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停顿了动作后再摇头的小梶纱夜，织田作之助苦笑一声, 看着手里青苹果味的碎碎冰抿了一口。清甜带着些许酸度的口味配合着沙冰很是美好, 只不过这次小梶纱夜尝着却觉得这种熟悉的味道中莫名带了些许苦涩：“就像是我。”
“嗯？”
“就算再怎么说不想回家, 你看，终究还是会回家的。”
手心的温度已经被碎碎冰逐渐吸收，小梶纱夜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时脸上多了丝微笑：“白兰那家伙有没有说是单程票还是可以多次通行的？”
“没有说。”
“哦。”
沉默了一会儿，小梶纱夜走到走廊里坐下，听着应该是染宫星花才挂上去的风铃声晃了晃腿：“反正现在没别人……就打个电话呗。”
“……”
“怎么了？因为碎碎冰没吃完, 空不出手？”
“不。”
当然这个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只不过没法拖延太久。
“那你就是害怕了, 对不对。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和我说过, 是你‘死’之后第四年，如果说时间流速不同, 对面很有可能已经垂垂老矣，甚至早就死去。那么不管怎么样，这个电话都没有意义了。”
人有三次死亡，一次是他死去之后, 一次是他被举办了葬礼，第三次就是被所有人遗忘。第三次死亡之后, 那么他就也不再存在。
听着小梶纱夜的声音，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没说话，等到把碎碎冰清空后帮忙把纱夜手里的那半条空壳也扔进垃圾桶后打开拨号键按下了号码。
虽然现在智能手机能够直接按照名字存无数的号码，但是记在心里的数字也从来都不会忘记。
“纱夜，你来吧。”
“诶？”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太宰治”，小梶纱夜愣了愣，把手机接过去后注视着眼前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果断地按下拨号键。看着他似乎又有些后悔的模样，黑发的女人轻笑一声按下喇叭键把免提打开：“放心，我不独占。”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拜托了。”
难得看到织田作之助有些狼狈，小梶纱夜低下头看着还没打通的电话立刻点头：“那你不许说话。”
“嗯……”
“我来试探，你不许说话，如果说真的是这样，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手机上的“拨号中”已经换成了“正在拨打”，嘟嘟声一点点传来，让走廊上瞬间陷入了寂静，甚至于连风铃也不再响起。只不过在等待的时候，小梶纱夜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太宰治这个男人吧，文章是好，但是人就很让人满脸问号。长得好看21岁就和咖啡厅有夫之妇的女招待能殉情，除了初恋以外交往对象还有老婆小三和读者学生服务员，简直……
“这里是武装侦探所，有什么事情么，请说？”
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听筒里传出，轻佻而又带着些许随意，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却多了些许轻松恣意。对面好像很热闹，偶尔伴随着身后几声“太宰”的怒吼，让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就想笑。
对上小梶纱夜的视线他立刻扭过了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突然停顿了一下，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小梶纱夜先是挑眉笑了笑，然后再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开口：“太宰先生？”
“哦呀。”
仿佛是惊讶，又像是只是强行掩盖下去的惶恐，对面的声音变得更加刻意起来：“是没听过的声音呢，没错我是太宰，这位小姐是有什么想要委托我们么？不过请您知道，我们武装侦探社是不接寻找男友丈夫出轨证据任务的哦。”
出轨？你也配说这句话？
差点忘记了“你说的是太宰治和写《人间失格》的太宰治有什么关系”这条定律，小梶纱夜瞬间反应过来，对着织田作之助挑了挑眉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
只不过武装侦探社……是什么地方？无赖派作家的第二个基地？
“莫西莫西~小姐如果不说的话，就挂电话了哦？我们侦探社也是很……”
“我要找人，可以么。”
“唔，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不知道小姐要找的是谁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小梶纱夜迅速开始思考，这个人选需要是能给太宰治添堵的，能让他不爽的，瑟瑟发抖的，害怕的，甚至于还躲进被窝里流泪哭的……
“哦，那我要找中原中也。”
“……”
“……”
总觉得对面，好像也开了免提？
没忍住笑了出声，小梶纱夜在看到织田作之助同样笑起来的时候憋着继续：“不行的话，找芥川龙之介也没关系，还有谁来着，哦你说过不能提坂口先生，那么……哎呀，没有川端康成是吧，檀一雄也没有？好麻烦，让我想想。那么就三岛由纪夫？佐藤春夫？”
“你说过……？”
仿佛是捕捉到了对面女声在可以给出庞大信息量中让他发现的讯息，太宰治看了旁边神色各异的人一眼，下意识想关掉免提的时候却被国木田独步猛地伸出来的手抓住。戴着眼镜的青年表情认真，眼睛里有着一丝锐利闪过：“对面的小姐，请您稍等一下。”
“好……奇怪，你怎么没和我说还有团长？希望之花？”
团长？那是谁？
对着电话深吸一口气，国木田独步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搭档有点不太对劲——虽然从对方第一个报出的“中原中也”开始就有些不对了，但随着后面的话语，甚至于太宰治的手都有点颤抖。中岛敦站在看在眼里，除了好奇以外更多的是担忧：“太宰先生，你还好么？”
“敦君？没事。国木田君，这个是打给我的电话哦。”
“国木田？？这个是国木田独步？《独步吟》还是《武藏野》，还是《牛肉与马铃薯》？不对，这两个人不对吧，国木田独步不是死了太宰治才出生么？我手机呢，我用今天晚上咖喱牛肉里的土豆发誓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年代的。”
“等等……”
终于，在刻意透露出混乱消息的女声中，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恶作剧时太宰治猛地抬起头，撑在桌子边用近乎轻微的声音开口。
“织田，作？”
“……”
啊，是的。
在听到对方小心翼翼的话语，织田作之助看着小梶纱夜递过来的手机有些无奈，接过去的同时却却没有取消免提，甚至于另外一只手还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走：“是我。”
“……织田作。”
“是的，太宰。”
小梶纱夜坐在旁边，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有点因为青苹果口味的碎碎冰倒牙？不对，青苹果，青苹果，青……
还没等小梶纱夜梳理完自己的想法，那个听上去有些轻佻的声音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最为纯粹的真诚与释然，当然，后续的话语里少不了的是他仿佛这辈子也丢不掉的笑意：“那么织田作，你是在天堂里给我打的这个电话么？”
没，你们那儿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都能见面了才是天堂，我们这里就是个地狱，死了快六十几年的老家伙们在我身边聊天。
虽然不一定是本人。
“天堂么，与其说是天堂，还是应该算人间吧。”
“诶，这样啊。那么那个女孩子呢？织田作你居然身边有女孩子了，不可思议呢。”
这点太宰治倒是说的没错，小梶纱夜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侧头看着小梶纱夜似乎有些嫌弃的模样，织田作之助闷笑一声对着她摇了摇头表示抱歉后才继续看着电话开口：“那么，太宰。”
“嗯？”
“恭喜你。”
恭喜你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恭喜你成为了救人的一方，恭喜你……
有了不同的生活。
电话到三分钟后哪怕没有按下挂断键也被自动挂断，小梶纱夜注视着号码变成灰色的“太宰治”抿了抿嘴，侧头看向织田作之助的时候有些别扭，但也还是张开了手。
“嗯？”
“看你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借给你的。”
看着小梶纱夜有意侧过的头和露出的微红耳朵，织田作之助愣了愣，随即将手机放到一边，小心而又轻柔地抱住了她。
不像是在拥抱一个异性，像是在拥抱日奈。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小梶纱夜慢慢回抱住他时才感觉到这个拥抱其实并没有那么小心翼翼，或许只是一开始在害怕她离开，害怕这个拥抱可能会持续的时间很短才会如此克制。
她并没有想跑啊，而且今天有风，刚刚吃完碎碎冰，没那么容易热。
拥抱而已，她不会走的。
至于织田作之助的气息，好像她也一直没有注意过。现在小梶纱夜发现没有注意过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和自己身上太像了。一模一样的海盐沐浴液，青苹果味洗发水，还有薰衣草香型洗衣液。她和他一起住了三四个月，早就已经不分彼此了。
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在慢慢收紧，小梶纱夜也有点不知道是他抱着自己，还是单纯自己想抱着他，就想让这个拥抱的时间持续得更久一些。
至于刚才打电话的太宰治……
“以后也有机会的。”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不去理会在讨论电话可能性的武装侦探社，太宰治盯着眼前的电话，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笑。
什么叫做“国木田独步死了太宰治还没出生”？
“所以国木田君，你死了么？”
“……”
“不过，很有意思啊。”
江户川乱步往嘴巴里塞了一块点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炸毛的国木田独步与太宰治，在内心同样对这个电话充满了求知欲。
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国木田独步死了太宰治还没出生，檀一雄，三岛由纪夫，佐藤春夫……
他倒是对这个电话的内容和对面那个到最后都没有报出名字的女人，更加好奇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纱夜：我吹的是文又不是人，追文不追人是原则
另外应该挺明显的，纱夜是故意透露的消息，而且到最后都没有报名字，老千层饼了【喂
第33章
“看来是已经打过去了呢, 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白兰坐在染宫家的客厅里捏着一颗棉花糖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语气很是悠哉：“怎么样, 有什么……”
“你有什么条件？”
小梶纱夜是个很直接也懒得废话的人，尤其对白兰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 她完全明白这家伙有多难缠。
与其这样大家不如把事情都说开, 条件摆在桌子上来谈。
“哎呀，在纱夜心里我是这种人么？”
“你是。”
不去理会这种故作调情的语气, 小梶纱夜看也没看白兰僵硬的表情, 不过还是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但是我不喜欢聊这种弯弯曲曲的, 说吧，把作之助送回他的世界的条件。”
“哦呀，我可没这么说过。”
听到这个要求白兰连忙摆手, 态度也很是真诚：“我没说过哦纱夜，打个电话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成果了，据我所知织田先生已经在这个世界有了身份和羁绊了吧？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也早就已经死亡, 是回不去的哦。”
不要相信白兰说的每一个字，这是她曾经在上大学时那堂地质课时得出的结论, 并且也可以沿用至今。
“这点我倒是觉得可以相信白兰先生。”
看到小梶纱夜的态度, 织田作之助倒是很坦然：“那么通话只有三分钟，也是限制么？”
“是哦, 而且不能透露太多。”
白兰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表情里多了点耐人寻味的似笑非笑：“不过我倒是可以明白，纱夜肯定是说了类似于‘你们两个不是一个年代的人’这种话，对吧？”
“……”
“其实如果纱夜没有说这些的话, 基本是可以一直通话下去的。”
看到气呼呼的小梶纱夜时白兰笑得更加灿烂了：“但是纱夜肯定忍不住。不过我可以理解，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毕竟如果说给我个机会能够文艺复兴三杰对话，我肯定也是吧啦吧啦说个没完的。”
“所以呢，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不多，只希望纱夜你给我做一个担保。”
看着小梶纱夜的表情，白兰的语气总算是变得认真起来：“担保，我是白兰·杰索。”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瞥了眼坐在一边的织田作之助，白兰的笑容愈加真诚了一些：“因为纱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并盛也没有‘十年后’的记忆，所以反而是最佳人选。”
十年后？那个小奶牛手里天天爆炸的火箭筒又干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证明这种事情，虽然我不知道在白兰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真的要我和彭格列的沢田学弟说话，我也确实能说一句。”
伸手接过白兰递过来的电话，听着对面学弟好像这十年都没怎么变过的声线，小梶纱夜笑了笑：“沢田，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