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大大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
女孩也哭了,她哽咽着,冲着男孩吼道:“他们说得有什么错!你不就是会带来灾难的邪种吗!如果不是你,娘也不会死!”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骂是没娘的孩子!”她不停抽噎着:“如果不是你,我也有娘给我缝衣服,给我做饭......”
她将男孩用力往地上一搡,转身就跑开了。
男孩坐在地上,呜咽地哭了起来,他用手背一下下地擦着脸颊上的眼泪:“......可是我也想有娘。”
“我从来都没见过娘......”
“姐姐,我只是想保护你......你是我的姐姐啊......”
小男孩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向远处走去。
楚尧尧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过去,小男孩走得很慢,但她依旧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只能看着他一点点地,离得越来越远。
下一步,周围的场景突然再次极速切换,一瞬间便从白天沉入了黑夜。
楚尧尧茫然四顾了片刻,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处小院子的旁边,她再向前看去,正看见院子的门口站了个人。
背影是少年的模样,他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手轻轻扶在栅栏门上,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推开门走进去。
楚尧尧走近了才认出来,那个人是谢临砚,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谢临砚,他的眉眼已经张开了,个子也变高了,身上还是穿着粗布衣,上面却打着不少布丁,针脚严密,缝得结实又精细。
他此时的模样,跟楚尧尧认识的那个谢临砚很像,却更加稚嫩青涩,又带着微微的倔强,不似谢老魔时期时那般的从容清冷,即使穿着最劣质的衣服,也挡不住他的光芒。
楚尧尧禁不住伸手想拍他的肩,手却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她无法触碰到这个世界的谢临砚。
“吱呀”一声,他终于推开了栅栏门,脚步沉重地走了进去。
院子中间的人猛然抬头,一脸愕然地看向突然闯入的谢临砚。
楚尧尧这才注意到院子中的场景,这一看之下,她吃了一惊。
院子的中央的地上坐了个佝偻着的中年男人,男人形如枯槁,全身上下瘦得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肉来,脸色蜡黄,皮肤干瘪,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骷髅架子。
但楚尧尧还是从他的五官辨认了出来,他是木琉云和谢临砚的父亲,木天鸿,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最可怕的是,此时的他正坐在地上,疯狂地啃食着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因为吃得太投入,他的整张脸上都沾上了血迹和碎肉,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在他旁边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的身上布满了撕咬的痕迹,血流得到处都是。
楚尧尧看到那具尸体之后,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在遇到李辞雪的那个小村庄里看到的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跟眼前这具尸体的死状,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男人坐在地上,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年,他的眼底先是闪过了一抹惊慌失措之色,接着又转为愧疚羞愤,最后化为了单纯的恶毒怨恨。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谢临砚,在夜色中几乎泛起了绿光。
少年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终是开口:“父亲,我们去看大夫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变声期特有的象征,却并不难听。
男人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碎肉和腐血从他的手上掉了下来,他走到了谢临砚面前,冷声问道:“看大夫?”
少年握了握拳头,沉默着。
男人突然抬起手来,一巴掌扇在了少年的脸上,这一巴扇得极重,少年的唇角瞬间就渗出了血迹。
男人语气恶毒:“你这个邪种!你这个扫把星!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了!”
说着,他一脚踹在了少年的膝盖上,少年被他踹得跪在了地上,男人一把将被扔在地上的长剑捡了起来,连剑带鞘,当作棍子般地抽在了少年身上。
“你这个邪种!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他一边打,一边骂,手上丝毫不留情。
少年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反抗,更加不吭一声,只任由男人将他往死里打。
血迹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衣服,男人的剑鞘猛地砸在了他的额角上,浓稠殷红的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依旧抿着唇,不发一声。
“你怎么还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邪种!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男人的情绪越来越失控,突然握住剑柄将剑抽了出来,一剑向谢临砚劈去。
他还是没躲,只是闭上了眼睛。
就在剑刃即将劈在他身上时,从男人身后突然冲出了一个人来,她拦腰抱住了木天鸿,堪堪阻止住了这一剑。
来者是木琉云。
准确地说,她一直躲在附近的,直到看到男人真的要出手杀了谢临砚的时候,才冲出来阻住。
木天鸿猛地一推,直接将木琉云推到了地上,他的目光像怨毒的蛇,吼道:“滚开!!”
说着,男人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剑,继续向跪在面前的谢临砚砍去,下一刻,木琉云挡在了他身前,锋利的剑刃瞬间没入了她的后背,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谢临砚瞳孔微缩,抬眸对上了木琉云的视线。
木琉云却并未理会他,她转而对木天鸿厉声道:“爹!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忘了娘吗!?”
男人听到他们提到这个称呼,突然变得更加激动:“若是没有你们!若是没有你们她怎么会死!扫把星!邪种!我打死你们!”
男人声音沙哑,越骂越难听,他又举起了剑,想向谢临砚刺去。。
“爹!娘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木琉云红着眼眶,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弟弟是和娘一个姓的,是娘给他取的名字,娘死前说过的,她想看到我快乐的活着,而不是活在仇恨里,爹!你要违背娘的遗愿吗?”
木天鸿的手终于顿住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菱歌、菱歌......”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突然闪过了一丝清明。
剑从他手中“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木天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血迹,看着被他打得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眼中闪过愧疚和悔恨,突然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菱歌、菱歌,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临砚撑着地爬了起来,他的身上全是伤,唇角和额头都是淤青和血迹,他踉跄着向木琉云伸出了手。
木琉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挣扎,但下一刻,她还是狠狠地打开了谢临砚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楚尧尧吃惊地捂住了嘴。
为什么会这样,木天鸿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
谢临砚安静地站在那里,满身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沧桑又疲惫,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人独有的哀伤。
“谢临砚......”即使知道谢临砚听不到,楚尧尧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伸出手,五指再次从他身上穿过。
《凌天魔尊》中从未提及过谢临砚过去的生活,她根本想象不到,这本男频爽文的男主角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童年。
一种难以言语的酸楚从她的心底泛起,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个时候抱抱他,告诉他,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
“木天鸿被魔气污染了。”
楚尧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正看见了李辞雪。
李辞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旁,神色有些莫测。
楚尧尧第一眼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此时的李辞雪并不是楚尧尧遇到的那个少年模样,他依旧穿着镶嵌有金丝的白色长袍,手中拿了一柄拂尘,却已经是青年的模样了,样貌再没有少年人独有的那份稚嫩,整个人看着更加出尘。
“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李辞雪反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李辞雪默了默,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在魔潮中时,木天鸿就已经被魔气污染了,被魔气污染之人会逐渐魔化,他们会一点点丧失人性,喜好生食血肉,放大心中最恶毒黑暗的一面,身体也会被魔气一寸寸地拖垮,到最后,会彻底变成毫无人性的魔物。”
“他既是木天鸿,又早已不是木天鸿。”
“我说他还有尘缘未了,说的便是这份尘缘。”
说着,李辞雪抬起了手中的拂尘,朝着虚空中轻飘飘的一指,举轻若重,周围的场景再次开始飞速的转换。
楚尧尧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到她再次回神时,她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间院子里,只是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血迹。
夜色幽深,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更没有风,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
楚尧尧疑惑地看向李辞雪,他什么也没说,再次将拂尘搭在自己的臂弯上,那意思是让她耐心的看。
楚尧尧心中疑惑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李辞雪的意图,他似乎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些的,此处的幻境,应该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制造出来专门给自己看?
......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不等她再仔细思考,就看见木琉云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过来,她推开院子的栅栏门,直奔里屋。
随着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等楚尧尧看清屋中的场景时,她也大吃了一惊。
屋子里一共有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谢临砚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他全身都是血,衣服已经被浓稠的血彻底打湿了,他的脸庞上也沾满了飞溅而上的血点,将他的皮肤衬得分外雪白,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恶魔。
他手中提了一把滴血的剑,目光空洞而茫然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挣扎,与他恶魔般的可怕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脚边躺了一具尸体,全身都是被剑捅出来的血窟窿,千疮百孔,再找不出一寸完成的皮肤出来。
那个人是木天鸿。
他死了,被谢临砚所杀。
这是谢临砚第一次杀人。
他杀的第一个人........正是他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李辞雪身份揭露,他是老魔的师父!居然真的没一个猜对的。
木琉云这个角色算是随着老魔的身世逐步展开了,她这个角色本身也不是为了去讨喜的,你们不喜欢她,很正常,只希望大火不要非黑即白,她欺负过尧尧,她就是坏人,就要立马把她杀了,要不然就是圣母,就是憋屈。
简直恐怖如斯,我又不是打脸爽文。
我也不喜欢写戾气太重的剧情。
至于她欺负过尧尧那个事情吧,后面会给她个安排,安心看吧,把这个当成期待点就没意思了。
依旧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第43章 心疼
夜深如墨, 有风拂过,直吹得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似在轻轻地哭泣。
木琉云眼神复杂地看着谢临砚, 她的目光中有厌恶、有挣扎,甚至还有......恐惧。
“谢临砚......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已经不是我们的父亲了。”谢临砚说得很慢,他的声音低哑,语气冷漠,就像在叙说着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般, 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日日夜袭村民, 生食血肉,如若不杀他, 会死更多的人,包括我们。”
木琉云的情绪突然有些崩溃, 她红着眼眶,肩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他可是我们唯一的亲人, 谢临砚, 你这是弑父!天理不容!”
谢临砚默了默, 他抬起手腕,一手抓起了木琉云的手, 另一只手轻转手中长剑,将剑柄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那便对我动手吧, 你不是一直恨我吗,木琉云。”
少年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池毫无波澜的潭水,空洞而幽远, 虚假到像是一道幻影, 仿佛稍稍晃神, 他便会消失。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木琉云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用力往前刺去,剑尖瞬间刺入了他的左肩,鲜血缓缓晕染出来。
谢临砚站得很稳,没有后退,更没有躲闪,他只是那样站着,仿佛永远也不会感觉到痛。
木琉云的手在抖。
“谢临砚......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现?”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盘绕在心头的问题,可是这个问题,根本不会有人会回答她,包括谢临砚。
他的眼底也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却一句话都没说。
木琉云慢慢转头看向了倒在一旁的父亲,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记忆中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呢?
那时的父亲不会带孩子,用自己的佩剑笨拙地给她削苹果,被母亲看到后,臭骂了一顿。
“木天鸿!你是脑子有问题吧,用你杀过人的剑给阿云削苹果!”
那是温柔的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父亲发脾气,所以木琉云的印象极深。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就因为谢临砚的出生......
可是......木琉云甚至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模样了。
北岳第一美人,谢菱歌,再惊艳的人,最终也还是会化为一具冰冷无情的白骨,被时间慢慢遗忘。
记忆中的母亲,只剩下一个柔和的轮廓,和一声温柔的“阿云”,可是,就连她的声音,都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木琉云想伸手去抓,却越来越远......
如果没有谢临砚,也许母亲就不会死,也许父亲就不会入魔,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谢临砚......可是......她已经想不起母亲的样貌了......
父亲死后,这个世界只有她还会去怀念母亲了。
父亲的身体残破的倒在血泊里,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什么,发出淡紫色的晶莹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