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樾……”
“什么?”他附耳听。
房间安静下来,流淌淡淡的药香,众人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容樾,想见他……”
声音很虚弱,也很执着。
掀帘跨门的人,步子一顿。
旋即携一身盔甲,浑身裹挟风雪,踏门而入。
他站在床边,安静看着昭歌,昭歌半睁着眼睛,意识模糊,愣愣瞧着他,也看了一会儿,待认出他来,倏地一笑,“容樾……”
萎靡的小花也振奋了些。
他像赴雪而来,刘海微湿,结成一绺一绺的,纤长的睫毛盈着雪露。
她伸出手,“抱,容樾。”
“别!”她会受凉……
陆遇话没说完,也不用说完了。
昭歌额头搭在他的肩膀,因为太虚弱,话只能一字一字问,“什么时候回来?”
容樾没被如此询问过,以往他是看心情,觉得打够了,就回来。
他顿了顿,回道:
“孤会回来。”
“你会输吗?”
“王军,只许有捷报。”
没有回答,久到容樾以为她要睡着了。昭歌才闷闷道,“打完了早点回来,不要乱……乱杀人。”
“孤本就如此。”
“容樾!”她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容樾不知所措,轻拍她,昭歌顺过气来,才埋怨道,“你非得这样……”
良久之后,他嗯了声。
“我给你求了平安符。”她摸摸衣服,察觉衣服被换了,有点不好意思。
“啊,丢了……”
她拿出指尖,在容樾额上轻轻摁了一下,“没关系,回来补给你。”
容樾不太理解她的意思,有些疑惑,昭歌不打算解释,他要走了,又说一句,“无聊了,就去找大白。”
昭歌点点头。
察觉他要走,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容樾狐疑,昭歌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后背有点痒痒想挠挠,但今晚估计不行了。
她想了个折中之策,“容樾,你拍拍我。”
容樾拍了拍她,力道很舒服,她眯着眸子,有点享受。
顿时没有那么难受了。
容boss今天有点温柔,估计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
昭歌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下巴轻蹭了蹭容樾的颈窝,“再拍一拍嘛。”
“孤要走了。”
“不要。”很孩子气。
“陈昭歌!孤说过,不会……”
昭歌滚进被窝,闷着头,“你就没有惯过我!”
容樾:……
陆遇吩咐好相关事宜,送容樾出了宫门,“容樾,你此去小心,此次大梁怕也是冲着你的令牌去的。”
“丢了。”
陆遇轻轻摇头,"那又如何,取得你容樾项上人头,一样可以号令九州杀手。大梁不怕输,怕是只想要你的命。
“孤心里有数。”
陆遇与容樾算是旧相识,三言两语便知无须担心他,距离分别还差一点时间,他转移了话题。
“你同我说,那小丫头是细作,经锁骨逆龄之术插入你身边,你倒也不必太防着她,锁骨逆龄,顾名思义,就算她知道自己是个细作,心智也因骨龄困在小儿年纪,无需防备过甚……这些事,你比我清楚。”
容樾嗯了声。
瞧他不愿多说,陆遇也不自讨无趣,想着方才的事情,又瞧了眼容樾,不由得笑出声。
直到容樾望来,他才止住。
“想知道为什么?”陆遇揶揄。
容樾面无表情回头,懒得说话。
“小丫头对你不是真好,看到你过来,那么痛苦嘴角流着血,还对你笑……容樾,你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
第17章 哇哦他在漠北
容樾薄唇紧抿,并未答话。
送至城门,陆遇便勒住缰绳,不再相送。他目送孤影高骑的君主,不疾不徐靠近迎他而开的门。
夜色漆黑,明月空悬,城门大开,在冰冷天地间,入目整齐摆列的亲兵抚额扣地,“参见王上。”
声振四野,举目虔敬。
如叩神明。
容樾扫阅片刻,启唇,“行军。”
临行前,他回首看了一眼。
陆遇颔首:无须忧心。
容樾转身离开。
……
昭歌比他想象里要茁壮地多,拔毒的过程一言不发,抿着樱唇,冷汗涔涔,眼睛却晶亮亮的,熬过难的那阵子,她很快就生龙活虎起来,陆遇惊讶于她顽强的生命力。
随后意味深长地点评,“小殿下的心脉,是臣见过最有生机的脉络。”
昭歌傲娇地抬头,十分骄傲的样子。
他为太医院医署,暂住掖兰庭,目的是照顾昭歌。
只是掖兰庭主殿实在气息阴沉,他倒宁愿多往昭歌那里跑跑。
同在掖兰庭,他更喜欢小丫头偏殿那里。
这小姑娘周身尽然是清新的气息,房间布置精致明丽,不知怎的,待在一处,总让人心扉舒适,顿觉明谧安宁。
与主殿截然相反的温暖画风。
他不自觉会同她多说两句。
“臣于王君算是旧识,小殿下若有想了解的,不妨去问问微臣。”
昭歌正躺在床上补习落下的课程,国子监考试要到了,昭萱成绩优异,能去容亦所在的天字班,定然没有问题。
她……就难说了。
半瞌睡间她忽地清醒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陆遇颇耐心,语带试探,“关于王君,小殿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昭歌咬着笔头,嗯了声。
歪着头望陆遇,“他答应我不会乱杀人,会做到吗?”
陆遇一愣,旋即笑出声,“抱歉小殿下,臣……不知,难道,小殿下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吗?”
别的
别的什么?
“不问。”
对着陆遇略带疑问的视线,昭歌摇了摇头,“我知道,秘密就是秘密,我尊重他的秘密。”
陆遇沉默了片刻,想着现在……细作都这么有自我操守的吗?
过了会儿,她眉头又纠到一起去,头一顿一顿的,困得要睡着,陆遇好奇地望过去,塌上左一本术数,右一本诗集,大喇喇摊开着,比主子的脸还干净。
只见她闭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写下:
这句诗,表达了角贝塔深沉的思乡之情……
陆遇:……
***
大越主武,骑射亦是国子监必学科目,场地设在每年秋狩的灵犀山外围。
昭歌以前心脏不太好,不能参加剧烈运动,这也养成她懒得动的习惯,她又怕冷,裹着狐裘躲在高处磕糖。
容亦少年英才,小小年纪样样拔得头筹,几乎是国子监少年嫉妒、小姑娘爱慕的对象。好多小姑娘在他射箭时偷偷看着,甚至还有人抛掷以红梅,容亦放下弓箭,微微颔首一笑。
小姑娘们红了脸。
容亦往回走,觉得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有个小姑娘一趋一步跟着他,瞧他回头,也不怯,手里捻着枝梅花,歪着头冲他莞尔一笑。
容亦想起初见的宴会上灵动可爱的小姑娘,温和笑着,“我记得你,昭萱小殿下。”
我记得你,小殿下。
啊啊啊!好甜!!!
昭歌心里土拨鼠尖叫。
“喂!陈昭歌!”
昭歌看的入迷,冷不丁被陡地一句高声吓一跳,侧眼是谢随风不爽的侧脸,“你跟你妹妹换了组别,换到跟小爷一组,原是为了看那个小白脸!”
“哪有啊?”昭歌懒得回他。
“你只是个质子,除了小爷看得上你,谁敢娶你,你就是不知好歹!”
“……是是是,我也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嫁给你,做夫妻我配不上你。”
话语里已经有了应付,有一种对他凌厉的反抗与告饶。
“你!”谢随风想不出话来膈应昭歌,“小爷文武双全,哪样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话音未落,他尾音颤了线,瞧着远处慵懒走来的白虎,腿都有些软了,“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大白耳朵竖起来,疑惑地看着草地上尖叫着跑掉的人类幼崽,歪了歪头,抖了抖胡须,走到昭歌身边,亲昵地蹭了蹭昭歌的手。
它最近有些开心,被狗比容boss拔光的胡子都长出来了,它如今走在幽林里,十分威武霸气。
昭歌困劲上来,它温驯地趴下,由昭歌靠着。
也不知道容樾那边如何,他答应她不会乱杀人,但是说不定也是瞧她当时迷糊,胡乱应下去的,他觉得无关紧要罢了。
不行不行。
【昭歌:666,调一下容樾那边的画面。】
【管理员666:90积分。】
【昭歌:…现在也不缺这点钱。】
画面一转。
大越首战大捷,雪地营帐里为了争战功讨论地面红耳赤,恨不得马上要打起来,就在帘子掀起来的一瞬间,营帐里安静了一瞬。
外面的风雪声、牲畜的叫声、火炉噼里啪啦的炸裂的声,似乎都在那一刻被这天寒地冻凝住了。
容樾神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鸦发由着青色的发带松垮地挽着,一身冷薄黑金加身。
他缓慢地行至首座,优雅执起酒樽,睨了眼众将士,“继续。”
这个场景好像在那里见过,应该是一个森林争霸的番见过。
幽林里的小动物们各自占山为王久了,想选个大王,所有的小动物通通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到最后争地面红耳赤,谁也不想退步。
吵到要打起来的时候,幽林里来了只老虎。
老虎优雅缓慢地路过,它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兽,慵然踏着步伐,老虎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小兽不自禁地为他让开道路。
它只是停了下来,扫视一圈,在山洞里找个安静地方。
窝着,睡觉。
没有兽还敢说话。
昭歌凝望着容樾。
留给昭歌这个角度的,是一副淡漠的侧脸和精致的下颌线。
她沉思了一会儿,眼睛瞬间亮了,“他的发带,是我送的!”
其他人默了片刻,副将开口,“王上,大梁来势汹汹,趁咱们不备,人手不足打车轮战,咱们敌不寡众,这要如何……”
对刚才的话题只字不谈。
“明日擒王,直捣黄龙。”
果然,老虎不屑于争王,他在等,等一块儿肥肉。
副将眼睛亮了,“王上,那这次,咱们屠哪座城?”
容樾揉了揉眉心,“孤累了。”
时间到了,画面关闭,昭歌眉眼弯弯,十分欢喜。
大抵无论是谁,知道自己的话被人放心上,哪怕只言片语,总是开心的。
天色渐晚,光影憧憧,烛影将昭歌的睡颜幌地格外温柔,陆遇探诊结束之后,以为她睡了,轻声绕出屏风,却听得一句,“容樾,你睡了吗?”
他好奇回望。
塌上的小丫头缩在暖橘色的光里,睖睁着眼,抱着脖子上挂的玲珑骨骰子,强撑着睡意,一字一句,“容樾,我要睡了。”
“容樾,晚安……”尾音甜腻,呓语渐轻。
此刻。
漠北边境营帐。
容樾轻启薄唇,“晚安,丫头。”
垂眸,指尖温柔缠绕着淡粉色的光,转眼化为星子。
营帐内,一片漆黑。
衣袂被刮得纷飞,银色的月光泄进来,账内无数不速之客蒙面包围,杀意四露。
他的指尖,血莲薄刃发出妖冶诡异的光。
第18章 哇哦有点想他
风掀起猎猎飘动的营帐一角,冰冷的雪地月光泄了一束进来,气氛紧绷,剑拔弩张。
容樾这般坐着,余人不敢妄动,容樾是血狱营里披尸踏骇走出来的怪物,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武器。
当年他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道上,其疯狂、强悍足以令人望风而溃。
“容樾,都是榜上的杀手,谁也没有坏了规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你也不必...怪我们!”顶头的杀手缓慢自背后抽出长刀。
这些年来杀手榜前十的杀手前仆后继多少次,均铩羽而归。
杀死容樾,已经不仅仅代表着能够得到令牌,号令九州杀手,而代表着作为一名杀手,至高无上的荣誉。
凄茫茫月光,长刀锋芒一亮,掠过容樾嘴角讶异的笑。
“一起吗?”
“当然,你想跟杀手讲什么仁义道德!”
他嘲笑一声,举刀冲过去,容樾头微偏,鬓侧的一缕鸦发划过刀背,掐着那人的脖子,如鲨鱼穿过沙丁鱼群,鬼影似的掠过众杀手,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废物。”
就是这些废物,显得这个杀手榜看起来可笑至极,他至今没有明白。
为什么他会在这样一个虾兵蟹将都能跻身的榜单。
余光里,其余杀手盯着他袖间若隐若现的光,眸里露出贪婪的凶光——血莲薄刃!
趁着容樾应付不及,边角一列大梁派来的杀手训练悄悄溜出了厮杀的战场,按照原计划,声东击西,火折子一扔,一道火光在雪地上蜿蜒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