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乘风倒真有几分讶异:“司欲今晚约你就为了送这个御守吗?”
“是啊,”倪苏狐疑,“不然他这小屁孩还能干嘛。路乘风,你今晚其实也蛮奇怪的,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
看着少女迟钝的模样,路乘风不由低低一笑。
他终于明白司欲为何会没开口,因为倪苏面对他,根本就没表现出任何一丝超过朋友关系的可能。
司欲知道他不会有机会,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路乘风对上女朋友疑惑的双眸,忍不住垂头轻吻她一下:“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我的女朋友比想象中的更可爱。”
倪苏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更细密的吻落了下来,她再没任何机会开口。
*
路乘风和倪苏毕竟还没公开恋情,片场周围也并不绝对安全,所以他们的深夜幽会也很快便结束。
还好他们是同一部剧的男女主,倒也不用分开回酒店。
两人大大方方地一起走进电梯,路乘风又将倪苏送到房间门口,才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却不料——
他才刚刷开房门,身后就陡然传来个声音:
“喂,路乘风,陪我去喝一杯如何?”
路乘风回头,看见司欲正坐在不远处的安全通道口。
他将门重新带上,抄手走到少年面前吐槽:“司顶流,你躲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私生饭。”
“so,路影帝,喝吗?”司欲起身,意有所指,“你欠我这么多,拒绝的话很难安稳度过今晚。”
路乘风直接转身率先走向电梯:“行啊,我请客,不醉不归。”
两位大明星到底不方便跑太远,最后直接来到了酒店自营的酒吧。
又考虑到明天还要拍戏,他们不便来白的,只好一人来了一打啤酒。
司欲看着眼前黄澄澄的精酿,索然无味:“路乘风,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可怜的人?失恋了连喝瓶白酒的资格都没有。”
路乘风给自己斟一杯,主动举杯:“情敌亲自出来和你不醉不归,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果然看出来了。”司欲并不感到意外,他苦笑,“路乘风,你怕不是出来看我笑话的。”
路乘风颔首:“嗯。确实是我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坐在你房间门口等你回来,然后非要来酒吧看你笑话的。”
司欲盯他一眼,直接猛灌了整瓶,开始宣泄:“就是你害了大爷我。要不是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我至于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傻逼么!”
他十分想借酒撒泼,干脆和路乘风打一架,把胸膛那团棉花都吐出来。
但路乘风面色不改,云淡风轻地对他说:“如果你实在不甘,完全可以告诉她。我们公平竞争,就像从前的每一次。”
司欲却霎时偃旗息鼓。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
全世界都看出来他喜欢倪苏,只有倪苏没有。可真的只是因为她迟钝吗?未必。
她只是,真的从来都没想过给予自己朋友之外的身份。事实上,就连他们成为朋友,也都还多亏了路乘风牵线。
司欲永远记得,当初倪苏拒绝路乘风时,说的是“永远做朋友”。可今晚,她对他说,“永远做哥们儿”。
如此细微的区别,却也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他亲眼见路乘风花了多少时间才打动倪苏,要让她再去接受另一个人,难于登天。
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此刻再开口去打破三人的关系平衡,或许得到的结果是连“哥们儿”也没得做。而且,倪苏这一生风雨太多,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也根本不忍心再教她在感情上的事为难。
司欲知道,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了。
路乘风见他一脸丧气,没有再步步紧逼,他叫来酒保,直接给朋友来了瓶白的。
白酒摆上桌,他才对司欲说:“情敌都来你眼前示威了,要喝就喝个痛快。明天我拍一整天,给你放假如何?”
司欲白他:“得了吧,少给我装大尾巴狼。你这就是想和倪苏拍一整天对手戏,公费恋爱了。”
少年就是来找他宣泄的,路乘风十分明白。
他双腿交叠,往椅背上一靠,扬眉:“是又如何,我十年没演电视剧,这次就是来和女朋友恋爱的。不服你给我喝趴下啊。”
其实司欲知道,倪苏从明天开始练习打戏,接下来一周都没有排戏。但他这人就是吃激将法这套,所以当即开盖把白酒满上。
一杯接一杯,一瓶酒很快见了底,他不满意,干脆又直接叫了两瓶二锅头。
最后,二锅头一瓶还没喝完,路乘风没倒下,倒是司欲自己直接断片了。
他抱着酒瓶,瞪着路乘风,一句接一句:
“路乘风,别以为你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女王从不会被感情绊住脚步,我永远会伺机而动,你被抛下了我绝对第一个趁虚而入!”
“救命啊我这辈子都没成功保守过秘密,结果居然要忍住一辈子不对喜欢的人告白,我上辈子肯定是渣男吧,所以老天这辈子才要替天行道。”
“我真的是个傻逼,才会在她说我们做哥们儿吧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好啊。好个屁啊好,挖好朋友墙角又怎么了,我的名字叫司欲又不是叫雷锋,搁这儿装什么好人?”
“算了,好朋友的墙角可以挖,但喜欢的女人必须快乐!吃暗恋的苦和吃爱情的苦也没多大区别,他妈的,真男人不会让喜欢的人为难!”
……
司欲喝醉之后简直比清醒时还中二百倍,叫喊的醉话一句比一句离谱。不过,他倒是很有做艺人的自觉,哪怕再离谱,却愣是没在酒吧里喊出倪苏的名字。
当然,就算司欲喊出来也没有关系。因为《见江山》三个主角都是大咖,为防私生饭侵扰,剧组一开始就全包的酒店。
此时此刻,酒吧里连酒保都已昏昏欲睡。
因此,面对喝断片儿的司欲,路乘风根本不着急。
作为司欲最好的朋友,他直接点开手机里的录像功能,把司欲rap似的酒话表演环节一秒不漏地给录了下来。
保存,然后发到他本人的微信里,然后路乘风才打电话叫来助理一起扛人。
路乘风明天还要拍戏,后半夜便将司欲完全交给了助理。
第二天清晨,助理发信息告诉他,司欲人没任何问题,抱着电视机表白了半个钟头后就呼呼大睡了。
彼时,路乘风正在吃早餐,想象到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对面,倪苏放下牛奶杯道:“路老师,什么东西这么好笑,不和你女朋友分享一下?”
路乘风扣下手机:“没什么,司欲发了一个笑话。”
“是吗?那我也得看看。”倪苏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毕竟,他之前给我发了半个月的笑话,我都没找到一条能乐开怀的。”
恋爱后,路乘风也曾随意将手机丢给她过,因此倪苏说着就要直接去拿他的手机。
不料——
这一次,路乘风却猛地按住她的手道:“不行。倪苏,这个笑话不适合你看。”
司欲昨晚痛苦成那样,都忍住了没有表露心迹,他当然不能让朋友的心意白费。
倪苏倏地一顿,狐疑看他:“什么笑话还有性别歧视?”
路乘风急中生智,故意久久地停顿了一瞬,而后说:“嗯……比如,有颜色的那种。”
倪苏:……
联想到司欲昨晚那个恶作剧的玩笑,她触电般收回手,然后说:“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路老师,你们继续交流笑话,我练武戏去了。”
看着女朋友迅速离开的背影,路乘风轻轻抒一口气。
他给正昏睡的司欲又发去信息:【欠你的我已经还了,接下来给我安分点演戏。】
*
不知是路乘风的警告有了作用,还是司欲已经决定彻底掩埋心中的秘密,他接下来的一周都和倪苏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除了讨论剧本和偶尔蹲在一块儿吃盒饭,他没有与倪苏有过任何独处。
似乎他的心意与压抑,都停留在了萤火绿草的那一夜。
司欲因情而进组演男二号,但在他和倪苏没有对手戏的这些天,他也都非常敬业地在表演。
导演焦思琪曾和他有过合作,甚至还夸他感情戏进步很大,说他将帝王李瑾的孤独与怀念都演得入木三分。
司欲没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开始尝到爱情的苦了。
而且,帝王李瑾和女主角信元公主是青梅竹马,他们本约定了终身,一场谋反却令他和青梅成了血海深仇。而且,在世人和瑾帝眼中,信元公主已经死在了那场谋反之中。
从此,信元公主便成了李瑾的白月光。
无论太后为他选多少秀女美人入宫,他念念不忘永远相思的都唯有那一人。
这无疑完美贴合了司欲最近的心境,没想到,他这个“方法派”有朝一日竟也能做“体验派”。
但司欲肯定不可能将真相告诉导演,他只嬉皮笑脸地道:“那焦导,你可以考虑多给我加点戏,让我和大将军平分秋色啊。”
这本是玩笑话,没想到焦思琪竟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的提议,反正咱们会边拍边播,到时候看我和编剧灵感直接飞页吧。”
导演这么一本正经的答应,司欲却反而紧张起来,老实说,他还挺担心和倪苏、路乘风搭戏时自己会崩。
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越担心的事便越会发生。
司欲本还想趁着上半部他和倪苏没多少对手戏,先从与其他演员的合作中入戏,以便抽离私人感情,完完全全只代入帝王李瑾的情绪。
可他忘了电视剧的片头和片尾。
《见江山》计划边拍边播,按理说应该按照故事的脉络顺序拍摄,但为了剪辑片头和片尾画面,他们需要先集中拍一组富有故事性和爆点的镜头。
在倪苏武戏学习完毕的这天,焦思琪宣布要为片头片尾和预告片花拍素材,而第一场戏便是主角们的三角关系。
司欲的愿望一瞬落空,当晚紧张到一个人在房间反复排练。
与此同时,倪苏的状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她也正对着剧本熬夜恶补。
这组镜头几乎横跨整个故事的时间线,是倪苏入行迄今,收到过的镜头最多的通告单。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宛如高三学生的课表般的排戏,她仿若回到了《春列》首摄日前夕,心中的那根弦紧紧崩起。
这是倪苏第一次挑战电视剧拍摄,其一天所摄的镜头快赶上她过去拍电影一周的量,而且,还是在她刚经历一场心有余悸个人状态并非绝佳之时。
听说,明天剧组还将开放对媒体的探班,此情此景,倒真有些《春列》首摄日重现的意味。
倪苏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个,在电视剧中脸着地的影后,她希望明天的拍摄能够完美。
-
翌日,当倪苏抵达片场后,她发现对自己没信心的人还真不少。
不仅有媒体上前来,采访询问她是否适应电视剧的拍摄方式,现在是不是依然有信心演好谢青羡。而且,她还久违地看见了于安和倪梦。
自从于意欢一家三口被拘,父母在为开庭准备,而她向前扎进剧组,他们一家人便没见过了。
今天算得上是倪苏在《见江山》剧组的首摄,他们会过来似乎也不算太意外。
而这也是,倪苏身世公开后,他们一家三次同框。
探班剧组的媒体们,几乎是立刻就纷纷将镜头调转对准他们。
虽说他们才共同经历一场风雨和战斗,但这样些许虚假温馨的场面,其实令倪苏感到不太舒服。
反正她和父母之间早就将话说开,她也就由心而发,些许疏离和不悦地问:“所以,倪梦老师、于导,你们也对我的演技没信心吗?”
倪苏这一如既往的强势姿态,倒反而令倪梦和于安放下心来。
这代表这个女孩并没有因先前的事而改变,她仍是她自己。
“倪苏,你误会我和阿梦了。”于安笑笑,丝毫不介怀地解释,“我们是来和你道别的。”
面对女儿的疏离与强硬,他这个父亲没有再被刺伤,他们也终于不会再爆发争吵了。
思及此,于安的笑容越发柔和,他说:“法庭那边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我们决定听你的,向前行。倪苏,我打算到西南采采风,或许下个故事就发生在那里。”
倪苏曾生活过十七年的地方就在西南方向。
她倏地侧头看向父亲,无意撞见他一夜斑白的头发,心中猛地被触动,方才那丁点的不悦尽数消失。
倪苏对他释然一笑:“虽然有关那个地方的记忆不算好,但的确是个适合发生故事的位置。于导,如果到了我熟悉的城市,我很乐意做你的线上导游。”
“那么,祝我一路顺风。”于安话毕,第一次地向女儿张开了怀抱。
倪苏莫名想到父亲曾送她那一艘帆船乐高,那时他对自己说,“不祝你乘风破浪,只愿你以后都一帆风顺。”
她微顿半瞬,但最终还是和父亲有了第一个拥抱,她说:“爸爸,祝你以后都一帆风顺。”
是真正告别祝福的口吻。
倪苏不知道她与这位父亲是否有彻底和解的那天,但无论如何,也祝他这个受伤之人此后顺利。
莫名地,于安像是听懂了女儿的弦外之音,松开她时眼眶竟有些湿润。
不过现场媒体众多,他不希望今天的相聚被别人过度解读,便还是忍住了眼泪。
与感性的于安相比,倪梦就显得利落多了。
她再次向倪苏递去一束鲜花道:“倪苏,没什么可给你,和以前一样真诚地祝愿你前程似锦。”
倪苏想告诉女儿:虽然她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她被心魔所控,但她曾经祝福女儿的每一次、送出的每一束鲜花其实都是真心的。
“谢谢。”倪苏看见久违的花束,扬扬眉,“也祝倪梦老师早日找回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