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她是娘娘的亲娘!”贾母冷眼扫过那瘆人的布娃娃,又看了眼王熙凤的肚子,道:“琏儿媳妇如今既是已怀上了,可见这东西也就是糊弄人的,照我的意思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终究是一家子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琏儿媳妇,她是你亲姑妈,若是传开了这事,你们王家的名声……日后你们家的女孩儿还如何嫁人呢?想必你叔父也是要生气的。”
“老太太!这当真不是我干的!”
“好了!你给我闭嘴!”贾母不耐烦了。
王夫人仍要辩解,但看着贾母的神情,再看其他人……在场所有人竟是都不信她……嘴巴张张合合,半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真是体验了一回何为百口莫辩。
王熙凤哭红了双眼,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怀上了那是我的福气,是上天垂怜不忍我们大房绝嗣,而非她心慈手软!她是我的亲姑妈,可所作所为又哪里将我当成骨肉至亲了?就为着那一份利益,下如此狠手对付我……她心里根本就没有骨肉亲情,她就是个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毒妇!”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贾琏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王夫人,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贾赦就骂贾政,“老二!这样一个毒妇你不赶紧休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跟她同床共枕,你也不嫌瘆得慌,别哪天她再一发疯就将你给捂死了!”
“贾赦!”贾母咬牙。
贾政却说道:“老太太,大哥说得在理,这样一个毒妇合该休了她,咱们家要不起这样的毒妇!”
“我不同意!”贾母冷了脸,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她是宝玉和娘娘的亲娘,就绝不能被休弃!若你铁了心要撵她走,不如将我也一同撵了出去!”
“母亲!”
“不必多言!”
贾赦和贾政二人都蔫儿了回去。
制住了两个儿子,贾母又看向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道:“我知晓你们心里气得狠了,只是你们也要想想,宫里的娘娘正是得宠的时候,等将来再生下个小阿哥,日后如何也能封个王爷,倘若你们这会儿与娘娘的亲娘结下死仇……再者,方才我也说了,终究是王家女,倘若她传出这样的恶名声,那王家其他的姑娘又有谁还敢娶呢?琏儿媳妇,你叔父家的亲闺女,正是差不多要议亲的时候吧?”
王熙凤的脸上满是阴霾,道:“不休她也行,但是要分家!将二房分出去,我是再不敢跟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不错,分家!”贾琏附和道。
贾赦和邢夫人的眼睛也亮了。
“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王夫人怒了,又是要休妻又是要分家的,她究竟干什么了?
贾政瞪她,“你闭嘴!”
王夫人:“……”
贾母皱着眉,沉着脸,“我还没死呢,分什么家?不能分!”分出去了,娘娘跟这府里的关系就远了一层了,再者说,老二不过才是五品官身,区区一个五品官员的府邸能有多好?宝玉定是要受苦的,更重要的是,一旦真分了出去,宝玉就从荣府公子变成了五品官员家的儿子,身份天壤之别,还如何能够聘得高门贵女?绝不能分!
贾母下定了决心,咬死了牙就是不肯松口。
王熙凤怒极反笑,“休妻不肯,好,我们退让一步只要求分开过,老太太却还是不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是非要强摁着我们大房的头认了这个哑巴亏才行?老太太未免也太过偏心了些,合着二房是您亲生的,咱们大房就是外头捡来的不成?她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了,还不准我们讨个公道,硬要我们不准哭不准闹老老实实认栽,天底下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偏心”二字可算是戳了贾赦的肺管子了,一时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坐在那儿一声不吭,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琏却是坚定的跟着媳妇的脚步走,只道:“要么叫二老爷休妻,要么叫二房分出去!总之无论如何咱们也绝不能再跟这样的毒妇住在一起,否则谁知道她还会用什么阴毒的手段害我的宝贝儿子?”
大房也算是让步了,好歹给了两个解决法子任凭选择,可偏偏这两个法子贾母都不乐意选,倒并非她多喜欢这二儿媳妇,事实上她也烦死这个又贪又毒又蠢的东西了,可还是那句话,谁叫这女人生了个娘娘呢?还有她的命根子,宝玉。
就冲这两点,她就得想方设法的护住这个阴毒的蠢货,否则娘娘和宝玉一个都跑不掉,都得被牵累到,这是她绝不能容忍的,娘娘身上系着贾家的未来,宝玉更是她的心肝肉,舍不得一点委屈。
贾母很是头疼,对于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不依不饶的态度也很恼火,同时心里也不禁生疑……王熙凤今日很反常,从一开始非要查抄老二家的屋子……
面对老太太狐疑的眼神,王熙凤倒也丝毫不以为意,只催促道:“老太太可曾想好了,究竟如何选择?总之我将话撂在这儿,无论如何我们大房绝不吃这个哑巴亏!我也坚决不愿跟这样一个毒妇一起生活!”
贾母皱紧了眉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贾赦,“老大,你说句话。”
她是知晓两个儿子都对她愚孝,王熙凤和贾琏再如何不依不饶,还能反了亲老子?
谁知贾赦讥笑道:“我说句话?老太太想叫我说什么?劝琏儿两口子别闹腾了,吃了这个哑巴亏?这未免欺人太甚了,老二,你说是吧?”
贾政面色通红,羞愧难当,咬咬牙,道:“老太太既是担心娘娘不肯允我休妻,不如索性就将我们二房分出去罢了。”
王夫人:“……”她已经不想说话了,反正都认定是她了,一张嘴就让她闭嘴,她还能说什么?
贾母还是那句话,“不成,不能分家。”
“好好好!”王熙凤怒了,“老太太既是坚决如此偏心,也罢!我和琏二带着巧姐儿一家三口分出去就是了!”
众人大惊。
“这是说的什么话?琏二是荣府的继承人,怎能分出去!”贾赦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贾母和王夫人却是眼神不由得闪了闪,一时半会儿没急着开口。
王熙凤就冷笑道:“什么继承人不继承人的?继续留在这里,只怕连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继承荣府?我说了,无论如何我绝不愿跟这毒妇住在一处,既然老太太死活不肯让二房分出去,那我们只能自个儿滚蛋了!任凭他泼天的富贵,咱们也要有命享才成!”
“胡闹!”贾赦急了,“琏儿你快劝劝你媳妇,哪有继承人分出去的?”
贾琏一脸的挣扎纠结,王熙凤见状就威胁道:“你若不愿,那咱们就和离拉倒,我带着巧姐儿和儿子走!”
嚯!
连和离两个字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急了。
贾琏忙不迭就劝她,“奶奶你先别急啊!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和离什么和离?咱们女儿都那么大了,儿子也在肚子里揣着了……”
“若是留在这虎狼窝,儿子能不能平安出生都还尚未知呢。”王熙凤掐住了他的命脉,就是死活不松口,“老太太不肯选择,那也就只得由你来做个选择了,究竟是要这荣府还是要我们娘儿三?你可想好了,我这好姑妈为了这荣府连我都能下狠手,何况是你这拦路虎?别逼急了他直接将你给弄死了。”
贾琏下意识看了眼王夫人,脸色发白,眼神惊恐,仿佛在看什么吃人的恶鬼似的。
王夫人:“……”她已经不想解释了,大房两口子分出去才好呢,贾赦这么大的年纪了,身子也早已被酒色掏空了,断然不可能再生出来一个儿子,一旦贾琏分出去就等于放弃了荣府,那将来还不是落在了宝玉的身上?
贾琏挣扎了一阵,终究还是咬咬牙,“奶奶说的不错,任凭他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我……我……我分出去!我不要继承什么荣府了!”
“贾琏!”贾赦气急败坏。
贾母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可曾想好了?当真放弃继承荣府了?”
“老太太非要偏帮这毒妇,咱们夫妻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总要为自个儿和儿子的小命着想。”
王熙凤急忙催促道:“行了,老太太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咱们这样不是刚好如了您的意?您的心肝宝贝可就白捡个大便宜了。琏二,你快去请珍大老爷过来一趟,这事儿越早办好咱们才能越早搬出去脱离危险,万一夜长梦多……”
贾琏闻言也不顾身后他老子的叫喊,一溜儿烟就跑了出去。
三更半夜的,贾珍早就搂着美娇娘睡下了,硬是被贾琏从被窝儿里拽了出来,等一听清究竟是什么事儿,顿时惊得瞌睡都没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谁也没疯,就是这么个事儿,你快些的,别磨蹭了。”
贾珍劝了又劝,贾赦更是急的直跳脚,恨不得打死这个孽障,可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这两口子的决定,只咬死了一句话,这府里有王夫人就没他们,有他们就没王夫人。
老太太自是不肯舍了王夫人,且贾琏一走,这荣府十有八九就落在了贾宝玉的头上,老太太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是考虑到不能表现得太过,只装模作样劝说一番罢了。
最终,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还是被分了出去。
许是觉得有些愧疚,又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心肝肉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实在得意的很,贾母这会儿倒是挺大方,分给了两口子不少好东西,田庄地契宅子还有些古董珍玩,连王夫人那里搜出来的二十万两银子都拿出来一半给了他们。
王夫人心疼得直哆嗦,可向来嗜钱如命的人这时也一声不吭了,生怕自己一闹腾起来惹毛了那两口子,再叫他们反悔了,跟整个荣府比起来,这点财物又算的了什么?因小失大这种蠢事,她才不会干。
等到第二日林墨菡起床听闻了这桩事时,贾琏和王熙凤都已经带着巧姐儿和一堆家当搬进新家去了,动作之迅速,叫人叹为观止。
林墨菡很好奇那两口子究竟干了什么才能这么顺利又不惹叫人怀疑就分了出来,有心想要去八卦八卦,但考虑到才搬家定是忙活得很,也只得暂时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着过两日再去认认门。
林如海也不曾想到贾琏能如此果决,听闻后就不禁笑了笑,还算是有些可取之处罢。
思来想去,林如海就决定先给贾琏弄个兵马司副指挥罢了,一个七品小官,职责也就是管管京城内的治安,寻常也出了不什么大错,只叫他先混着,日后如何且再看,倒也不是没法子给他弄个更高更好的位子,只是这人的品性终究还是有待打磨,别到时候官帽子没戴几天,脑袋先搬了家。
第41章
“兵马司副指挥?七品?”贾琏的脸就垮了。
原本以为姑父会将他弄进户部捞个小官做,他还可期待呢,毕竟户部可是块大肥肉,谁知到头来竟是要去管什么治安?那不就是要跟那些个三教九流打交道么?又累又捞不着什么油水,且还只是个区区七品芝麻小官,搁在京城那当真屁都不是。
林如海老神在在的斜了他一眼,“怎么?这是入不了你的法眼?”
“哪儿能啊。”贾琏忙露出一抹谄媚的笑,“这不是先前没想到吗,还以为姑父会将我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搁在眼皮子底下?那不就是放在户部?还真敢想。
林如海也不是没想过,但只要一想到这小子的品性,他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将这混账搁在户部,那不就等同于将一只老鼠扔进了米缸?乐不死他。
纵是贾琏不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大伙儿都知道,少不得要看他的几分颜面给这小子大开方便之门,再弄出点什么行贿受贿的事,他自己也得跟着倒霉,不如将人扔远点儿,弄个跟户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呆着去。
林如海看得出来他不满意这个安排,原是懒得搭理他的,但又怕他心思活泛胡乱钻营,再弄出点什么事儿来,于是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番。
“你们贾家如今是在皇上跟前挂上了名儿的,这会儿你还敢往前头凑?若你自身有功名有才能也就罢了,我还能够打着个举贤不避亲的名头提拔你一二,皇上也是个爱才之人……但你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自个儿心里没数吗?文不成武不就,还想着一飞冲天?也不怕飞得太高刺了皇上的眼,赶明儿将你一道儿收拾了。”
贾琏顿时就一激灵,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姑父教训的是,是侄儿轻狂了。”
“按着我的意思,这几年你就低调些缩着,一来这会儿正是皇上摩拳擦掌要收拾你们的时候,低调才能偷生,二来这职位虽低,却好在不容易犯事,你安分些混些资历,多结交些人脉,等将来想往上走一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三来你这心性也太过浮躁了些,还需磨一磨……若你当真能够悔过自新老实做人,我是你亲姑父,总也不会亏待了你。”
顿了顿,又叹道:“你这人,歪心思不少,好在倒也不敢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并非无可救药,只唯独一点--太重女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又有云‘温柔乡英雄冢’,远的就不说了,你只看看你周围的人,但凡沉溺于美色的有几个是有出息的?无一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估摸着也就这两年,贾家差不多就该完了,你身为荣府的长房嫡孙,这份担子你得扛起来,不求恢复祖上荣光,只要能够撑起你这一脉叫家族顺利延续下去,那你就是贾家的大功臣,等将来到了地下见着列祖列宗,你也能够挺直了腰板儿无愧于先人是不是?再者,你想想你父亲,难不成你也想成为你父亲那样的,等将来叫你儿子也再重走一遍你的老路?”
林如海一副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模样,贾琏心里原本那点儿暗搓搓的不满这会儿全都烟消云散了,竟是莫名有些感动,鼻子不知为何有些发酸。
他活了二十几年,就从来没被哪个长辈这般悉心关爱过,亲娘早早就去了,连印象都很模糊,嫡亲的祖母却是只知偏心二房,过去有勤勉好学的贾珠,后来又有个心肝肉贾宝玉……就没见过似他混得这般惨的长房嫡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