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十分肯定,以及确信,我知道的事一定是真的。你非常不正常,不管是心理,还是精神上。周子青,你就是个怪物。”
金嘉瑜低沉,生狠的话,像咀嚼在齿间肉块碾压成肉糜的声音,细微,仿佛刚出嘴边就能被风吹散,可每一个字,却有摧山搅海之势。
只看到周子青一改之前淡漠的模样,瞳孔紧缩,目光像是在腊月寒冬淬上冷冽的寒气,更像是山林里匍匐草丛蓄势待发的花斑虎,整个人气势像一张绷紧拉到极致的弓箭,凌冽抖动着杀伐之气,是不死不止,那股强劲的气势,骇然而庞大。
直面对上的金嘉瑜,心底顿空,甚至都没发觉自己在后退。直直迎上周子青冷彻阴沉不见底的目光时,浑身一颤,头发发麻,只感觉自己被一只可怕野兽盯上了,毫无退路。
那一瞬间的恐惧,让金嘉瑜忘了呼吸,这一刻这一秒,她才清楚认识到,周子青隐藏的另一面是多么危险。
等整个人精神镇定,才发现,周子青早就离开了。扶着餐桌重新坐下来,才发觉小腿在微微发软。心头的震撼和恐惧,让金嘉瑜多了一份惧意。可也只是一瞬间,那股惧意像是泡沫,缓和之后,见到阳光,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消散在空气里。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
全身心投入竞赛作品中的周子青,却被人打断,说辅导员找她。
辅导员三十五六岁,中等体格,带着银丝边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说话声温厚平缓。周子青有注意到他左手中指第一关节部位粗重的茧子,练过钢笔书法的人都有。
大学这么久,这还是周子青第一次见到这个辅导员,目光微微打量一下,对这个面目和善的辅导员,并不算讨厌。
“辅导员,我听同学说你有事找我?”声音温和礼貌,说话简短利索,嘴角微笑着,整个人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辅导员双手交叉放到办公桌上,垂着眉眼,嘴角微抿,似乎在思考嘴边要说的话。
周子青眉眼弯弯,轻笑一声,“辅导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没关系,可以直接说,我会努力配合的。”
“周同学正在参加国际青年智能竞赛,如果有压力的话,可以找老师倾诉一下……”辅导员想着昨天同学反映的事情,再看着坐在对面浅笑着,一脸轻松的周子青,眉眼也闪过一丝疑惑。
“老师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到我的,参加比赛肯定会有压力,但是我这个压力我还能接受,也能自己处理,老师可以不用担心我,相反,老师能告诉我接收到的信息吗?是有人对老师反映了我什么吗?”
辅导员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又很快调节过来。惊讶于眼前学生的冷静和机警,稍稍在脑子沉思一下,发现想通过聊天了解事情原委的主意,似乎没办法达成,对方很聪明,并不跟随他的节凑。
相反,说话间还想反客为主,掌控主导权。
辅导员没来由的,突然轻笑,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聪明的人,都喜欢自己掌控。知道今天的谈话,不能按照以往来进行,对方明显想要他坦诚。
“那我就直说了,周同学,是有同学找到我反映,想让你搬出现在的寝室,原因是,可能是你参加竞赛压力太大,人有焦虑躁郁的倾向,学生还反应,发现周同学现在在服用舒B利片?”辅导员从办公室抽屉里,掏出一个有手指高度的白色塑料药瓶,放到办公桌上。
一双温润的眼,细细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去。
周子青整个人冷静又从容,甚至伸手拿起药瓶抓在手掌心,嘴唇扬起,轻笑一声反问,“老师说这是我的药?”
白色药瓶上贴着药品说明书,端正的小字,清晰无比的写着,适应症/功能主治、用法用量,不良反应,注意事项。
尤其是适应症上那一行,写着,对抑郁、幻觉和妄想症状的效果较好,适用于精神分裂症单纯型、偏执型、紧张型、及慢性精神分裂症的孤僻、退缩、淡漠症状。对抑郁症状有一定疗效,止呕。
“还是一瓶没有拆封,压根没打开过的。这要是一瓶老鼠药,是不是就该怀疑我有自我毁灭,或者毁灭他人的倾向?”像是把玩一件文玩,看清楚后,又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抬起头,笑了笑,“老师怎么看这个?”
“不是你的?”
“校内医疗室应该买不到这种,系里不少人都知道,我最近整天待在实验室,没出过学校。如果有人告诉老师说这是我的,老师不妨问一问她。我要参加竞赛,有压力是自然的,可我又没办法证实这压力的大小,而这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药,就像是为了坐实我有问题一样出现,这是问题一。
再来,老师,我参赛作品最艰难的部分,在昨天已经想到解决办法,这一点你可以询问我的指导老师徐梁知教授。我想说,这瓶没拆开的药,出现的有些晚了。
哦,还有老师,希望你能帮我保密,我参赛作品遇到瓶颈已经解决的事情,你可能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人之一。”
辅导员不由得皱紧眉头,周同学话里透漏信息比预想的要多得多,真假且不说,对方冷静反应却出乎他的意外。
把药重新放回抽屉里,“这个搁置先不谈,来说说寝室关系吧……”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周子青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实验楼,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寝室。
推开寝室门的时候,整个寝室静的像个独立的个体空间,把背包放在自己位置上,目光迎上金嘉瑜投过来的视线,随即一笑。
径自越过金嘉瑜,来到一个人安静看书的朱玉晴跟前。
吴淑贤放下手里笔,眼里闪着好奇。
金嘉瑜神情确是一愣。
朱玉晴看到站在自己跟前一言不发的周子青,冰冷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的盯着她看。忍不住攥紧手掌,抬起头回望过去。
周子青看看强装镇定朱玉晴,又把目光转到一旁准备看好戏的金嘉瑜身上,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故事。
轻笑一声,从朱玉晴身边走开,“金嘉瑜,你许给朱玉晴什么,才让她去辅导员那里陷害我。”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嘉瑜双手一摊,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
吴淑贤瞪大一双眼睛、惊骇的张大一张嘴,发出一声,“陷害?”视线却黏在周子青身上,看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立马转到那一头的朱玉晴身上,可和坦然自若的周子青不同,明明拿着书本在看,像是没听到刚才的惊人之言,可怎么看,都更像一只受到惊吓而缩着的鹌鹑。
“周子青,你再说什么陷害啊?”吴淑贤一肚子的疑惑不解,顿时沸腾起来,顾不上要写的东西,整个人凑到周子青桌面上去。
周子青转头看了一眼朱玉晴,至始至终都没给出一点反应,倒像是默认一样。回过头,对着吴淑贤轻笑一声,没有一丝隐瞒,“朱玉晴找到辅导员反应,说我参加竞赛压力大到焦虑抑郁,需要吃药控制。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寝室,让她害怕,她希望我能搬出去。”
说起来很奇怪,论交情,吴淑贤和周子青真算不上好,用她自己的话说,两个人天生气场不和。她和周子青处不来。但是却对周子青说出来的话,坚信不疑
几乎想都没想的就信了,并瞪直眼睛,夹紧眉头看向朱玉晴,惊呼出声,“朱玉晴?”
一开始恐慌,内疚不安过去之后,朱玉晴整个人似乎过了让她难过的阶段,面对吴淑贤的质问,神情冷漠的投过来一眼,抿紧嘴角,却没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
垂下眼,又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本,彻底无视吴淑贤的质问。
把朱玉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周子青却冲着金嘉瑜浅笑着。
金嘉瑜看到周子青嘴角上扬,只告诉自己,她只是佯装镇定,实际上她可能已经心慌了,正不知所措呢。这个时候,不过是挽救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以及最后挣扎。
“朱玉晴,你真去找辅导员,说了这些话?”吴淑贤还不甘心,还是想听朱玉晴自己承认。
朱玉晴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默认般的姿态。
“朱玉晴,你怎么这么可怕。”这完全是触碰到吴淑贤做人底线了,盗窃和污蔑,一个人的品行。
“金嘉瑜是不是对你说,只要你去辅导员那里控诉,她就能承诺你一些事情,比如毕业后工作问题,或者读研,出国留学之类?”金嘉瑜一贯的手段,能怂恿朱玉晴去,而不是自己亲自去,那一定是给出了朱玉晴渴望不可及的好处。
她自己心里明白,知道这一切是金嘉瑜做的,可是旁人不会信。金嘉瑜就是真的笃定了,她不可能把前因后果讲出来。那么在周围人眼里,品学兼优的金嘉瑜是没有动机的。
不,有一个人会信。
吴淑贤就信,尤其之前种种痕迹。
话说到这份上,朱玉晴依然还是沉默不语。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像是周子青说的,金嘉瑜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金嘉瑜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周子青,但是只要去找辅导员说一下而已,工作还是留学就全都解决了。
朱玉晴不笨,金嘉瑜和周子青之间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按下自己内心得愧疚和不安,并不断告诫自己,只当做是普通的寝室矛盾,只要按照金嘉瑜说的,她只是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谎话,只是让周子青搬出去,不会有什么严厉后果。
朱玉晴去找辅导员,就想到周子青会在寝室里发作,却没想到她一眼就看透了她和金嘉瑜约定。
“如你所愿,我明天就会搬出去。”周子青看着金嘉瑜,露出一抹讥讽,“金嘉瑜你一定会后悔的。”
吴淑贤整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突然而来事情,似乎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她以往简单快乐的世界里,突然塌陷了一块。她还在苦恼每天写论文,做专业作业的时候,或者明天吃什么,去哪个食堂吃饭,还有明天天气,要穿什么鞋子的时候。
而她同一个寝室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似乎已经走远了。明明能听懂她们再说什么,可又那么遥远。
震惊到整个人仿佛放空一般,怔怔地,目光在寝室异常沉默三个人身上扫视。
明明事情按照自己的计划再走,周子青也如愿搬出了寝室。就搬出寝室这事,还不大不小的闹出了一点风波。
很多人暗自好奇,既不是学期初始,也不是学期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寝室呢?免不了被人在背后猜测一番。同班级的人,私底下回去同寝室里的人打听打听。
朱玉晴整个人越加沉默了,几乎不和其他人互动,偶尔会看到她和金嘉瑜两个人在教学楼下说两句。对别人有意打听周子青无缘无故搬出寝室的事情,都是一脸困惑的表示不知道。
朱玉晴这边打听不到,想从金嘉瑜嘴里听到真话,那是更不能的了,这个一向是个聪明人。背地里甚至有人开玩笑的说过,金嘉瑜但凡所有心思都用在学业上,参加国际竞赛的可能就不是周子青一个人了。
周子青无疑是厉害的,对比当年年级第一顾时雨来看,周子青似乎更拔尖了些。
但是只是学业上的。
周子青整个人太冷漠了,细算下来和她关系算得上熟稔的似乎就是萧红,顾时雨,孙尧那一拨人了。顾时雨萧红读研,孙尧临近毕业,偌大个辰光大学里,似乎找不出和她关系好的了。
人际关系这一块,对比金嘉瑜差的太多了。
金嘉瑜不会让人从自己身上看出一点猫腻的,对于别人问她周子青搬出寝室的事,谁问都是一脸惋惜的表情,“对呀,她一搬走,我有问题请教都不知道找谁去,你说好端端的她怎么想要搬出去呢。”
“你真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事先知道,我一定拦着不让她走。”金嘉瑜一脸笃定的神情,旁人也就半信半疑了。
从金嘉瑜这里打听不到半点事情,目光就越发集中在吴淑贤身上了。
吴淑贤不管在班级里,还是系里,熟悉的人很多。
可这两天吴淑贤明显不对劲,要是换做平时,吴淑贤早就把朱玉晴和金嘉瑜之间勾当早早宣布出去了。
哪像现在,硬是憋着一个字不说。
吴淑贤是不是想说吗?她太想说了。心里憋着这样一个大秘密,她都快失眠了。
可她没忘记,周子青背地里找到她,对她说的话,“我在寝室里说的话,你最好别往外说。朱玉晴不会说,金嘉瑜就更不会。她巴不得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到底传成什么样,追根究底祸因都是你。吴淑贤,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你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
吴淑贤一脸惊愕,不自觉的张大嘴巴,眼睛里满是疑惑,可耳朵里却因为周子青那句,吴淑贤,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而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扭动嘴巴,半天憋出一句,“那……那金嘉瑜到底为什么这么对你,如果金嘉瑜让朱玉晴去辅导员那边污蔑你,我可以帮你到辅导员那边澄清,同一个寝室,我说的话,应该也可以相信吧。”
周子青个头高挑,比一般的女生都要高,加上最近忙着参赛作品,生活作息不规律,整个人越发细条。纤细的下颚线,可是当嘴角上扬,微笑时候,整个人凌冽淡漠气质,全部消失不见。
吴淑贤愣住,看着浅笑不止的周子青,突然发现这个人笑起来,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金嘉瑜要针对的是我,而且我很想知道她后面的手段。所以,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
对周子青观感,就像昙花一现。明明刚刚……吴淑贤盯着周子青离去身影,暗自生闷气。果然,她和周子青处不来,这个人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她都说要帮忙了,换个人不该感激涕零吗?
她脑子也是进水了,竟然还说帮忙辅导员澄清?尤其当着面,还被拒绝了。
想想都羞愤不已。
吴淑贤每每想起周子青那句,“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都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所以别人来问周子青为什么搬寝室,便恼羞成怒的回道:“谁知道,我和她又不熟。”
没过多久,吴淑贤都以为这事淡了,结果班上,甚至整个系里,都在传闻周子青躁郁吃药控制的事情。吴淑贤和其他两个寝室的关系非常好,算是第一波知道这个传闻的。
当有人像她求证,周子青是不是在寝室偷偷吃药的时候,吴淑贤整个人都在发抖。浑身冰冷,无力。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就想到周子青对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