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找就是一夜。
周子青熟悉这一片的地形,同样,陈成也熟悉。那里能跑,能藏的地,他找了一夜。就在天快亮,想放弃的时候,让他看到人了。
只是没想到敢从麻五手里抢钱的人,竟是一个不大的女孩,有些吃惊。
周子青眉眼一挑,“你是昨天夜里被打的半死,躺地上那个。”
“少废话,我问你钱包呢。”昨天背运,刚得手,就被麻五那伙人盯上了。
周子青裂开嘴角笑笑,“我抢来的,就是我的。”到嘴的肉,怎么可能还回去。
陈成眉头往下一压,手里劲道收紧,“给不给?”不给掐死你。
周子青脸憋得通红,咳嗽两声,“有本事你就掐死我?”余光左右瞄着,发现四周还没有人,大喊救命,估计只会白费力气。
“哼,反正你得了钱,也只会随身带着,我扒了你衣服,一点点找,总能找出来。”陈成社会混久了,对付周子青这浅浅的心思,完全绰绰有余。
脖子被人钳制住,就是想张开嘴咬人都咬不到。对方不论是身高还是力气,都比她高大。周子青憋闷的喘着气,眼珠子往下一瞅……
双手突然往前一探,拉住陈成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扯。事故发生在眨眼间,陈成还没晃过神站稳身子,周子青抬腿对着他下裆狠狠踢了一把……
陈成瞬间疼的说不出话来,啊啊呜呜一声一声痛喊,额头冷汗,眼眶飙泪,“你个……”想张嘴骂人,却一张嘴,忍不住疼呼出声。
周子青顺势夺了陈成手里的刀,不等对方缓过劲,撒开腿又跑了。
周明杨家里唉声叹气,谁都没个笑模样。孩子从自己家走的,就是个牵挂,一直找不着就是一桩心事。
“登报纸找人吧,我有个朋友,在报社工作,我找她帮帮忙。”王爱丽咬咬牙决定,孩子因为她的话走的,她有责任,连着两天晚上做噩梦,睡不好觉。
“登报吧,该用的办法都试试,最后实在找不着……就权当那孩子和咱家没缘分。”周奶攥着手帕子擦眼泪,这两天除了睡觉,天天出去找。嘴里说狠心的话,可眼泪流的更凶了。
周明杨不说话,心里烦闷。真能当没缘分么?原先一直没见过,就算了。可孩子都来到家里了,活伶伶的又不见了。这心肉长的,越是不想,越是想的邪乎。
“那我一会就去找她问问登报的事。”王爱丽抬手按按额头,这两天没睡好,时不时地一阵头疼,她真的后悔死了。她怕孩子在外面有个意外,恐怕这辈子她心都难安。
王爱丽找了云海日报的朋友帮忙,在日报上占据非常小的一个版块,登了寻人启事。还在报纸上留了家里地址和电话。
报纸版块虽然小,可要刊登一星期,也要花不少钱的。王爱丽没给周明杨和周奶说,自己私下出的钱。心疼钱的时候,心里同时也缓了一口气。
陆陆续续等了几天,孩子没找到,倒是孩子的大伯,周名博,原名叫周明柏找上门了。
周名博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穿着皮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光看小区下面停的轿车,就知道这是个有钱人。
周名博是个有时运的,或者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长得精神,也会钻营,娶了有钱人家的独生女。熬死岳丈,他继承了工厂。
老事业小区,大多住了半辈子在这的人。谁家大事小事都知道点。202室老 周家的事就更别提了,多少都知道点。
大儿子娶了害死父亲肇事者的女儿,当时闹腾的很大,打那之后算是断绝关系了。周老爹到底怎么死的,外人肯定不清楚,可当妈的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亲儿子断绝关系,所以这里面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周名博继承了岳丈当初的小工厂,现在自己开了公司。走出去都要喊一声周总的。早上看着报纸喝茶,无意间就瞟到上面一则寻人启事。
版面小,字也小,就过了一眼。可龙山区自己老娘住的地址,他记得,这一看就把茶杯子砸了。
人开车直接过来了。
解开西装纽扣,领带扯开,把报纸一巴掌拍在周奶和周明杨跟前,指着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就问,“这是找谁呢,周子青是谁,怎么留的是家里地址?”
周奶看到周名博,板着脸指向大门口,“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滚。”
周明杨也恨,姓孙的把他爸撞死了,转头大哥娶了人家独生女。从那之后他就当自己没大哥了。
周名博不跟老娘一般见识,周明杨也不问,只能扭头去问弟妹,虽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弟妹,觉得这个弟妹强势过头,压了男人眉角。可那也是老三太没用,管不了自己媳妇。
王爱丽看到周名博,心思转了转,当初警察都说事故是场意外,偏偏周明杨和婆婆认定是故意谋杀,即使警方定案是意外,可他们还是执拗,固执己见。
结果谁承想,周名博转头娶了人家闺女,这关系就僵了,打那之后断了关系。实际上也是周明杨和周奶单方面断的关系。人家过节回回不落下这里,即使前脚送,后脚就给扔了,可人家送了。
不管周名博靠谁 发的家,王爱丽这会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把周子青在东山市受虐打,放火烧了家里房子,一个人坐车从东山来云海找人的事情说了。
“孩子可能听说我们要把她送回去,人就跑了,这几天,能找的地,我们都找了。火车站,汽运站也跑了。最后没办法才登报找人。”王爱丽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
周名博瞪着眼,气的手指着周明杨乱点,“你……你可真有本事,老二为什么恨你,你不清楚?多少年了,亲侄女千辛万苦找过来,你不想着好好照顾,还把人撵走了?你可真能耐啊老三,这么多年你就被个媳妇压着了,她说送?你就答应?人都跑了,你们一个个马后炮跟着哭 ,跟着急,有个屁的用。”
周名博气的不行,这么多年就因为他娶了媳妇,就把他当仇人恨着,防着。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和他说一声。
周明杨被堵的说不出话,张着嘴老半天才干巴巴的回了句,“谁能想到,她就一句话没有就跑了。”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又没钱,说走就走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你就是蠢的。孩子找着前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你这辈子到死你都欠老二的。”周名博懒的和脑子不清楚的人说话,气呼呼的走了。
报纸就刊登那么小一块,眼神不好的,谁能看到,也不知道登大点。
王爱丽哭归哭,可周名博知道这个事,他就不会坐着不管。说到底 ,这是亲弟弟的孩子,亲侄女。随即又懊恼起来,当初孩子找过来,怎么就没想到送到周名博家里呢。
他有钱,家里地方大,就一个儿子,养个侄女完全不是事。
可惜家里多少年不让提周名博的事情,一提就恼。连个名字都不让说,当时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个人在。
周子青压根不知道报纸夹缝里有正在找她的寻人启事。文字版,连个照片都没有,别人就是看到了,也不知道找的谁。
周子青被陈成给盯上了。
一个躲,一个找,云海市这么大,偏偏回回让陈成给撞到。
一个跑,一个追,周子青跑的再快,可她是个女的,她跑不过身高腿长陈成。
跑不过就打呗,周子青豁出去,对方不敢要她的命,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一丝不含糊,陈成挥拳打的周子青鼻青脸肿,汩汩往外流鼻血。
周子青被反手钳制的动弹不得,就张嘴咬,咬的一嘴血沫子,也不松口。
两个人都凶的要命,彪着劲,谁都不让一步。
陈成追周子青这么久,气恨的牙痒痒,“你他妈钻钱眼里了吧,要钱连命都不要?”
周子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地面吐了口血沫子,往外吐的时候,呛着了,咳嗽好几下,一抬手抹鼻子,全他妈是血。下手真够狠的。
一扯动嘴角,整张脸都跟着痛。
“你不爱钱,老追着我干么?”周子青也是憋屈,“这钱要是当初被你打的人抢去?你敢这么追着要么?还不是看我是女的,岁数没你大,个头没你高,力气比你小,呸,你就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
陈成挥着被咬的发麻没点知觉的胳膊,满脸讥讽,“你他妈搞笑的吧,我是欺善怕恶,可你自己瞅瞅,你浑身上下那点善良了。”
“说再多没用,钱我一分不会给你的,有本事咱就耗着。”她的钱得存着,没爹没妈,这么小岁数,要长大还有好几年呢。
陈成咬着嘴唇,从地上扣出一块泥巴,撸着胳膊上的伤口,粗鲁的涂抹一圈。这一抹,疼的龇牙咧嘴,人直抽抽。
周子青仰着头捏着鼻子,控制鼻子不让它一直流血。
疼劲过去,陈成瞄了一眼周子青,只看到她混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原本的颜色早看不出来,还有那脸,脏的指甲一扣,能扣出一块泥下来。
心里疑惑着就问,“你是不是没地去?”每回找着她都是街头暗巷子,一个人溜达。
周子青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在思索他话里意思。
“你把钱分我一点,我给找你能睡觉得地,怎么样?”陈成还是惦记那个钱。
租房子也要先看看房子呢,周子青又不笨。可她也总不能一直露宿街头。
陈成带着周子青去了一栋破破烂烂的民建房。一看就知道是私自改建,加高的一层。勉勉强强一米七多的陈成能进去。面积八九平大,里面东西扔的烂七八糟。看得出来,里面不止住了一个人。歪歪扭扭的塑料架子上放着三把牙刷。
正看着,外面楼梯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随后一个年龄比她大几岁的女生走了进来,看年龄十八九岁大,一进来就先看到陈成领着周子青。
陈成瞅到陶小桃,表情讪讪地,一手挠着后脑,指着陶小桃对周子青说,“实际上这房子是她租的,我也是借住,给她点钱,你也能有个落脚地。”
周子青看看陈成,又看看陶小桃,眼神略略带着些防备,“即使她租的,我给钱也是给她,也不能给你啊。”
“我好心给你介绍住处,多少意思意思一点吧。我是觉得你够狠,跑的也快,说不定以后可以合作呢。”陈成真正的心思在这,他觉得周子青可以,身上有股狠劲,又是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培养做个帮手。
周子青自然听得懂陈成嘴里的合作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拒绝。“我是年龄小,找不到工作,但凡我有你这么大,我就安分找个活做。”她要是男的,十八九岁,去港口海鲜市场扛包,都能活下去。
周子青怕陶小桃和陈成合伙骗她,她只答应住房子的钱,一天一付,不答应她就走。睡街头冷是冷,靠着墙,不担心谁在背后给她来一下。
可陶小桃同意了。
周子青这算是有了落脚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成睡在临近门口地方,陶小桃和周子青两个女生睡在里面。都是打地铺,能有个挡风挡雨地,已经知足了。
晚上睡不着,三个人聊天。
“我叫陈成,今年十七岁,亲妈死了,老爸刚开始还挺宝贝我的,没过两年领个女人回来,就看我碍眼了,那女人也厉害,枕头风吹得呼呼的,老子因为她见天挨打。”
“然后呢!”陶小桃翻过身好奇的问。
“那女的故意挑拨,对我爸说,他不在时候,我对她毛手毛脚的。王八羔子,老子能看上她那样的,我也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摸着啤酒瓶给老鬼开瓢了,当时见了红,那女人要报警,我就跑了。”陈成脑袋枕在胳膊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陶小桃,你呢?”陈成把自己家底子漏了,也得听听别人的。
周子青瞄了一眼陶小桃,乍一眼看到,周子青只觉得这个女生很安静,长得柔柔弱弱的。可知道陈成是她捡回来的,她就知道这个女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文静柔弱。
陶小桃长得文静,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秀气,“爸妈死了,奶奶重男轻女,我刚满十五岁,就想把我嫁给村里一个老瘸子,我偷了彩礼钱跑了出来。”
“都是爹死妈死的,死丫头,你家又是谁死了。”从周子青不给陈成一毛钱好处费,也不答应和他合作后,就直接闭口张口死丫头称呼。他觉得周子青这个人很没良心。
“不好意思,一个都没死。全都活的好好的。”周子青冷淡的嗓音在角落里响起来。
这下不止陈成,就连陶小桃都转身看她,“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还能怎么着?两人都活着,可没人愿意要她呗。”陈成在那边得意洋洋翘起脚丫子,“死丫头,我说的对不对?”
“说的好像你跟有人要似的,大家都半斤八两,你哪来的底气嘲讽我的。”得了,一屋子全都没人要的可怜虫
说到工作,周子青摇晃陶小桃,还热乎的喊一声。“姐,你现在怎么生活的,你有工作?”都是天涯沦落人,陶小桃能找到工作,她应该也可以。
“死心吧,她没工作。她现在也是靠人养着。这房子原本她对象住的,这不是进去蹲号子了吗,还有一年半放出来。”陈成岂会看不出周子青那点小心思,“你还是考虑和我合作的事吧,咱俩三七分,你三我七,别看我这样,我手上功夫灵活的很,一出手,绝不走空。”
“建议你趁早改行,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海鲜市场找活干。你这样早晚也要进去蹲号子。”
“死丫头,别咒我。”陈成觉得周子青冥顽不灵,就她身上那点钱,早晚用完。到时候没钱吃饭,不用劝,自己就会乖乖找他合作。他当初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第十九章
陈成后来没再提合作的事情。大家虽然同住在一个房子里, 可天一亮,大家都各自出门奔生计去了。
陶小桃人不错,还给了周子青一身换洗衣服。周子青非常感激的收下了。天一亮她就起身去西边的海鲜市场, 专找私人的小作坊,工钱低没事,只要愿意用她就行。
跑了两天,终于在一家处理海鲜的小作坊里找了一份活, 剥虾壳。按斤称重算钱, 二分钱一斤,这个工作手头得快,但是需要等活,等渔船上岸, 别人挑拣之后, 剩下卖相不好的, 刚死的虾归他们处理。
说是小作坊, 实际上就是搭建的窝棚,剥虾壳要赶早, 基本上,天不亮四五点就得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