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抹红色一闪而过,鹿幼歌提着剑去追。
追逐中感觉到雾气越来越浓郁,人声渐渐隐消,取而代之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刚开始声音并不大,像是有小型动物从草丛中穿过,但很快这声音愈来愈大,就好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东西成群结队地穿过草丛朝她而来。
鹿幼歌没撤,她是来测试副本强度,对于危机自然要正面刚。
如果没记错,她现在的位置应该是食堂门前的小池塘附近。
一般而言对于这种群攻,要么跑,要么是大范围的道具攻击。
有植物的声音,或许会选择火、炮/弹之类的道具,但这里有池塘。
那么设置这个关卡的用意就很简单了。
……
监控室里
“看,我就说,她根本就不会上当。”金元宝幽幽叹气,“她肯定一开始就明白雾气是幻境。”
“这也意料之中,急什么!”王琴咬着手指,盯着监控里的鹿幼歌。
鹿幼歌目前没有猜错任何环节,一开始是雾气迷惑顺便遮挡视线,然后铃声让人高度警惕,随后发现声音。
但悉悉索索的那些声音,也是假的。
如果玩家真的用道具攻击,最后道具只会反击到他们自己身上。
王琴眼里充满自信,“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
鹿幼歌没管声音,一鼓作气冲到声源处,果然什么都没有。
而她现在正站在池塘上的小木桥上,奇怪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大。
鹿幼歌突然想到什么,心里一个咯噔,当即要冲出去,但是慢了一步,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同时异常大力将她往下扯。
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在掩盖木桥下的动静!
监控室一片欢呼,但鹿幼歌没有丝毫慌乱,她甚至顺着力道入了水。
在水下,没有雾气遮挡,眼睛重新上线,鹿幼歌看清楚了抓她脚踝的“人”——姑且称之为人,一个红衣长发的女人。
鹿幼歌对她有一些印象,不能回忆出到底是谁,红衣女拉扯着她往水底泥泞中去。
同时水中仿佛有无数双手拉扯着她的身体。
这种拉扯,鹿幼歌总算想起了。
这是王思萌的恐惧,一个被无数双手臂拉入沼泽的红衣女人。
鹿幼歌身上涌出无数枝条,反向缠绕在捆绑着她的那些手臂上。
手臂并不算多么大的禁锢,轻松就挣脱开,最大的禁锢是抓着脚踝坠落的女人。
鹿幼歌向下游去,一只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抓着枝条,控制枝条绑在木桥上,借力拉着女人往上。
女人如一座搬不动的山石,枝条断裂也无法将她拉扯上去。
鹿幼歌咬牙松开枝条,两只手拉着女人往上。
借助外力都无法撼动的女人,此时却轻而易举被她拉住,甚至鹿幼歌感受到女人在推她向上……
时间像是无限拉长,鹿幼歌肺部仿佛要炸裂,她瘫躺在木桥上,止不住地咳嗽,隐约间看到红衣女要重坠池底,她猛地拉着。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女人彻底坠下湖底。
鹿幼歌躺在木桥上。
……
监控室里唉声叹气,又忍不住骄傲,“妈的牛逼,不过我们也不算弱,换一个别的人,肯定要玩完,你说是不是……王思萌?”
“你哭了?”
王思萌对声音恍若不觉,直勾勾盯着监控里已经平静的池面,脸上全是泪水。
宋柯吓了一跳,却不敢随意叫她,怕惊吓到她。
“没事,”越阡平静道,“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裂开口子,总是要有一些接受时间。”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监控里落汤鸡一样的鹿幼歌,看不出心情。
学生们张了张嘴,好像想要问点什么,但又知从何问起,只能担忧地看着王思萌。
之前兴奋的心情像被冷水熄灭。
“她要去下一个了。”角落里金元宝突然开口。
学生们下意识望向监控,看到鹿幼歌没事人一样站起身,已经下了桥,发现只有一条路能走。
这是他们的设计,学校太大,他们不可能任由玩家四散,所以雾气另一个作用,就是掩盖设计成“迷宫”样的学校:
雾气里像鹿幼歌摸到的墙壁可不止一堵。
学校在万户帮忙下,改造成迷宫模样,校门口有十几条入口,而每一个入口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该上场的同学,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是52章节结尾处的,大家在墙头锻炼,王思萌跟鹿幼歌一起上墙头,鹿幼歌看到的王思萌的恐惧。
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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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测试副本3
路只有一条, 鹿幼歌沿着他们给得方向前进。
走到终点时,眼前白光骤然亮起,等鹿幼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变成了横着——躺在一张床上。
光线透过门缝以及廉价的窗帘照射进来,鼻翼间是挥之不去的消毒水。
鹿幼歌突然发现一个致命问题,她进副本是晚饭后,临近傍晚,光线已经昏暗。
但自从雾气起来后, 她的注意力放在白雾以及铃声上, 自然而然忽略了时间问题,忽略了傍晚光线下如何能看白雾犹如白日?
这么看来, 从一开始,布置就已经开始。
至于现在, 似乎是在深夜的医务室?
鹿幼歌猜测,学校里只有医务室能有这么大味道的消毒水味。
可很快她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或者说这个简单的猜测。
这是一间病房, 三个床并排放着, 狭小的走道里推挤着大大小小的生活物品,床下都塞得满满当当。
医务室没有这样大的病房。
亦真亦假, 鹿幼歌有些迷惑了。
就在这个时候,鹿幼歌突然听到身下有一丝响动, 像是老鼠窜过,她起身正准备查看,却看到自己铺到床下的影子,有两个!
她的影子的脑袋旁边, 多出来一个脑袋, 看似就在她的身后!
但是她的耳朵没有听到丝毫不对, 她坐着不动,试图静观其变。
眨眼的工夫,床下老鼠窜动的声音愈来愈大,地上的影子也愈来愈多,这个本就被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病房里,好像一瞬之间又多了许多“人”。
他们似乎知道鹿幼歌已经发现了他们,扭头“看向”鹿幼歌影子的位置。
在鹿幼歌平静又忍不住心跳的心情下,那些影子的“脸”上,裂开了一个个口子,像是“笑”。
转眼,鹿幼歌头晕目眩重重砸在病床上,等她意识回来,先察觉到照耀在她身上的温暖日光。
第二天了?
鹿幼歌耳边嘈杂不堪,她睁开眼睛看到人来人往,并排的两个病床上躺着两个光头孩子。
“你醒了?”靠近她的那个小孩偷偷跟她说话,“你也睡太久了,看,床头是你爸妈给你留得饭菜,他们已经走了。”
鹿幼歌开口道谢,却发现自己是男孩的声音,她顿了顿,继续道,“谢谢。”
转头去拿床头的保温桶,鸡爪样的皮包骨不过碗口大,全是青点跟针孔。
她拿了保温桶,刚打开一个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呕吐感从胸前翻腾而上,她立刻屏气敛息砰的一下盖上饭盒。
旁边走动的大人似乎发现了,劝道:“多少吃一点。”
鹿幼歌后知后觉看向那位劝告的成年人,直到那人低下头,才回过神,说了句,“好,谢谢。”
那个人的目光,分明是怜悯,以及看一个死人。
她后知后觉看向病床另外两个孩子,无一例外光头,皮包骨般瘦弱。
这是商河的过去。
鹿幼歌突然意识到,这是商河的恐惧,是他的过去。
他将过去拿出来做副本了?
不止是他,之前那个红衣女不也是王思萌的恐惧吗?
那个红衣女,王思萌并不记得,但是鹿幼歌猜测很有可能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某位女性家长。
在拉她坠入河底的时候,她感受到无法撼动的力道,与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当时认为,那个关卡解题的方法不是自己挣脱离开,而是带着那个女人上岸。
结果她赢了,又好像没有,女人还是坠入深渊。
王思萌、商河他们都为了副本,为了所有人,将自己的恐惧,拿出来。
鹿幼歌捏着保温桶的手指泛白,神色渐渐坚定,她不能辜负大家,要更认真对待他们的成果。
……
保温桶里其实没有什么气味大的饭菜,只有馒头白粥跟油光很少的青菜。
但她吃不进,只要一打开就会有呕吐的感觉。
鹿幼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得愣在原地,但很快她捏着鼻子强行将白粥灌进去,灌进白粥后,差点没吐出来,她强忍着生理不适,直着腰仰着头等了许久,等到那感觉消散才放松下来。
汤水能硬灌进去,馒头却难,她没有立刻勉强自己。
却不想因为她的行为,并排两个小病人的家长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目光看向两个小病人。
“哥哥都喝了,宝宝你也可以的。”
“你们看哥哥,他都吃了,张嘴,来,宝宝,张嘴。”
……
他们准备强灌。
小病人们一个个呕吐不止,混合着家长们又哭又怒又心痛的声音,整个病房像是蒙着一层难以剥离的阴霾。
鹿幼歌按了床头的铃。
她听过厌食症,会导致人哪怕在饥饿的时候,也难以进食,甚至会因为进食呕吐。
但厌食应当是生理与心理双重作用的结果,他们三个病人应当有类似的病情。
但她跟其他两个小病人的情况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病,或者说她心理上没有生病,对食物没有丝毫厌恶,所以她硬灌是为了压下去生理反应。
也不容易,但是比眼前这两个小病人要轻松。
很快,护士匆匆过来,见状厉声批评了几个家长,又慌忙叫人将人抬出去检查。
因为她状态还可以,只在病床上做了简单的检查,就吩咐她好好休息。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躺在病床上,窗外的日月交替,一天过去了,她听到来帮她打针的护士说,两个人都没了。
晚上,她也看到了来送饭的母亲,头发灰白,满脸沟壑,不过三十的年龄,被生活压垮了半个脊背,偶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希翼跟更深的绝望。
真实改编,这四个字太重。
鹿幼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将白粥强灌进去。
她感觉很不好,身体不堪重负让她心理受到了相应影响。
闭上眼睛时,她听到女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别怕。”
昏昏沉沉不知过去多久,再次睁开眼,病房里换了新的病友,他们似乎还在早期,一个女孩子一头乌发垂在后背,非常漂亮。
对着鹿幼歌侃侃而谈,丝毫不像生了病,有她在,病房里一下被注入了生机。
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死亡,日与夜、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希望与绝望……模糊了真假界线。
鹿幼歌渐渐很难将白粥灌进去,某些恍惚的瞬间,仿佛她就是这个人,得了疾病,在慢慢走向终结。
很快,病房里第三个小病人被推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晚上时,鹿幼歌听到小女孩躲在被窝里闷闷的抽噎,月光下她看到陪床的大人们颤抖的肩膀。
第二天,小女孩进了手术室,晚上回来时,一头乌发一根都不剩,鹿幼歌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个用头发编制的手环。
“这是妈妈用我的头发给我编的,不过护士姐姐说不能带很久。”小女孩依然在笑,是病房里唯一的生机,“哥哥你看,好看吗?”
“好看。”鹿幼歌夸奖,“我帮你画下来吧。”她说。
那一刻,她看到小女孩眼里升起的星光。
第二天她拿到了本子本铅笔,第三张病床上来了新病人。
她画画的时候,听到小女孩跟那人聊天。
“我听我妈说,有人痊愈了。”新来的小病人说,“只有我们小孩子得了病,大人没有,我希望我能快点长大,这样我就不用生病了!”
“哇,”小女孩信以为真,问妈妈,“妈妈,我长大了,就不会生病吗?”
小女孩妈妈哽咽说是,哄着她吃了点东西,但没有例外全都吐了出来。
鹿幼歌顿了顿,认真给手下的Q版小人画上乌黑亮丽长发。
她正给小女孩鲜亮的公主裙加一点细节的时候,小女孩突然呕血,被紧急带走。
鹿幼歌怔怔望着病房门,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来来回回,步履匆匆,每个人身上都蒙着一层阴霾。
她像是看着他们,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眼里,有一种恐惧悄悄爬上来,像是潜伏已久。
这一份恐惧是,他开始想,为什么一次一次被抬出去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死得人,不是他?
鹿幼歌这种念头愈来愈强烈,如附骨之蛆缠绕着她每一根思绪,恍惚间她听到自己开口:“她还能回来吗?”
鹿幼歌甚至分不清,这一句是她再问,还是“这个身体”再问,疾病终于蔓延到她健康的心理。
“别怕。”
她听到这个身体的母亲如此说道。
鹿幼歌听到这句,猛地一个激灵,她想看清对方的面孔,眼前却倏地黑下来。
鹿幼歌头一次感到由衷的恐惧。
那个女人的“别怕”,带着赴死的绝望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