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里,我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改口道。
“好吧。”
青年那双鸳鸯眼看向我,片刻后,勉强同意了。
“谢谢。”
我微笑,想要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可惜没成功。
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陪他“玩”?好奇怪的人,总不能只是单纯地无聊吧?
领着青年回到家,我认真地包扎好伤口,思考着对方的真实目的。
“好了吗?快点快点。”
旁边人在催促。
“马上就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对方的实力,我也没得跑,况且答应的事,既然没违反我的底线,总还是要做的。
这么想,我简单收拾了一小箱行李,朝蓝发青年扬起微笑。
***
生活,就是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从这天开始,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我跟着一个名叫真人的奇怪青年,开始一段“奇妙”的旅程。
他说他的术式是隐身,可以只让特定的人看到他,并且坚决不愿意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现身。
“观察人类多么有趣啊,被观察就没意思了。”
说着话的人一脸狡黠,口吻里满是理所当然。
他还没收了我的手机,非说我答应了单独陪他,就不能和其他人联系。
“这段时间,桃酱应该只属于我哦。”
冰凉的指尖戳了戳我的脸颊,青年弯下腰,小声道。
“只是一个月,我们说好的,一个月后,我还要回去上班。”
我无奈地将脸上的手指拨开,提醒对方。
“嗨嗨,一个月。”
对方点着头,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反而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件事:“桃酱,我们去歌舞伎町嘛,今天路过我听到有人说,那里很好玩,我想去看。”
歌舞伎町,日本有名的红灯区,坐落在东京(没错我们在当天就离开横滨了),合法的情.色之地,久负盛名,不过当然,我没去过。
“……那你先答应我,只是看看,不捣乱。”
我默然,短暂相处的这几天,我已经初步了解到对方的性格。真人就像个好奇心极端旺盛的小孩子,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想了解,天真到甚至有些残忍,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一口答应的某人转头就拉着我进了一家女性.酒.吧,指着上面好几排美貌男人的照片,非要让我点个单。
“……我不喝酒!而且我也没钱消费这些!”
周围都是人,笑容专业的男经理热情地看着我,而我只能涨红脸,压低声音试图说服旁边“别人看不到”的大龄儿童。
“我有钱啊,给你。”
蓝发青年就像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沓现金,塞进我的包包。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简直快疯了,谁要领着一个围观的男人,去点牛郎啊!就算真的要点,也该是拉着好姐妹一起涨见识(bushi)。
“点一个嘛,又不过夜。”
始作俑者眼神单纯:“还是说,桃酱想点一个可以过夜的类型?”
“你走:)”
胳膊拧不过大腿,尤其还要顾及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领着一个隐身人,所以最后,我还是硬着头,在“妈妈桑”体贴温柔的目光中,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
“我叫阳太,小姐怎么称呼啊?”
被我点单的是个浓眉大眼,看起来刚刚20岁出头的大男孩,笑容灿烂但不谄媚,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类型。
“……我姓林。”
目光扫过几乎将一张脸贴到男孩身上的某蓝毛,我控制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角。
“林小姐好,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阳太声音温柔。
“是的。”
那个蓝毛,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呐,林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唱歌、跳舞、玩游戏,我都会哦,或者出去逛一逛,我也可以陪同,还能做导游呢。”
“呃,你随便唱首歌吧。”
穿着休闲西服的大男孩跑到旁边的小型点歌台,点了首歌,然后蹦蹦跳跳地唱了起来,不吵,还挺好听。
只可惜唱到一半时,一直好奇地到处跑来跑去的真人突然冲上去,在调音台上一通操作,然后喇叭里清爽干净的男声就像是加了灵异特效,诡异地弯弯绕绕起来,犹如来到恐怖片现场。
阳太:……
我:……
真人:0v0
神呐,来个人把这捣蛋鬼收了吧!!!
第74章
大龄婴儿的破坏力, 是很可怕的。
天知道,我是以多么落荒而逃的姿态,领着某只蓝毛走出酒吧的。
因为在捣蛋调音台后, 这家伙还接连做出了绊倒跳舞的男女、喷酒保一脸汽水、作怪抽鬼牌的人……等等一系列鸡飞狗跳的骚操作。
当他试图装鬼去吓唬隔壁正在亲热的一对时,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所有人一个清静。
“我还没有玩够呢。”
始作俑者不情不愿地跟出来, 一副没有尽兴的模样,在旁边抱怨着。
“你再玩下去,那里的老板可能就要突发心脏病了。”
热闹的大街上,夜晚凉爽的风擦过脸颊,让人呼吸骤然通畅,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
“真的假的?”
不料对方竟然很感兴趣, 大有跑回去继续折腾的意图:“人类真的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活活气死吗?”
“事实上, 我就听过因为辅导孩子写作业, 被气得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的, 当然,这些只是极个别的案例而已。”
眼看着青年要开溜,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无力又无语地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放缓语速:“真人先生, 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欸~好脆弱啊, 会被活活气死、被吓死、被扔下来的花盆砸死、被吃下去的食物毒死或者噎死……”
灯红酒绿的街道里,霓虹的光彩那么璀璨,远远看去很温暖, 但靠近后就会发现,是凉薄的——就像说着这句话的蓝发青年的眼睛一样。
他没有回应我离开的建议,而是微微歪头,像个满脸好奇的孩子,语气天真地问我:“桃酱,你说为什么人类明明会很轻易地死掉,却还是有这~么这么多呢?”
“因为虽然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但每时每刻也会有新生命在爱和期待中降生吧。”
青年问得那么认真,以至于我都忍不住跟着认真起来:“这个世界很大,所有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包括你,也包括我。”
大龄婴儿和真正婴儿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前者的三观往往已经定型,后者却是一张纯粹的白纸。这个名叫真人的青年是如何长大的,我不知道,强者和弱者的世界总是有太多的不相同。
不过,没看错的话,他还有点漠视整个人类群体?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即使早已看过很多次,依然会有点不爽啊。
“是的,我也很怕死。”
出乎意料,对方思考了片刻,竟然点头,似乎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桃酱有一点还是说错了哦。”
青年凑近,用一种笃定又带着得意的口吻对我说:“人类啊,即使是亲人和爱人之间,也存在憎恨和恐惧!而且,有的婴儿,分明是不被期待着降生的!”
七彩斑斓的光线里,那双漂亮的鸳鸯眼和我的距离好近好近,可以看清内里别样的通透,犹如一柄利箭刺入我的伪装,令人措手不及。
半晌沉默,风中传来劣质香水的味道将我从忡愣中扯回来,我几乎是狼狈地撇开视线,有些自嘲地笑了。
“啊,是的,真人先生说的这些情况,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我厌恶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像他们漠视甚至伤害我一样。
“呐,桃酱,”耳边响起熟悉的奇异轻柔嗓音,压得很低,声音的主人一点读懂气氛的自觉都没有,而是接着发问道,“桃酱可以告诉我,爱是什么味道的吗?”
“……是甜的,但又会有些酸涩,甚至会有点苦。”
说不清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我返回酒吧,点了支冰淇淋球拿走,递过去,言简意赅道:“请你吃,我们回去吧。”
“好啊,”真人接过冰淇淋,挖了一小勺塞进嘴里,轻轻眯起眼睛,仔细品尝,“这个就是甜吗?”
“对,冰淇淋就是甜的。”
轻抚的夜风中,少女恬淡的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察觉到真人没有及时跟上来,她微微转过身,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而真人朝着少女扬起灿烂的笑脸,捧着冰淇淋跟上去。
街道很长,错落的招牌带来形形色色的暗影,在少女看不见的角度里,满身缝合线的蓝发青年侧头,将口中没有丝毫融化迹象的冰淇淋吐掉了。
——什么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
一个月的时间,30个日夜,720小时。
听起来很多,但真的过起来,会发现一眨眼就到了。
我是这样鼓励自己的,也顺利地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大半个月。从东京到大阪,从名古屋到神户,最后来到富士山脚下,一开始,我还把陪着对方当做任务,后来反而自己也开始放松下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其实还没有什么机会出来好好逛一逛呢,这样其实也不错,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旅行了——除了需要时不时给某只蓝毛善后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就当我暗暗自嘲已经适应了某个大龄巨婴的搞事节奏时,某个清晨,一点消息都没有的,真人失踪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自己跑出去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还在头痛对方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结果直到天色全黑,都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时,我终于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我们住在一家富士山脚下的民宿里,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只有一台座机可以对外联系。
我找不到被藏起来的手机,想用座机报警,可成年人失踪12个小时是不能立案出警的,所以除了祈祷真人赶紧回来,毫无办法。
好在,没有等多久,第二天一早,那个蓝发鸳鸯眼青年回来了。
“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家伙,我们约定有机会一起去玩~”
真人像只兴奋的小动物,只一见面,便和我巴拉巴拉讲述了一通自己的经历。
简单说,他昨天早上被“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吸引,跑了出去,然后在树林里见到了两个很有共同话题的人,对方邀请他加入他们,一起干一件有意思的大事,而他同意了。
我:……
什么干大事,我看你分明一脸写着“搞事”,也不知又有哪个可怜虫要倒大霉了。
不过,我也就是个履行承诺的全职陪玩,难道还要追着他,继续给人家善后吗?又没有工资,而且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这么想着,我没有在意对方的“搞事”计划,在询问过,得知自己不能提前离开后,我转而开始专心规划后面的游玩。
真人说,不去原定的京都了,先在东京休息一下。
第75章
“打算去东京的哪里休息呢?”
民宿暖白的灯光下, 我拿着笔和本子,问真人。
“唔,想去一个人少的地方。”
对方略作思考, 饶有兴致道:“要那种可以将桃酱藏起来、不给其他人看的地方。”
“……那可以问问这家民宿的老板, 有没有环境比较优美的小村落,可以借宿的那种。”
自从那天的歌舞伎町之旅后,这家伙有事没事就爱瞎撩两句, 搞得我都形成精神免疫了。没有搭理他后面的话,我站起来,拿着纸笔去请教了民宿老板,结果还真问到了。
老板娘有个表姐,住在东京郊区的一个小村落里,环境很好,运气好的话, 应该还可以赶得上柿子树开花。
“就这里吧。”
真人点头, 拍板定下后面的行程。
日子就此恢复了鸡飞狗跳, 富士山脚下, 真人依然钟爱恶作剧,而我还是疲于给他处理后续。
“好喜欢看桃酱烦恼的样子啊,超可爱。”
对于我的忙碌,某蓝毛只有一脸让人想揍他的兴致勃勃, 就像在围观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再这么下去, 总有一天,你会被人按住揍一顿的。”
要搁一开始, 我肯定不敢这么吐槽他,不过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头秃事,如今的我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连敬语都不使用了。
“那也需要他们打得过我, 我可是很强的~”
对方无所谓地伸手过来捏我的脸,语调轻盈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呐,桃酱干脆不要回去了,留下来陪我玩下去吧。”
“不,我怕我活不到30岁:)”
我将脸上作恶的手推开,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不约,打死都不约。
昨天下了小雨,空气清新怡人,斑驳的树影穿过打开的窗户投下来,青年托着下巴,漂亮的鸳鸯眼朝我眨了眨,笑容里似乎多了点说不出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说:“欸~桃酱这么可爱,这么有趣,怎么可能活不过一年呢?”
可爱和有趣,跟寿命的长短有关系吗?
我朝对方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不想交流。
蓝发青年并没有因为我明显的眼神而生气,修长缺乏血色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轻点,笑了一声。
也就在这天晚上,他又一次消失了,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