摄魂术”痕迹, 万法宗自然也有判断,根本轮不到李攸宁说出口。
玄阳子:“其实若论杀人的凶手,也未必就有很多外人。若当真是大批外敌入侵,很难不在现场留下痕迹。
事发之后老夫也曾亲赴云翠山,并且发现了一类似迷魂术一类使人致幻的术法痕迹。云翠山主应当就是被幻术所挟, 自残而亡。至于他门下的弟子, 查验之后, 尸体上的剑痕也多半来自云翠山主的本命灵剑。”玄阳子并未点名摄魂术, 也不知道他是分辨不出, 还是担心引发祸乱。
众人听后议论纷纷, 吵杂声乱成一片。
当下便有人大声质疑:“如此何解!云翠山主少说也是金丹修为, 众所周知, 若要以幻术胁迫他人少说也得有不相上下的修为。况且修为相当,还只是能让人心智一时迷失。若要他人杀人乃至自杀, 如此复杂的操控,修为需得压制才行。这世间除了几名地仙真人,还有谁能有此般实力修为!”
这人的话粗听却有道理, 实则有些偏颇。
云翠山主的确是金丹修为不错,可道行并不算有多精深。若想修为压制,实则不必地仙境界。李攸宁自诩她若是再恢复一点实力,根本不必全盛就能做到。甚至在场的修士之中,也有好几位金丹高手要强过云翠山主。
感觉被内涵到了的地仙真人玄阳子望向质疑之人,面沉如水,一字一句道:“道友此言差矣,我只是说类似,并未说一定是幻术。想当年李攸宁既然能操控她的师傅的金身,一举一动宛若生人,说明修为也未必是必要的。”
再一次无辜躺枪的李攸宁表示,玄阳子这老头子当真是坏得很。以他地仙的广博见闻,又岂会不知道其中道理,如此却还拿她出来说事,简直像是在欲盖弥彰。
况且,以幻术或者是摄魂之法操控活人,与自己用牵丝傀儡术操控一具失去了神魂的躯体根本是两回事。哪里就能产生联系了?
只不过幻术之事之所以会引发大家如此激烈的反应,也是有根由的。
就在三百年前,当时的道门气运衰微。别说是地仙大能,就连金丹修士也是十分罕见。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消息,说是早已经断绝了千年的传承功法重现于世,却被天魔盗走藏匿在淅川魔境。为了博取一线复兴的机会,道门百家齐聚魔族望乡城外,打算要回原本就属于人族的功法传承。
却不曾想一切只是有心之人的暗中挑拨,为的就是将这些修士一网打尽,夺取他们的金丹和神魂。
这些修士不慎着了道,硕果仅存的精锐一朝折损了十之七,八,绝大部分都死在了摄魂术的操控之下。
虽然劫余之后道门复兴,可终究是留下了阴影。不仅将从淅川魔族传出的摄魂术视为禁术,就连其它类同之法也多受人诟病,几乎达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因此道法中兴之后,有意封存了乱人心魂的术法。反倒是清心咒,明心诀,这类涤心静神的法术被各家各派传为必学。
数百年已过,这种东西在道宗极为少见。摄魂术更是缘自魔族,哪怕见闻广博的地仙也未必能分辨出具体类别。所以玄阳子之前错认,倒也不算太奇怪。
至于曲云清之所以能认出,还是因为玄霄派与魔族渊源颇深,数代掌教与魔族均有来往,自己也曾与魔君有过交手的缘故。
听闻玄阳子的解释,众人仍旧是难以被说服。
“若当真如此,宗主为何早不说清楚?方才将铜灯拿出时,明明说除此之外再无线索了。”
对面质疑,玄阳子抬手扶须,八风不动:“现场的确除了那盏铜灯再无其它实质的线索。至于方才所言,不过是老夫根据现场作出的推测,只不过是一家之言。之所以没有事先言明,不过是想抛砖引玉,看看大家有没有新的观点。以免老夫的一面之词,限制了诸位的想象。”
这番说词似乎有点牵强,但也能说的过去。
李攸宁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她觉得玄阳子根本是在故弄玄虚。总是把人往其他的方向刻意引开。难道说之前柳拂风所言属实,云翠山的事情,当真是与君沐言有关。而玄阳子自然不能坐视自己的爱徒陷入其中,沾染上恶名,所以才想法设法的撇除其中关系。故意把整件事情弄得玄之又玄。
要知道如今众人眼见的云翠山早就遭到过万法宗的清理,现场的痕迹实际上已经是做不得数了。至于万法宗最先拿出的证据,也不一定就当真是从云翠山上得到的。毕竟凶手没必要留下这种东西。
然而这一切已经成为死局,根本无从得解。李攸宁内心感觉到一阵灰心沮丧,突然觉得真相有时候之所以会变得扑朔迷离,极可能与描述之人的添油加醋有关,其事实本身,说不定未必就真的有多复杂。
不过即使铜灯可能是万法宗从别处得来故布疑云的,可云翠山主房内的摄魂术却做不得假。
而摄魂术的确需要修为压制,也就是施术之人至少是个金丹境界圆满通透的高手。
柳拂风说君沐言去而复返,将他之前只是被打断的手臂重新斩断,又抛入荒谷,可压根没提自己是如何受到如此严重的内伤,更没有说清体内置他亡命灵力从何而来。说不定也是受人操控,只是因为受控制的程度不深,只是稍受牵引,神志却是清醒,所以并没有明显的痕迹可寻。如此设想的话,倒是显得君沐言的确只是受人攀扯了。
毕竟以君沐言那么直截了当的脾性,若真是想要斩断对方的胳膊,根本用不着去而复返。
“柳公子之前所言,与君道长口中所述的尚有矛盾之处,而且柳公子身上的伤也不仅仅是外伤。还请君道长再次将此事解释清楚,说不得重伤柳公子之人就是使用幻术引发云翠山灭门之事的元凶。”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发出疑问。
君沐言闻言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眼看着不想搭理对方。玄阳子严厉的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命令自己的徒弟好好说话,解释清楚。
君沐言:“我当真只是打折了他的手臂,其他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至于他为何要这么污蔑我……”他轻蔑一笑,“还不是他自己该打,却偏偏没用,死到临头了还想要拉人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