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霞眯起眼睛。
冬麦:“所以,你还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孙红霞好半天没说话。
乡间小路上只有偶尔几个赶着驴车的农人,道路两边是麦田,麦子已经差不多黄了,估计过几天就要收割了。
自行车轮倾轧过爬到了道路上的野草,冬麦擦了擦汗。
她是想故意激一下孙红霞,看看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显然孙红霞比她以为的要冷静多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或者“理由”,她并不会轻易说出来。
孙红霞听着冬麦的话,却突然想起,冬麦为了打击自己,让自己后悔,所以故意编排谣言,想让自己怀疑林荣棠不行。
可林荣棠检查过身体啊,大红章盖在检查单子上,人家什么问题都没有。
再说,人家都检查过,如果身体真有问题,他又怎么会被自己骗到?怎么会相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想起前两天林荣棠过来,对自己的悉心照料,她相信,这个男人确实是在关心自己怀孕的妻子。
这个绝对做不了假。
所以这么编排林荣棠的冬麦,说的话就是不可信的,没一句真的。
想想也是好笑了。
于是孙红霞终于瞥了冬麦一眼:“你简直是自欺欺人,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你以后别羡慕我的还日子就是了,跟着沈烈,你累死,也得穷死。”
冬麦也就懒得搭理孙红霞了。
她逼不出孙红霞的话来,只能不去想。
沈烈这个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那是自己的丈夫,和她胼手胝足一起努力的人,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成功,但他们终究是夫妻,会牵着手一起走下去。
孙红霞对沈烈的了解又有多少,凭什么又能掌握“沈烈一定失败”的秘密。
冬麦便快速地踩了几下脚蹬子,离得孙红霞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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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麦回到松山村时,路上照例遇到了好几个,都用好奇地眼神看她,还有人笑着打听她家电费事,当然也有人直接问沈烈现在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很好心地说要不要帮忙。
话听着好听,但那意思再明显了,其实就是想知道你家的事,知道你家遇到什么难处了,听到了,就可以当成谈话的料说给别人听了。
冬麦淡淡地敷衍过去了,之后闷头回了家。
进家门的时候,却发现沈烈在家,他正在叠一件衬衫,并收拾洗漱的用品。
冬麦看到他,愣了下:“你是要出门?”
沈烈抬头看冬麦:“要出门,去一趟天津,这个问题确实麻烦,我试了很多次,但还是有一个关键不好解决,我想去天津请教下人家专业的技术人员。”
冬麦:“那你赶紧去吧。”
沈烈将那件衬衫叠好了,放在了帆布旅行袋里,之后走到了冬麦面前。
冬麦抿着唇,没说话。
沈烈:“冬麦,电费的事我知道了,这挺正常的,这种机器发动起来就是比较耗电,但是只要能挣钱,这点钱不算什么,你别担心。”
冬麦点头:“嗯,我知道。”
沈烈看着冬麦,他觉得他的冬麦太乖,太懂事了。
现在确实安装机器遇到了难题,但是她也不好奇,也不质问,电费的事,她也不吭声地接受了。
沈烈明白,如果换一个女人,接受这一切其实挺难的。
在村子里这种环境,在没有足够见识和底气的情况下,周围的舆论足以让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产生怀疑。
可她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甚至连质问一声自己都没有。
沈烈凝视着冬麦,半响,抬起手,捧住她的脸,低声说:“冬麦,你害怕吗?”
冬麦仰着脸,看向自己的丈夫。
他的目光沉静坚定,但是眼眸中却有着如春日里河水一般的温柔,这让他太过硬朗的脸庞变得包容而温和。
他是自己的丈夫,会保护自己,会牵着自己的手,所以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哪怕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也可以一起走下去。
所以她摇头,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怕?”
沈烈看着她,眼睛便有些泛红。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冬麦,以前在越南的时候,我和战友守在一片密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没有食物,只有甘蔗,身上是负重的武器,四周都是敌人,我们要时刻睁着眼睛,时刻竖着耳朵,去聆听辨别每一个动静,我们一个不谨慎,都有可能被偷袭,就可能尸骨无存。我和战友轮流守着,轮到我休息的时候,他问我,你能睡着吗,我说能,为什么不能?”
他停顿了下,继续道:“因为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生死与共,当我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我就把命交给他,我的命也就是他的,我信他,而他躺下休息的时候,他也会信我。”
他的大手轻柔地抚过冬麦的脸颊,那手有些粗糙,甚至还有残留的机油味儿。
他哑声道:“冬麦,我的梳棉机改造,里面涉及太多事,有一些事,我也没法和你解释太明白,也许于你来说,就像是在敌人环伺的野林里闭上眼睛,你看不到危险,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你很难安心,这个我能理解。但是我现在很感动,即使这样,你依然能这样支持我。”
说到这里,沈烈停顿了下,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会害怕,怕你嫌我太折腾,怕你怀疑我不行,怕你对我失望。”
说到这里,他声音甚至有些颤声。
冬麦的心都揪在一起,她一下子抱紧了他。
她知道其实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自己这时候但凡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对他来说,都是山一样重。
她抱紧他,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膛上:“沈烈,我当然相信你,我闭上眼睛也相信你,哪怕耳朵边听到的都是枪声,我也相信你能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到一点点伤害!”
沈烈听着这话,深吸口气,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抵在冬麦的发上,之后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冬麦的额头,哑声道:“冬麦,谢谢你,不要多想,在家等我,我肯定能给你好消息。”
冬麦:“好。”
第87章 江春耕的打算
沈烈出门后,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冬麦过去地里锄草捉虫,都有人好奇地凑过来打听,她家和林荣棠家地挨着,有时候也会遇到林家人。
林荣棠最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偶尔看她一眼,说不出里面是什么情绪,孙红霞则将地里的凤仙花摘下来,染了指甲,指甲红红的,她在人跟前一摆,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种的凤仙花,麦子地里竟然有,可算是便宜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然知道是冬麦种的,旁边的人也都知道是冬麦种的。
李秀云对此颇为不屑:“用别人凤仙花,也不怕烂手指头!”
上次被冬麦打击了一番,李秀云好像想开了,已经不怎么提沈烈了,开始把心思用在筹备嫁妆上,冬麦把之前说的料子给她,她当时嘴上不说,其实还是觉得,冬麦这个人看着还行,勉强能配上沈烈。
然而,或许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她把更多的愤恨放在孙红霞身上,处处看不惯孙红霞,现在听到孙红霞这么说,自然是不屑。
孙红霞一听,马上来兴致了,她正愁没法栽赃给王秀菊,沈烈冬麦她不敢招惹,李秀云总行吧?
于是笑着看了看李秀云:“哟,这是怎么了,自己没进门,就开始讨好人家正妻了?”
李秀云听得脸上羞红,恨得要命,上去就想给孙红霞一巴掌。
冬麦却看出来了,这是故意的,她赶紧拉住了李秀云,之后对孙红霞笑了笑:“你怀着身子,可离我们远点吧,万一磕到碰到,知道的呢,明白这是你自己往跟前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故意欺负你呢!”
李秀云一听,也瞬间冷静下来,这是孕妇,自己可得远着,不然被赖上就麻烦了。
因为这个,冬麦在松山村也是烦,她知道一出门别人都会好奇,都会问起来,与其听她们叨叨,还不如离远一点,她想了想,便收拾东西,顺便带着她的兔子,先回娘家待几天。
反正沈烈不在的话,她一个人在松山村也没意思。
回到娘家后,其实也不是太得清净,她娘会担心,她嫂子也时不时来问,倒像是怕她离婚一样,她能说什么,少不得说没什么让大家放心,她说出的话显然不能让她们信服,她们便担心起来。
冬麦便装作不知道,继续该做什么就是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麦子要收割了,家里忙起来,冬麦也帮着家里收割麦子,干起活来,就什么都不想了。
忙了两天,把所有麦子收割了,放在场院里晒着,至少不用那么急了,江春耕套上驴车,说是去公社里买点化肥,问冬麦去不去。
冬麦没什么兴趣,江春耕:“整天待家里有什么意思,出去走走也好。”
胡金凤也劝她:“今天麦子晒着,也没啥事,你跟着你哥逛逛集,买件新衣服,这样心里也好受。”
冬麦想想也是,便也上了驴车。
出村子的时候,自然碰上好几个,都好奇地打听,张口就是“冬麦,你女婿咋回事啊,那信用贷咋回事啊”。
冬麦这里还没搭腔,江春耕一个鞭子甩出来,甩得特别响亮。
周围人看他黑着脸,吓得不敢说话了。
谁都知道这位江春耕脾气不好,可得小心着。
驴车出了村后,冬麦想想,便笑起来了:“哥,你总这样,你说以后你怎么混?”
脾气这么不好,人家都怕着,这以后遇到红白喜事,谁敢凑你边?
江春耕:“也没怎么着他们,不就是甩了一下鞭子嘛!”
冬麦更加无奈,笑叹一声,想着她哥真是万年不变的性子。
江春耕:“冬麦,沈烈那里到底啥情况,你和哥说说。”
冬麦看了他一眼,之后也没瞒着,就把大致情况说了。
江春耕皱眉:“就这么点屁事,至于么,你看,咱娘,还有你嫂,就是想得太多。”
冬麦有些意外。
江春耕笑着说:“不就是贷款了吗,既然人家沈烈说了能搞定,那就是能搞定,那些叨叨的人,谁能借到两万的信用贷?谁能把梳棉机改成梳绒机?既然自己做不到,就别叨叨人家能做的人?人家既然能办成这事,至少比那些人强。”
冬麦更加诧异:“哥,你竟然这么说啊,我还以为你会骂一通沈烈呢。”
江春耕不屑:“呸,我干嘛骂人家?”
冬麦:“你一直看不惯他啊!”
江春耕:“我看不惯他,是因为他把你骗了,现在人都骗走了,他如果在外面找女人或者欺负你,我肯定揍死他,现在人家努力发家致富干买卖,我干嘛看不惯人家?”
冬麦愣了愣,之后便笑起来:“我知道了,哥,原来你还挺欣赏他的啊!”
江春耕扫她一眼:“别用这个词,我听着肉麻。”
冬麦更加笑起来:“反正就是觉得他还不错的意思,原来哥哥你是这么想的!”
江春耕便黑着脸不搭理她了,攥着鞭子吆喝驴。
冬麦却觉得好玩,她想了想,凑过来:“哥,这个事,你是怎么看的,两万块钱贷款,你不觉得担心是吧?”
江春耕:“就两万块,至于吗?”
冬麦笑:“你觉得他能成,是吗?”
江春耕:“成不成的,我不知道,可不成又怎么样,人家这不是在努力干吗?人家也有想法,一次不成还不能两次吗?总比那些一辈子趴地里干的人强。”
冬麦听得心花怒放:“哥,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就是这样,你说那些人整天叨叨,听着真烦,我最不喜欢别人好心同情我了,我需要他们同情吗?我的男人聪明能干有想法有责任心,我觉得他真好,比谁都好!”
江春耕:“他也不是说比谁都好,比如和我比,差远了,不过他也算不错,还不至于那些瘪三在那里说他!”
冬麦更加喜欢了,果然她哥永远是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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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到了集上,冬麦是没什么心情逛的,更别说买衣服了,不过现在被江春耕这一说,她心里敞亮多了。
当下江春耕过去买化肥,她就去逛了逛,看衣服,现在天暖和了,已经有卖裙子的了,她买了一条连衣裙,还挺好看的。
连衣裙八块钱,比较贵,不过冬麦痛快地付钱了。
反正就算赔了,那也是一屁股债,不差这八块钱。
买完衣服后,冬麦过去找自己哥哥,谁知道在粮油店前面却看到了孟家夫妇,正在那里卖豆腐脑。
冬麦这才想起,之前自己过去公社,都没见到他们。
当时还以为他们收摊了,现在想想不是。
孟家看到冬麦,也是挺高兴的,热情地给她豆腐脑:“这都好久不见你了,你现在做什么呢,还卖鱼汤吗?”
冬麦便把最近的情况说了,孟家夫妇听说她结婚了,都挺替她高兴,一时又说了自己的情况,原来公社后来不知道怎么严查了,说是不让摆摊了,他们没办法,只好离开,最后找了粮油店跟前摆摊。
“这里买卖一般,不如公社前头,不过也没办法,人家不让摆,这能怎么着呢。”
冬麦:“回头可以找找别的机会。”
告别了孟家夫妇后,冬麦便想着这做买卖的事,现在沈烈的梳棉机改梳绒机遇到了麻烦,她也没心思折腾自己的事,如果他的能上道,挣了这笔钱,她就想现在公社里开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她现在照着那祖传的菜谱,学会了不少新菜,如果开店,自己感觉一定能成。
再说开店这种事,其实有时候也是看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改革了,做小买卖的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挣到了钱,这个还是去吃店的可能性就大了。
况且,如果沈烈和老胡这次的买卖能成,社办工厂那里混个脸熟,还有王书记公社那里,各种招待吃喝,怕是少不了,靠着这层关系,开个饭店想有个盈利也不难。
以前冬麦哪里懂这个,现在和沈烈在一起,接触的人多了,也就慢慢地体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