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师叫江淼，大概是个命中缺水的中年男子，为人十分温和，普通话不太标准，因而语速很慢，尽力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懂。
这次，他便用有些别扭的普通话十分认真地对我说，“这次月考有进步，这分生物卷子，不算容易的。”
我谦虚表示，“也就一点点进步吧。”
“我觉得，理科的东西是融会贯通的，生物通了，慢慢的别的科目也会好的。”
这是在我关心我其他科目的成绩？我一时间怔住，生物老师怎么会知道我其他科目的成绩呢？难不成是我的成绩差已经在老师里出名了？
但——知道其他的老师也会关心我的成绩，会因为我的一点进步而特意来表扬我，真的很治愈。
“或许吧，反正不管成绩有没有提升，我都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这句话仿佛一句誓言，我在口中和心中都默念了一遍。
这些天，我思考了另一件事情。
每个人的上限都是不同的，本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好的大学，但那并不代表那些人不努力。
或许，我只有这个成绩呢，或许我原来定的目标就是高不可攀的。
但是，我又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认命呢？
我会认命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以后会吧。
我以一种思考人生的深沉表情回到了教室，发现我的小伙伴们此时全都趴在后门窗台上。
“你们在干嘛？”感觉不像是干好事。
张彧甚至以一种在半蹲着，只露了眼睛和额头的姿势趴在窗台上，明显是见不得人。
“你看，在那边花坛后面。”他的小眼睛发射出锐利的光芒，伸出手指了指。
“花坛后面？”
“那个玉兰树旁边。”
“玉兰树？”
哦——我看到了。
在校园小道的树荫下，有一男一女，行为举止似乎不太对劲，他们十分隐蔽，努力避开了众人，但不曾想，这一切竟然被旁边三楼教室的我们发现了。
我向周围看了一圈。
张彧韩迟林晨程宜，甚至裴胜男也在！他们五个人都围在窗台上看别人卿卿我我！
“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们这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平时不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唉，他们刚刚是抱上了吗？还是亲上了？”这时韩迟的声音。
“不知道啊，我没看清楚，我都被你们挤下去了！”这是张彧略带恼意的声音。
“哎呀，男生把女生挡住了！他们把校服罩到头上了！”这时程宜略带着……兴奋的声音。
另外两个没有出声，但是——
“林晨，你脸红什么？还有裴胜男，你们两个怎么都脸红了？”
“我没有脸红。”男生慌忙遮住自己的脸，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又朝花坛望去，此时，那对男女的身影完全被树叶遮住，动作看不真切，倒更让人遐想联翩。
“这有什么好看的，偶像剧比这刺激多了。”
“哎呦，你不懂！”张彧振振有词，“发生在身边的，学校里的，才刺激！才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什么？”我往张彧那瞟了一眼，“你也想谈？”在林女士手下竟然有这种想法！
“那可不！”
“啊？”
“我这不是有贼心没贼胆嘛。”
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我仿佛和他们不在一个次元，我现在的心，不仅不会痛了，好像都不会跳了，更别说制造粉红色的小泡泡。
“我觉得你这思想境界不行啊，我们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张彧眨眨眼，“不是吗？现在不是青少年多情思春的时候吗？”
“当然不是，怎么着也得高考完再想吧。”
“道理是这么说，但你能控制得住不胡思乱想吗？”
我看着张彧，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他十分震惊。
“对！”我重申，“不论怎样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谁，都不能阻挡我学习！”
第20章 （二十） 真是尴尬到家了
在自己的大学门口拍视频，告诉学弟学妹们“我们在这里等你，高考加油！”真的有用吗？这真的不是炫耀或者是招生办的广告吗？ ——康乔
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快，当我不再在意成绩的起起伏伏的时候，每天的生活都只是单调的重复，日历被一张一张撕掉，时间就这么到了六月。
而六月，是属于高考的月份，月初高考，月末出成绩，无数学子和家长的心情都随之起伏，连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都跟着紧张起来。
六月伊始，市一中门口的大屏幕都会播放上一届学长学姐拍摄的加油视频，就是那种，脸上带着自信飞扬的表情，站在能看到大学名字的校门口，举着横幅或者纸张，冲着镜头说，“一中的学弟学妹们，我们在XX大学等你，高考加油！”。
这样的视频在放学的时候吸引了一大票非高三学生和家长，他们在校门口驻足观看，连连称道，好像这是什么精品教辅，看的久一点，成绩也能好一点。
因为高考，高一高二的学生获得了三天假期，我收拾完课桌，抱着一堆书慢悠悠走回家。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加油视频依然在滚动播放，我看了看，只觉得内心毫无波澜，那些学长学姐们上的大学，都是我考不上的大学。
知道你们很厉害，但是拍个视频来告诉路过的所有人自己很厉害就没必要了吧！在那么好的学府里上课还不够你们开心的吗？
心底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我微愣了一下，摇摇头。
果真是缺什么便羡慕什么，我之前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现在却像个小人一样嫉妒别人的成果。
事实就是，人家有这样的资本，拍这样的视频是他们的自由，我不想看的话，就赶紧回家去吧。
只是，我走着走着，又忽然想起来，在之前还没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家人散步路过一中门口，似乎也看到过这样的视频，当时我们好像就是驻足在那里的观看的人之一。
那个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呢？大概是羡慕吧，或许还带着些欣赏，还在想着“要是我也能考上一种，大概会和他们一样意气风发吧”。
没想到啊，我现在真的考上了一中，只是连“意气风发”的边也没沾到。
不禁叹了口气。
在家的三天，我过得并不轻松，并不是因为作业繁多，而是周围高考的气氛实在浓郁，让人无法呼吸。
因为家住在学区，小区的所有人都在谈论高考，我虽然没有手机，但还是在第一时间，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今年高考的作文题，数学难题有多少，英语试卷的难度等等消息。
“要是高考出这样的题，你会吗？”
“这是以后的热门考点，也是难点，你会吗？”
“这是易错点，你能保证不扣分吗？要知道，在高考中，一分便是几百名的差距。”
……
听到类似的话,我能直接吓到“四肢僵劲不能动”，毕竟我不会，毕竟我大概会被别人甩掉好几百名。
而高考之后，任课老师，哦不，是林女士，就把它们挂在了嘴边，她监考了三天，似乎颇有感想，一天大概能提“高考”三十次，“你们马上高二，时间不多了”二十次。
我许久不跳的心，因为这些话，又猛得跳了好几下。
“老师，我们现在才高一，你没必要说这么多给我们这么多压力吧。”
有人鼓起勇气和林女士理论，听声音的话，又是叶之问。
“压力大才对，在高压之下，人的潜力才能发挥到最大，才能得到锻炼，面对之后所有的困难，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这话林女士说的振振有词，在座的同学们的呼吸都重了不少，我也虎躯一阵。
在那一刻，我终于深刻认识到了重点班和其他班的不同。
这是一个奉行加压政策的地方，压力和紧张不是应该被驱散的困扰，而是治病的良药，班主任无时无刻不在使力，让我们神经绷紧，让我们不敢浪费每一分每一秒，让我们把分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之前觉得很丧很难过，根本就是人之常情，换谁待在这里都会这么煎熬。
想到这里，我的心，似乎又不跳了。
其实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些，不是吗？
高考之后到期末，我们一直都在这样的氛围中度过，但期末考试却让我们都松了口气，因为她的难度和期中考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家考完都感觉很轻松。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的话大家分都高，排名并不会上涨。
我努力了一学期，不对，努力了一个学年，最后的成果是在难度较低的期末考试中考到了536的总分。
其实还说的过去吧，如果高考也能考这个分，读省内一本还是没问题的。
高中剩下的这两年，我的成绩应该还是会提高，吧。
高一学年结束的那个下午，班上的那些同学们又在一起约着去KTV唱歌。
他们似乎很喜欢唱歌，在讨论是不是要定最大的包厢。
我注意到，此时，莫筱琪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她不会再问“我能够加入你们吗？”这样的问题，而是十分自如地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
而我到现在都有一种疏离感，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样的，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康乔？你和我们一起去唱歌？”在他们热切讨论之际，顾令忽然转过身来邀请我。
不是，这……这怎么就突然和我有关了？我不是一直存在感很低吗？难
顾令盯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十分新奇的东西。
似乎在很多方面，顾令都对我有种特别的好奇，这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已经有了好几次这样的错觉。
“不了不了。”在大脑还没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嘴巴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爸妈叫我赶紧回去，可能要去亲戚家做客。”
如果我说自己五音不全，她可能还要邀请，但是说有事的话，就肯定可以拒绝了。
“这样啊，好吧。”顾令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失落的神色，但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热热闹闹地离开了教室，我一下子松了好大一口气。
社恐又犯了。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收拾东西，现在时间不早了，除了住校生，大家都回家了。
就在这时，程宜闪现到我身旁，“康康，去看电影吗？”
“电影？”
“对啊，学期好不容易结束了，我一定得出去玩玩。”
“说起来，我也有很长时间没看过电影了。”上一次看电影，还是中考之后的暑期。
“去吧去吧，跟我一起去！”程宜抓着我的手臂使劲晃悠。
“那最近有什么电影吗？”
“我也不知道，咱们就有什么看什么呗，”说着，她突然凑过来，一脸故作惊讶的表情，“怎么？你今天晚上也要学习？不——会——吧！”
“当然不打算学习！走，我们现在就去电影院！麻溜的！”
我跟程宜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电影院，从一中走到这里只要十五分钟，但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从未来过这里。
我们买了晚上六点半的《变形金刚5》，我之前没太看过这个系列的电影，但看预告片挺刺激的，估计能无脑爽一波。
“要买吃的吗？汽水或者爆米花？”程宜问我。
“买，买大份的！”
“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等一下。”
“好。”我坐在等候区，看着影院屏幕上的电影宣传片看到入迷。
真是有趣。
动作片有趣，喜剧片有趣，文艺片也有趣，什么都有趣。
“康康！”我听到程宜在叫我，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好巧啊！”
感觉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转过身，却瞬间僵在原地，仿佛一道惊雷劈到我的脑门上。
程宜碰到了熟人，刚刚我还在班里见到他们。
韩迟张彧林晨还有顾令……
他们不是说要去唱歌吗？怎么来看电影了？
怎么全来看电影了！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他们见到我，也是一惊。
“我们打算去唱歌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林女士知道了，他说我们要是去唱歌，就让我们好看。”顾令苦笑着解释，她身边的叶之问似乎不太服气，气鼓鼓道，“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这个都要告诉老师，有必要吗？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说的真好，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这让我如何愉快玩耍啊！
顾令叹了口气，“估计是谁的家长说的吧，再说了，看电影也挺好的，怎么？你没一展歌喉觉得不爽？”
韩迟补刀道：“其实我巴不得来看电影呢，我早看那个姓叶的麦霸不顺眼了。”
叶之问眉毛一挑，“你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唱的不好听还一直要唱！”
……
他们在嘻嘻哈哈，我只觉得吵闹。
程宜发觉我表情尴尬，“你怎么了？”
“他们刚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唱歌，我晚上要早点回去，我妈喊我吃饭。”
“哦——”程宜恍然大悟，“没事，放宽心，来都来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