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肺腑,不容乐观……”
说话间,贾宝玉的嘴角又渗出了血来。
围在床边的王夫人、袭人等人连连惊呼尖叫,纷纷哭红了双眼。
要说贾政打贾宝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否则贾宝玉也不至于看见他老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以往要么是手心挨板子,要么是屁股挨板子,不过都是外伤罢了,看着挺惨的,实则并不多严重。
但这回却不同,这回非但贾政气疯了下手毫不留情,偏一顿拳打脚踢都是在肚子、胸口上,直接就狠狠伤到了内里。
外伤看着凄惨,实则无甚大碍,内伤不似那般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瘆人,但一个不好却是真真能要人命的。
任谁也想不到,贾政这样一个读书人竟能将孩子打成这样,这心里该是得有多恨啊?
贾宝玉究竟干了什么?
众人心里无不起疑。
“宝玉是在家塾里被打的,难道……二舅舅知道他在家塾里的混账行径了?”林黛玉小声说道,黛眉微蹙,神色忧伤。
林墨菡捏着帕子佯装拭泪,借着帕子掩唇轻声道:“恐怕是了,再如何宝玉也是二舅舅的亲生儿子,若非当真气疯了,二舅舅也不至于如此丧失理智将人往死里打。”
贾政当初虽不过也只考了个秀才功名,但却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很是清高,贾宝玉胆敢在家塾那样的地方与男子厮混,无疑是在亵渎孔孟,更叫他这个父亲颜面尽失,日后还如何清高得起来?贾政不气疯了才怪。
贾宝玉的情况很不乐观,老太太醒来后知道情况又是狠狠哭了一场,将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哭得累了又昏睡了过去,贾宝玉也不曾睁开眼来。
眼看天色都昏暗了下来,众人这才各自回了。
“哥哥,宝玉在家塾里究竟做了什么?”薛宝钗内心满是狐疑,直觉有什么大状况,一回到梨香院便将薛蟠给抓住了,非要问个清楚。
薛蟠眼神飘忽,有些心虚,道:“妹妹你别被他给骗了,贾宝玉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你以为他在家塾里是在认真学习不成?他不过是打着学习的幌子,日日与那秦钟等人厮混罢了,今儿刚好被二老爷抓了个正着。”
薛宝钗还是个小姑娘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厮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薛姨妈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尤其她还有个混账儿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心里门儿清,故而听见薛蟠的话立时就反应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宝玉跟家塾里的同窗勾勾搭搭被抓着了?”薛姨妈满脸愕然,再是不敢相信看起来风光霁月的贾宝玉竟然与她这混账儿子也是同道中人。
薛蟠嗤笑一声,“他也就那一张皮囊能唬唬人,内里脏得很,你们可别看他年纪还小,人家虽然年纪还小,但男男女女的滋味儿早就尝过不少了,她王夫人千万个看不上我妹妹,妄想甩开咱们巴上林家,我却还觉得贾宝玉千万个配不上我妹妹呢!要我说妈还是趁早给妹妹另寻一个好男儿罢,这贾宝玉真不是什么良人,我也是男人我还能不知道?先前是才接触被他那皮囊给唬住了,若是早知道,我才不许妈撮合妹妹和贾宝玉呢。”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薛宝钗还有什么不懂的?小脸儿霎时都失了血色,心里无端端泛起一股恶心。
与林黛玉想法差不多少,若只是喜欢漂亮丫头其实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也并不将那些丫头放在眼里,但男女通吃……她连自己亲哥哥花天酒地的作风都接受不了,还能受得了自己未来的夫婿男女通吃?
回想起平日贾宝玉跟那秦钟亲亲热热的样子,薛宝钗再是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我的儿……”薛姨妈忙搂着她安慰,“快别哭了,回头妈就给你重新寻一个好人家……”
薛宝钗满心茫然,还能有什么好人家?若真有的话,她当初也不会默认与贾宝玉之间的事了,她本就是不太看得上宝玉的,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罢了……当初就没有更好的选择,更遑论如今她的名声已然受损,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未来?
第19章
贾家上下众人并未好奇多久,很快,“贾家衔玉而生的公子贾宝玉在家塾里玩儿男人,被亲爹抓现行打至重伤濒危”这个消息就飞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且还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就变成了贾宝玉正在跟好几名同窗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同妖精打架时被抓包了……
这种桃色绯闻向来是最受广大民众青睐的,扩散的速度简直飞快,等贾家得了消息想要澄清时早就来不及了,京城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边乞丐都知道了,贾宝玉的名声一下子就臭了,贾家也彻底沦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等贾母知晓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时,顿时气到心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当场驾鹤西去,好不容易缓上这口气了,指着贾政的鼻子就是一通大骂。
“你现在可满意了?宝玉被你打得命悬一线,现在还弄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害得宝玉名声扫地,日后还怎么娶媳妇?还怎么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宝玉的前途都被你毁了!我们整个贾家也都沦为笑柄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糊涂蛋!早知今日,我才真应该早早将你掐死了事!”
“母亲!”贾政白了脸,辩解道:“这怎么能怪我?都是那孽障自己品行不端,家塾是叫他读书明理的地方,他却在那里与男子调情勾缠,所作所为实在不堪入耳……”
“够了!”贾母怒喝一声,颤抖的手指着他,“宝玉年纪还小贪玩了些,被那别有用心之人勾着一时犯了糊涂罢了,回家里关起门来好好教就是了,何至于要下如此毒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你真真是要害死宝玉才甘心吗!”
贾政却一脸耿直,咬牙切齿道:“此等孽障死有余辜!”
贾母怒极,顺手拿了手边的茶杯就朝他砸了过去,“你给我滚!”
贾政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就被那茶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头上,霎时额头一疼,流出血来。
贾政心里委屈极了,他是真的觉得贾宝玉根本就是个败类,家里上下总说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但他却只觉得这个儿子简直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在家里玩儿女人,跑到家塾去玩儿男人,小小年纪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色”字,连贾环那么个畏畏缩缩的庶子都不如……他贾政自问清清白白一辈子,临了却毁在了这个亲儿子身上,真真是他上辈子造了孽。
但眼看老太太气得浑身发颤,思及太医的叮嘱……贾政终究还是咬咬牙,将一肚子委屈咽了回去,阴沉着脸离开了。
“冤孽!冤孽啊!”贾母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哭出声来,“这哪里是亲父子?分明是杀父仇人啊!”
“老太太可不能再大悲大怒了。”鸳鸯柔声劝慰道:“二老爷不过是爱之深恨之切罢了,正是因为对宝玉期望太高,看见宝玉犯糊涂才会格外生气愤怒,这会儿也就是在气头上,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嫡亲的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呢?”
贾母却摇摇头叹息,“我生的儿子,我哪里能不知道呢?老二素来最是古板固执的一个人,他心里对宝玉存了偏见,便是怎么看怎么厌恶了。再者说,如今最重要的还不是父子间的矛盾……这件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宝玉日后怕是很难入仕为官了……还有婚姻大事,一个不能入仕为官的男儿,偏还有这样一个污名,哪个高门贵女愿意嫁过来呢?”
鸳鸯也皱紧了眉,面露忧虑,“老太太不是说想要撮合林家二姑娘和宝玉?”
“不过是我的一个打算罢了,先前也没指望一定能成,但是现在……不成也得成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喃喃低语了,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贾母心里很清楚,宝玉的仕途几乎已经没指望了,也别惦记还能有什么高门贵女愿意嫁过来了,摆在眼前的,林黛玉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林黛玉的出身不低,足够体面,只要娶了她,将来宝玉就能与皇阿哥连襟,许是能拉扯一把得个什么面子好看的虚职呢?纵是不成,有这层皇室关系,加上钱财方面也定是少不了,宝玉的一辈子也是能风风光光舒舒服服的度过的。
除了林黛玉,再不可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人家了,所以,这桩婚事一定得成。
昏暗的烛光下,贾母素来慈爱的面庞上仿佛也隐隐多了几分阴沉,一旁的鸳鸯莫名心尖儿一颤,静静的垂下头不敢言语。
“红枫、绿萼、紫竹、白梅,还有雪雁、画眉,你们赶紧去收拾一些行李,衣物、钱财还有文房四宝及其他一些日常惯用的,都收拾好,明日我们去大报恩寺为母亲诵经祈福,归期不定,尽量准备充足些。对了,还有我们姐妹二人平日亲手做的针线及一些贴身物件都收拾起来一并带走。”
丫头们不敢多问,只应了声便赶忙收拾去了。
“姐姐这是?”林黛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依旧懵懂。
林墨菡拉着她进了里间,说道:“如今宝玉可以说是一身污水,咱们姐妹二人终究不是他的亲姐妹,仍住在荣府与他日日相对不免名声受损,再者如今宝玉的污名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京城内的达官贵人还能有哪个能看得上他?如此一来,老太太和王夫人她们只怕就更要死抓着你不放了,如今她们恐怕迫切想要将这事儿给定下,只怕搞不好要使点阴招,咱们终究寄人篱下防不胜防,不如索性避开。”
林黛玉幽幽一声长叹,“竟果真到了如此地步。”神色略显怅然伤感。
“不必如此。”林墨菡摸摸她的头,神色淡然,“世人皆逃不过利益二字,就是一家子嫡亲的骨肉,为了利益也能闹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何况咱们与老太太之间终究还隔了一层,宝玉却是她搁在心尖尖上疼宠了十一年的宝贝凤凰蛋,如今宝玉面对这样的困境,老太太自是少不得要为他谋算一二。”
“道理我都懂,不过还是免不了伤心罢了。”林黛玉神色落寞,有些恹恹的,她知道老太太心里是疼她的,但十根手指头还分个长短……无事时自是和睦,一旦遇上事儿了,便必定会有个偏向了。
林墨菡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由着她静静的伤感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林黛玉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老太太能放咱们离开吗?”
“她自是不愿意的,但咱们必须得离开。”说着,林墨菡又转头看向贺嬷嬷,“送个信儿给忠伯,叫忠伯明日一早务必过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咱们是晚辈,态度终究不能太硬,忠伯名义上是来京城打理产业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来京的目的是为了照顾咱们,可以说很大程度上代表的就是父亲的态度,老太太能仗着年纪辈分压着咱们,但忠伯态度强硬些的话,老太太还是要顾忌的,再怎么也不能跟咱们林家撕破了脸。”
林墨菡说得很细致,林黛玉听得也很认真,她知道姐姐这是在教她,日常大事小事从来都是姐姐在做,她在看在听,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点一滴带着她成长起来。
“咱们这回应当能在大报恩寺躲到过年,待过完年……”林墨菡顿了顿,微微皱着眉头,“不知父亲何时能调回京城,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寺庙里。”
她与四阿哥的婚事定下来之日,就是父亲调职之时,但婚事却并非她能做主,究竟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她是不是该另寻一条出路?那又还能怎么办呢?要不叫父亲称病接她们回扬州?
林墨菡有些蠢蠢欲动。
几个丫头忙里忙外收拾到半夜,还未曾睡几个时辰,翌日一早便又爬了起来,伺候着两位姑娘梳洗过后便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却谁知才刚要出门,就看见鸳鸯来了。
“两位姑娘快仔细打扮打扮,皇贵妃娘娘派人来接了。”
姐妹二人听罢又仔仔细细好好打扮了一下这才携手而去。
来接人的依旧是习嬷嬷,只今日的习嬷嬷却仿佛有些不同,眉眼间隐隐透着些许愁容。
林墨菡瞧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难道是皇贵妃娘娘不好了?
等进了承乾宫,林墨菡心里不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今日皇贵妃竟是躺在床上接见了她们!
若非实在病得起不来了,堂堂皇贵妃又怎会卧在床榻之上见客?
“娘娘您……”林墨菡皱紧了眉,满脸担忧。
“不必担忧,本宫无事。”皇贵妃轻笑一声,岔开了这个话题,“本宫听闻贾家出了些丑事,你们姐妹二人可有什么打算?”
她倒是不知道贾家惦记着林黛玉的婚事,只是怕贾宝玉的污名连累到她们罢了,姑娘家的名声太重要也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折腾。
原还在奇怪皇贵妃明明病得很重,为何偏要这个时候接她们进宫,这会儿却是明白了,原来是担心她们。
姐妹二人一时间都不禁心生感动。
“奴婢正打算带着妹妹一同去大报恩寺为母亲诵经祈福……”
皇贵妃闻言就笑了,“好个机灵的丫头,不过贾家那位老太太能轻易答应吗?不如……就说本宫病重,你们去为本宫诵经祈福罢。”
抬出皇贵妃,哪个还敢阻拦?连事后隔两天找借口想要去接她们回贾府都是再不敢的了。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无不动容感激,连声道谢。
“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且先熬过这段时日,待你们的父亲回京就好了,快了。”
言下之意,林墨菡和四阿哥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
第20章
姐妹二人出了皇宫直接就被送去了大报恩寺,只叫习嬷嬷去贾家说了一声,顺便叫林家的奴才赶紧都过去。
忠伯刚好要来接人,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就笑了,得,皇贵妃娘娘出手,省得扯皮了。
“两位姑娘年幼,老奴还得跟着去瞧瞧才放心,这就先告辞了。”
贾母无力的摆摆手,脸色很是难看。
“皇贵妃娘娘病重,为何叫林家两个丫头去祈福?”邢夫人满脸不解的嘀咕着,“不是说皇贵妃娘娘很是喜爱那两个丫头吗,为何却交代了这样一桩苦差事?什么喜爱看重该不会是假的吧?咱们是不是被那两个丫头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