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手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瞬间席卷了她。李攸宁心如擂鼓,双眼死死盯着曲云清的方向,却再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师傅!”她内心一阵绝望,这一声师傅像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声嘶力竭之后,喉间又是反上来一股甜腥的血气。
可曲云清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上一抬。
只见那名绿衣女子的虚影摇身一变,成了凤冠霞披的模样。而她眼前的曲云清也终于睁开了双眼,一点神光凝聚,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只是曲云清仍就是看不见李攸宁。他的眼里只有面前身披嫁衣的女子。
他身上原本缠绕着的藤萝在他恢复意识的瞬间尽数化作绿色的烟雾。而他自己对这一切却是恍若未闻。
李攸宁紧紧咬着嘴唇,颌角的线条也绷的笔直,可任凭自己如何用力,却连一步都难以踏出。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麻木,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像是成了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她心中一闷,想到过去的二十年,曲云清若有神知,是否也是自己现在这般无能为力的感觉。
画面一转,云岚般的五色之气骤然汇聚。眨眼间眼前变成一处布置的喜庆又不失庄重的婚房。
李攸宁看着曲云清睁开双,面露憧憬之色,眉宇间是一种李攸宁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少年疏朗和意气风发。
她看着曲云清一步步走向那个与自己长相神似影子,看着他眉目舒展,脸上露出期待又羞怯的迟疑。
只见他手提金秤,驻足在新娘装扮的人影面前不多远的地方。
身披嫁衣的女人一派端庄娴静的模样,双手叠放在自己膝头。指尖的丹蔻染的红火,与一身明霞似的嫁衣交相辉映。
秤杆轻轻一扬,温柔的挑落新娘子盖头的那一瞬间,曲云清眼中的那份满足与惊艳让李攸宁内心十分复杂。
看着他与对方共同合卺交杯,看着他眼中露出满怀爱恋。
李攸宁看着自己心中一直高高在上的师傅如今对这些世俗红尘婚嫁之礼乐此不疲。她心里突然生出一阵莫名的恍惚感。
他身上突然有着一种独属于少年的勃发英气,不同于过去李攸宁所熟知的沉稳庄重,也不同于装扮成“小师弟”时那种外表上的幼齿,而是一种独有的少年意气。
仿佛曲云清当真回到了弱冠年华,于尘世中万千男子一样,满心期待的迎娶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厮守爱恋一生的妻子。
她内心一阵混乱,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又是否仍是身在梦中的错觉。
师傅……
眼看着曲云清亲手为对方取下了满头珠翠,两人执手走向面前镂刻着凤穿牡丹的拔步床,双双而入,一只手探出床外拽着丝绳轻轻一抽,金红色的纱罗款款落下,一刹那仿佛天涯隔断,自成世界。这对新人看来是打算举身共赴巫山。
李攸宁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心头也是突突直跳。她闭上眼凝神运气,只想立刻摆脱身上的禁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无比漫长。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却蓦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又能动了!
原来这种子生气发散,看似霸道却寿命极短。遇上李攸宁这样的纯阳之体更是不消片刻便油尽灯枯。
感觉到身体恢复知觉,李攸宁以剑杵地,勉强稳了稳尚在麻痹状态的身体,紧跟着向曲云清的方向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百转千回:竟然装成我的样子勾引我的道侣!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两人消失在纱幔之后,周围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扭曲。那些五色的烟气逐渐飘散,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形态。
李攸宁奋力上前,凝霜剑气所到之处光影破碎。待她一剑指向那张尺寸惊人的拔步床,却又有些迟疑了。
自己该不会看见“自己”和曲云清的活春宫吧!虽然很气,但是又莫名羞耻。
不管了!李攸宁银牙一咬,剑气如霜,金红纱帐如云烟散去,两道人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了一眼。
曲云清领口还压的整整齐齐,不像是脱下来过的样子。
还好还好。
目光向上落在曲云清的脸上,发现他神色清明,竟然也在看她。
“你……醒了。”李攸宁心中百般疑惑,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见他平安无事,心中顿时一安。
曲云清朝她点了点头。
李攸宁又转眼看了看另外一人。发现对方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身体也凝实了不少,不再是之前那个透明的如烟如雾的虚影。
那女子一身浓绿,一头长发未挽,只是用一枚镶嵌了翡翠的发扣高高束起,看上去飒爽又利落,窄窄的袖口被压在一双皮质的护臂之下,手上握着一把形状质古朴的银质羊角匕首。
她的脸生的冷艳,瞳色幽碧散发着幽幽冷光,带着非人的特质。她身量高挑,五官也生的无可挑剔,的可脸和手背上的皮肤遍布青红的波纹,这样她的模样看上去变得有些可怕。
曲云清:“你是叛逃的魔族。”
绿衣女子脸上的斑纹是淅川之外生灵自愿堕入魔道,向先天魔族效忠时的“投名状”。
魔族排外,境外生灵若想获得庇护,则必需向魔主表下衷心。或签订魔契,或经受试炼。不甘为奴者则需要经受“九幽冥火”灼烧,以示决心的同时也算是校检实力。可无论是那种契约,一旦背叛必遭反噬,将会日夜经受烈火焚心蚀骨之痛。
绿衣女身上的青红斑痕就是九幽冥火反噬后印记扩散所致。
那女人答非所问:“你是死人。”
李攸宁闻言眉头一皱——曲云清死而复生,本就是她心头隐痛。突然被人提及,她心中自然不悦。
曲云清不置可否:“你生前修为或许强于我,可你现在是魂体。就算还能用摄魂术,可一旦被人识破,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绿衣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紫府已毁,气机已绝,你本不该活着,也不该来这里。”
李攸宁心中一恼:“你什么意思!”
绿衣女转头看向她,神色平静,瞧不出悲喜:“是你救了他?”
李攸宁一时哑然不该不该答。看来这个女人只会说自己想说的话,问自己想问的问题,其它的一概不理。
绿衣女见她不答,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是玄霄派的人,可认识清风。”
曲云清:“正是家师。”
绿衣女:“他可还好。”
曲云清:“师尊未能破丹成仙,早已尸解仙游。好在道基已筑,转世后说不定另有一番机缘。”
绿衣女轻声一叹:“他和他的师傅竟是一样,纵然努力,却输在了天资不够。就算能赶于百人之前,却始终难以登临大道。”
绿衣女口中清风的师傅,名为张旻道号玄清。是玄霄派一位先代掌教,执掌宗门的时间只有短短数年,执位时更是连金丹都不曾结。
好不容易结成金丹却英年早逝,死于堕神之手,金丹也被挖出。
她提及张旻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黯然,仿佛有些怀恋。
曲云清:“前辈与玄清掌教是旧识?”听闻对方提及自己的师傅都仿佛是谈及小辈,看来此人和玄霄派渊源颇深。曲云清最是知礼,称呼也就用上了前辈。
绿衣女再次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往事已矣,何谈相识。”
她转过头看向李攸宁,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们是玄霄派的人,我便不再为难你们。只是你已经中了聚灵咒,怕是命不久矣。
这本来是一个以人体作为阵眼的聚灵之术。若是寻常人中了,能够加速修为提升,直到提升一个境界方才能自动解咒。可此咒需要一半精血才能结成,你本就耗费甚深,此咒于你正如一道催命符。如果不能短时间内突破境界,怕是寿数将近。”
对于这样的强逼人提升境界的咒法,李攸宁从前闻所未闻。若当真有这种方法,岂不是人人趋之若鹜。可她转念一想,寻常人若是耗费一半精血只怕命都要丢了半条,就算有大量灵丹妙药补足损耗,可天地灵气日夜强行汇聚,修为虽然会提升,可是精魂却日夜受到挫磨,根本不得休息。正如一节蜡烛两头燃起,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现我在淘宝找人做的封面用不了了,又变成系统默认封面了。哎好麻烦呀。就这样不换了吧。感谢在
第63章
听闻李攸宁中了咒术, 曲云清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他上前一步,急切的想要继续追问绿衣女子有关“聚灵咒”的信息。可对方却是如云烟一般消散, 用的竟然也是魔族的分化遁形之术, 看来此女生前与魔族渊源颇深。
曲云清见状连忙转过头神情凝重的看向李攸宁。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中了咒术?”
李攸宁心知此时二人尚处在前路不明的秘境之中,危难莫测,自己还是不要让对方过于担心为好。遂朝他淡然一笑,安慰道:“确实中了个小咒术,但我体质特殊,根本不足为惧。”
曲云清见她神色轻松, 却还是将信将疑。
“当真如此?让我看看。”曲云清靠近她,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李攸宁却是连连后退:“师傅,咒印的位置可不大方便,这里可还有别人呢。”
曲云清眉头一皱,目光一横, 这才落到了之前一直隐蔽不出的阿飘身上。
阿飘连连摆手:“不必介怀, 只需当我只是空气。”同时腹诽道:之前你硬拉着我看的时候可没有什么不方便啊。
阿飘虽然这样说, 可曲云清反倒是迟疑了。只见他薄唇一抿, 暂且搁下此事。
李攸宁连忙岔开话题, 朝阿飘问道:“刚才你躲哪里去了?”
阿飘:“那女鬼身上的气息着实可怕, 我可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李攸宁:“之前怎么不见你如此畏惧?”
阿飘同样也感到疑惑:“说来奇怪, 之前见过的那团黑气说起话来故作神秘, 自称真神,可我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森森鬼气。而且他和我一样, 魂体并不是十分稳定,似乎根本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而这绿衣女鬼却不一样,我自出现在这里, 虽然不见其身,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威压,简直让我寸步难行。”
如此想来那绿衣女子虽然是鬼,可看上去有如实体,甚至还能使用自己生前的术法。曲云清之气说对方生前的实力不逊于自己,看来她至少是个地仙修为。
如此修为的高手虽然不能说与天地同寿,却也能长生不老,况且对方看起来分明不是人族,寿元本应该更为悠长。如今为何会以魂体之态困于此处。算上之前她见到的那团神出鬼没的黑雾,是不是有些巧合?
那团黑雾虽然装神弄鬼,可身上有明显的怨气。他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故弄玄虚,可仔细一想又有些颠三倒四答非所问,远不如绿衣女鬼来的条理清明。看来阿飘的感觉很有道理。
难道此处秘境是鬼魂汇集之地。究竟是有意而为还是,还是自然形成如此。
若是人为,又是谁能强行让这些修为强大之人的魂魄拘在此处呢?他们究竟是被人所害,还是被人所救……毕竟这些魂魄看上去能在此地来去自如。可又有谁愿意被拘在这一方小小的秘境之中长久的不入轮回呢。
可阿飘也曾说过,此处秘境有养魂的功效,看来的确是为这些魂魄特意准备的。
至于进入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被摄魂术拉入幻境,又被趁着心神不稳的时候被种下奇怪的咒术,那就当真是不得而知。
李攸宁:“师傅可曾无恙?可有中什么奇怪的咒术?”
曲云清摇了摇头:“不曾。”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对方有意放他一马,联想起绿衣女说他“已死”时的神情,曲云清猜测,之所以自己没有中咒,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没办法中这种所谓的“聚灵咒”。
李攸宁:“师傅可否说说在此遭遇了些什么?”
曲云清:“我一来到此处就发现自己先是变成了四五岁时的模样。原本幼年时遭遇的祸乱也因为师傅提前途径,出手搭救而幸免于难。
父母因此而活,而我也并未再入道门,而是作为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平安长大。期间有过一段时间的昏迷,等再醒来已经是弱冠之年,猛然发现自己与人定下了婚约……”说到这里,曲云清停了下来,或许是幻境中的心境对他尚且存留着影响,他竟然变得有些腼腆。
李攸宁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心动,忍不住开口戏弄一番:“原来师傅也是心系红尘,在幻境之中,心里想着的竟是姻缘嬿婉之事。只是不知道这位新娘子生就的是何等天姿国色,能惹得咱们这道骨仙风的清冷仙君如此神魂颠倒了,甘愿沉醉其中了。”
她说这些话时不自觉的想到了之前自己亲眼所见,曲云清一脸的柔情蜜意的看着自己新娘。
那一脸的期待又忐忑神情,急切又踟蹰的举动简直是前所未见。若不是因为对方中了摄魂术,李攸宁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在曲云清身上看到如此情景。那种带着少年感和孩子气的曲云清着实令李攸宁神往不已,可一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着一个虚无的影子,而不是自己,她又感觉心中一阵发酸。
一旁的阿飘听得白眼一番,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酸倒了。
曲云清根本不知道李攸宁之前已经“见识”过他的新娘子是何模样。如今被她一提,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立马也是老脸一红,却强忍着窘迫一本正经喝止道:“没大没小,休要再言。”
实际上当初他牵着新娘进入那红罗软帐,只觉得满心期待心如鹿撞,可一旦靠近又有些“近乡情怯”的难安。
或许是绿衣女摄魂术已经臻至化境,又有生前修为加持。自他初入此地正是神思恍惚时不甚着了道,也曾一度沉湎其中,对其中所发生的事情信以为真。
不入道门,未曾种下隔绝七情六欲的道印,他竟然在幻境中生出了别样的性子。他满心期待着自己新娘子,急切又期待,可一行一动之间又有些迟疑徘徊。只见对方眸光沉静,就这样痴痴的望着他的脸。他一时失神,不自觉的低下头来假装整顿衣饰。
对方突然伸出手,细白柔嫩的小手轻轻与他交握,口鼻顷刻萦绕在淡雅的脂粉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