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来交朋友的,所以哈梨觉得,作为被交往的一方也不能因为对方有钱而把他当成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只是她的朋友,是她太平洋里的一条鱼,他自愿游进来,没有因为自己的鳞片金光闪闪而自恃清高,那么其他鱼也应该和他好好交朋友。
他们都是平等的。
哈梨这样说完,胡不驯的确也有好受了一些,他长舒了一口气,似是想将郁气吐掉。
刚好在这个时候,旁边一辆救护车经过,蓝色的警示灯一闪一闪的,映照在了一人一狗脸上。
波特对救护车的经过反应倒挺大,它立马昂首,对着匆忙经过的车“嗷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叫完之后,它又蹭了蹭胡不驯,短促地“嗷呜”一声,然后又扭头示意对方去看已经快要没了踪影的救护车。
“干什么?”胡不驯半蹲身子摸了摸狗头。
波特倒是难得这么亲昵地亲近他,没有呈现出一种极致疯狂状态。
这样的波特竟让胡不驯有点舍不得了。
他等会儿又要把它交给哈梨照看,都得等到整部戏拍完后才能接回自家狗子。
可波特却不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嗷呜呜呜”,直到救护车完全消失在了它的视野中,它才颓丧了许多,连叫声也消停了不少。
“它这是在干嘛?”胡不驯有些不解地问哈梨。
他知道哈梨养过那么多只哈士奇,应该是很懂狗,所以大概能听明白波特对着那远去的救护车在说些什么吧。
可问完,他就见哈梨的表情有些难言,有些话似乎欲言又止。
又过了几秒,胡不驯才听她缓缓开口,
“它可能是觉得,你才该在那儿上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波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该在救护车上?
娇娇:谢谢,我马上去死!
陆陆真的好内敛啊,他嘴上问,下次什么时候能见花花,心里却想的,下次什么时候能见梨梨,嘴上又道,每天都很想见到花花,心里却一直想着,每天都很想见到梨梨。
来!我们来收集本书各种怪物:
陆知非,内敛怪~
哈梨,无敌可爱怪~
胡不驯,存在就很奇怪~
第57章
新年一过完哈梨就马上进了组, 不过进组前还是有两件事让哈梨印象深刻。
第一件事是大年三十的大清早,她收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些少年的氤氲。
他问:“姐姐, 你今年回家过年吗?”
只一瞬,尘封的记忆就被翻起。
打来电话的是原身同母异父的弟弟, 大概是因为进入了变声期,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 和原身记忆里已经有了些不同。
但小男孩说话的语气却一直没变,想亲近她又不敢亲近的模样, 就好像她总在欺负他似的。
倒也确实是如此,在她还小, 弟弟也才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夺取母亲注意力的小孩儿,所以在他每次靠近的时候, 她的态度都冷冷。
小孩子最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了,哪怕连一些基本的概念都没有, 他也能感受到这个姐姐不喜欢他的靠近,这让无法无天的小婴儿第一次在这荒诞的人间受了挫。
幼崽虽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但他们有一个必杀技, 那就是哭。
才一岁不到的陈恪就用这种天赋, 试图来换得姐姐的一点安慰。
毕竟他也知道, 每次他一哭, 全家都把他当珍稀大宝贝。
妈妈会赶着来哄他,爸爸会送来很多玩具,爷爷奶奶会通过一个奇怪的小盒子和他对话,外公外婆也会千里迢迢来到他身边, 给他带来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一招应该是有效的,陈恪作为一个幼崽其实也不懂太多这个的原理,他只是下意识地在收集家里人的爱意。
可偏偏这个姐姐就真的是油盐不进,无论他哭得有多难受,姐姐也不会理会他半分,她只会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再之后他就总能听见妈妈在朝姐姐大声吼叫,说的是什么内容他也听不明白,只是觉得这样的妈妈好可怕好可怕。
而妈妈的声音越大,他的哭声也越大,就好像在竞争一样,最后的结果总是以姐姐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结束。
那时真的太小了,很多事的确是陈恪的无心之举。
后来长大了,他才听懂妈妈对姐姐的吼叫里夹杂了许多责骂,大约不过是在说她冷漠,冷血无情地像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会翻来覆去地把过去的事都讲一遍,甚至还会讲到他是婴儿的时候,那时他在姐姐身边哇哇大哭,姐姐却丝毫不理。
妈妈说姐姐不但是不在乎亲情,而且冰冷得都不像一个人,她说但凡是个人也该知道去安慰旁边痛哭的弟弟,而不会还能平静地坐在一旁任由弟弟难过。
陈恪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对自己婴儿时期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他也知道那只是他吸引人惯用的小技俩。
他不是真的难过。
陈恪也有把这些话说给妈妈听,但对方听了却毫不放在心上,只说“你那时候还那么小,哪儿懂什么故意不故意啊”。
他继续帮姐姐说话,但妈妈又说“就算真的是故意的,但你那么小还不懂事,姐姐那时候都好几岁了,难道还能不懂事吗?”
妈妈不肯承认她有错,她只是一味地攻击着生活在这个家庭边缘的姐姐。
陈恪也不敢再去多叨扰姐姐,因为爸爸妈妈都不太喜欢他和姐姐走得太近,怕他学着姐姐一样,每天冷血无情,而姐姐似乎也乐得他的不靠近。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他五岁,而姐姐十三岁那年,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妈妈和姐姐吵了一架,吵到后面姐姐哭着说她想要去找生父,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姐姐或许是在想,也许和生父一起生活,能不用这么痛苦。
可妈妈却愣了一秒,然后她砸完了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一边哭一边说姐姐没良心,最后她自暴自弃地道:“去找你生父吧,以后你再也别回这个家了。”
她的脸上写满了对姐姐的寒心。
陈恪说不出那种感觉,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妈妈,褪尽了温柔,她难得显得那么疯狂。
这一瞬间竟让陈恪有了怀疑:妈妈爱姐姐吗?
应该是爱的吧,不然她也不会傲气地争夺了姐姐的抚养权,一个人拉扯了姐姐三年,后来是真的爱上了他的父亲,两人才选择了结婚。
如果不爱,她完全可以把姐姐的抚养权让给那个从来没有出现的生父,也不用一个人带着一个幼童艰难生活。
但陈恪又的的确确感受不到母亲对姐姐太多的爱,因为她有些时候对待姐姐的态度,像极了在看待一个拖油瓶。
只他看着,都能心惊地感受到这种情绪,姐姐从小性格敏感多疑,她不会感觉不到。
而且因着爸爸不是很喜欢姐姐的缘故,所以妈妈有时候对姐姐的态度也不算很好。
虽然她从没有动手打人,但过激的话语也一直少不了。
这些话陈恪从未听妈妈对自己说过,但在姐姐那里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至于爸爸不是很喜欢姐姐这点,陈恪也明白这是他的老古板思想在作祟。
他既然当初能娶了这样一个带着女儿的离异女人,自然是能接受家里再多养一个孩子的,毕竟他也不缺钱。
但姐姐一来不亲近爸爸,二来不愿意跟着继父改姓,所以才让爸爸不愿意多把心思放在这个继女上。
他认为既然进了他家的门,吃了他家的饭,就是他家的孩子,自然要跟着他姓,否则算什么他家的孩子?
如果不改姓,那就是一个陌生孩子寄养在他门下而已。
爸爸那边的亲戚都这样认为,他们总爱拿着个什么族谱说事。
本来不当自己孩子也就罢了,但在亲戚们的撺掇下,爸爸非得要强制给姐姐改姓“陈”,而姐姐也坚决反对了。
她说这是她生父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抛弃。
也是。
陈梨?
这算什么。
难听肯定是不难听,但是意什却早就变了。
他们都想让她彻彻底底地删去之前的记忆,干干净净地来这个新家生活。
但难道不改姓,不忘记过去就叫不干净?
陈恪不苟同。
还好姐姐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说的话,谁也改变不了。
正如那天她和妈妈大吵,说了要去找生父后,她就真的去了,当天夜里她什么也没带,就带了平时存上的不多的钱,毅然决然踏上了寻找生父之旅。
妈妈和姐姐吵了架,第二天发现人已经不见的时候立马就慌了,她想去问问姐姐的朋友,有没有谁知道姐姐在哪儿,可她却陡然发现,自己连女儿有哪些朋友都不知道,更别谈去要女儿朋友都联系方式了。
那几天妈妈是焦虑极了,仅仅几天就生出了不少白头,这样的白发在她染的一头金发中混杂着,很是扎眼。
妈妈报了警,也无暇每天再和小姐妹们闲聚,而是每天都夜以继日地在找姐姐,从没有停过。
陈恪很心疼这样的妈妈,可他也没办法怪姐姐。
他知道妈妈一直以来对姐姐的态度,听到了妈妈那天晚上对姐姐的责骂,也看见妈妈发疯似的将周围东西砸向姐姐时,金奖杯掉落在姐姐额头上渗出的血。
那块金奖杯还是姐姐在国际性舞蹈大赛中获的奖,虽然只是青少年组的,但也值得家里人炫耀上几天了。
妈妈的小姐妹会夸她养了个那么漂亮还会跳舞的女儿,爸爸的生意伙伴也会来吹捧他的女儿为国争了光。
获奖那天,妈妈做了一大桌好菜,爸爸也意外和蔼地夸奖了他这个继女。
那是家里难得的一次好气氛。
可姐姐并没有很开心,她甚至都没动几次筷子。她很沉默,但她也没去破坏大家高兴的心情。
陈恪以为这已经算是姐姐难得值得回忆的好时光。
都是在好久以后,在送姐姐出国的机场上,他随口提到了这件事,告诉她在国外也要好好生活,之后回国的时候,爸爸妈妈还会给她做大餐。
他在空口许诺。
可是姐姐的表情却冷了半分,她说:“陈恪,那一桌的菜,一半是你喜欢吃的,一半是你爸喜欢吃的,和我没关系。”
她声音很清冷,眸子里也全是冷淡,让本来还想说什么的陈恪一下僵在原地。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把姐姐送出国学习的想法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决定的。
那天姐姐离家出走了,想去找她几乎快要记不住相貌的生父,可她甚至连该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只能在外面孤独无依地飘荡了好几天,睡的是桥洞,一块一百克的小面包能吃两天。
最后好心的路人以为她是谁家走丢的孩子,打了警察的电话,才把她带走了。
再加上之前妈妈报了警,留了照片,虽然这时候的姐姐已经脏兮兮了,但勉强还是能认出脸,于是警察打电话叫来了家长把人领走了。
陈恪没能跟着妈妈一起去领人,但他站在大别墅里看见了沉默不语被妈妈领回来的姐姐。
妈妈眼里全是愠怒,直到走到大门口,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在了姐姐脸上。
妈妈的语气恶狠狠,“你爸不要你了,你爸从来就没想过要你!”
这是妈妈第一次打姐姐,她用了很大的劲儿,一个巴掌打过去,原本体力就已经不支的姐姐几乎要旋旋坠地。
而她脸上也很快泛红,露出鲜红的五个指印。
陈恪听妈妈冷冷地对保姆道了一声,“张妈,把老幺带走。”
然后他就被带走了,之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但仅仅在第二天,他就听说了姐姐要被送出国外的消息。
妈妈给朋友的解释是说,国外的舞蹈学校水平更高,艺术造诣更深厚,她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不得不把人送走的。
但陈恪偷偷听见了专门负责做饭的钟点工李阿姨和别人说,妈妈送走姐姐,是怕爸爸介意她的存在,而且妈妈觉得自己的女儿留在这个家里,家里就一直不得安生,所以她选择直接把女儿送到国外,一了百了。
钱之类的她还是会给,只是她有她的傲气,她不愿分拨太多现任丈夫的钱给她和前任丈夫的女儿。
所以她给哈梨打去的钱都是自己炒股挣的,不算多,但只要稍微节省着点儿,勉强也够哈梨在那边维持简单的生活了。
她似乎累了,现在只想求得一个清净。
陈恪觉得或许李阿姨说的才是真的,可他觉得,妈妈真的很奇怪,她为了找姐姐的确也劳神费力了的,但在姐姐面前,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甚至在姐姐出国在机场的那一天,她也假装有事没来送人,但其实陈恪看见妈妈了,她躲在角落里,在偷偷抹眼泪。
陈恪想,就算妈妈站出来了,一句话也不说都好,至少送行姐姐的队伍不会这么空荡,只有一个他以及一直照顾他和姐姐的张奶奶。
姐姐走的前几年,还每年过年都要回一次家,他在一点一点长大,姐姐也慢慢地出落得越发精致。
然后从姐姐十八岁那年,她上了大学,就再也没回过家。
她也会偶尔和他与妈妈联系,但她从不主动,只是他们打了电话过去,她会应付几声。
姐姐成绩似乎很不错,拿了全额奖学金,平时也有在打工挣钱,所以从十八岁那年,她就彻底断绝了和家里的经济往来。
她没拿家里的一分钱,甚至还给妈妈打钱,像是在还妈妈这么久的养育之恩。
她好像在抽丝剥茧地将自己与这个家彻底分离开来。
陈恪的想法是对的,因为在大四的尾巴上,她给妈妈打了最后一次钱,就再也没有打过了。
而这些钱算下来,差不多刚好就是她从进入这个家到独立的这个阶段,所花过的钱的两倍。
这些钱,一半是还的本金,一半是还的利息。
至于情,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无情可还。
说实话,这样的哈梨让陈恪是佩服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已经习惯了依附这个家生活。
但姐姐不一样,她是真的彻底独立了出来。
陈恪知道姐姐这样的行为会让妈妈难受,毕竟女儿这个行为是想和她一刀两断,虽然哈梨并没有这样说过,而且在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也会温声回复,但这样的举动不出意外会引来一些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