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在盛怒之中,也有些激动。
贤王吩咐人拿来了茶水,亲自倒了一杯茶送上:“皇兄息怒,龙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面色缓和了些,但眼神还是一样严肃。
“草民想做状元,就是想求得您的重视,然后为草民的父亲申冤,求皇上明察!”
竟然是把她做的所有错事都往为父申冤上推,包括女扮男装,包括陷害其余举人。
回皇子府去拿供词的宫人来回都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拿到了三皇子口中的卷宗。
皇上又将刑部那边的调了出来,一一比对。
在这期间,亲手审理此案的贤王始终一言不发。用他的话说,是不想影响皇上的判断。
事情一目了然,人证物证都在,胡知根本就不冤枉。
对于这样的结果,胡明真是不能接受的。她强调道:“我父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我们家不缺银子,他犯不着。”
贺长礼出声道:“有些人胆大,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了满足某些奇怪的癖好。”
譬如,故意挑衅官府,偷完了东西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胡明真讶然:“不可能。”
梁玉兰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在这样的场合中不好发言。秦秋婉一直忍到现在,此时提议道:“不如请了胡夫人来,问一问胡知身上有没有别的秘密。”
胡母被请到了勤政殿,吓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男人在外头的那些事,只是觉得他不可能偷税粮。
哪怕证据都摆到了面前,胡家人也始终一口咬定胡知是冤枉的。
贤王皱了皱眉,出声道:“这案子哪怕时隔多年,我也还有些印象。这位胡知好像在外头仍有一位外室……只是所有人都指认他一人知情,我就没有深查。”
胡家母女面面相觑。
胡母面色大变:“王爷,我夫君已死了多年,您这样信口胡诌,就不怕打扰他亡魂么?”
贤王面色不变:“是不是胡诌,找人去遥城一查便知。”
胡明真的面色惨白如纸。
如果父亲偷税粮是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那她这些年来的辛苦算什么?
她忍不住抱住自己,只觉得周身发冷。如果真如贤王所说,那她做的这一切更像是无理取闹……她得为自己想一条退路,咬牙道:“皇上,草民是您亲点的状元,学识如何,您最清楚。草民这一路走来,为父亲申冤,但一颗想为百姓效力的心是真的。”
如果皇上看在她也是被父亲诓骗的份上原谅,她或可借着这一份心意全身而退。
就她知道的,许多官员不愿意去那些偏远的小县。如果皇上能让她去……辛苦是辛苦,但总能留的一条小命。
活下去才有翻身的希望,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皇上冷笑道:“像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朕可不敢把百姓交到你手中!既然错了,就该按律处置,你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之事,朕看在你的学识上不与你计较,但你欺骗郡主,冲别的举人下毒之事,绝不可轻饶!恩科在即,朕绝不允许有人为了功名而陷害他人!来人,将胡氏母女带下去关押起来,等到去遥城查探的人回来后定罪!”
眼瞅着自己就要沦为阶下囚,胡母急忙求饶,她太过慌乱,哭天抢地地大叫:“皇上,我们也是为了申冤……要不是我夫枉死,我带着两个女儿会一生都留在遥城 ,不会发生后面这许多事。”
胡明真赞同,她看向贤王:“王爷,您说草民父亲在外头养得有女人,草民母女俩都从未听说过。草民记忆中,父亲很疼我们,也尊重我娘,应该不会做出您口中说的那种事才对。”
她也不敢笃定,只说了应该。
贤王还没开口,皇上已经不耐:“无论有没有,去遥城查探便知!先下去吧。”
立刻有官兵上来拉人,胡明真不甘心,眼神落在了边上一言不发的三皇子身上。
看到她的视线,皇上又想起来另一事:“对了,既然你的状名不副实,那你用状元功名换来的东西也不能兑现,侧妃之位不再属于你。”
胡明真:“……”
这一回,她和三皇子彻底撇了个干干净净。
她接受不了,大喊道:“殿下,你要帮我。”
人证物证俱在,胡明真确实对其他举子下了毒手,偏偏皇上最容忍不了这样的事,三皇子哪敢吭声?
眼瞅着三皇子装死,拖人的官兵已经开始拽她,胡明真忍无可忍:“皇上,草民还有事要禀。”她怕官兵把自己拽出去,或是堵住自己的嘴不能出声,立刻道:“几个月前,三皇子和微臣喝酒谈天,特意拿出了后劲十足的雪花酿……草民喝醉之后,三皇子他一意图……那时候草民还是官员……”
三皇子只觉得诛心,他恨瞪着胡明真,希望她住口!
可惜胡明真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串。眼看上首的皇上先是诧异,随即像是满眼失望,三皇子急忙解释:“父皇,儿臣没有做过这些事,这些事都是她走投无路之下信口胡说想要拉儿臣下水,当不得真的!求父皇明查!”
胡明真振振有词:“殿下,要不是如此,您也发现不了草民的女儿身!”她四指指天:“皇上,草民可以对天发誓 ,雪花酿这事上草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皇子:“……”要不要这么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点睡。
474、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四
当下人认为誓言都会应验。
胡明真开口就是这样的毒誓, 没有人怀疑她话中的真假。也就是说,三皇子确实是灌醉了朝臣想要欺辱。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三皇子心底里将胡明真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 他努力敛住脸上神情:“明真,明明就是你勾引我,灌醉了我之后,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让我帮你父亲申冤, 好在我警觉, 关键时刻清醒过来……若是没记错,那晚我离开时已经是子时。我怜惜你的才华,又怕你父亲真有冤屈所以才没有拆穿你, 结果却换来你倒打一耙。胡明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胡明真瞪大了眼。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
那时候她只是与三皇子虚与委蛇, 想要和他拉近关系之后请他帮忙。可从来没想过要暴露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那可是欺君之罪!
两人的感情没到一定份上, 她哪儿和他上床?
她气得眼泪直流, 反问:“殿下,你如此污蔑于我,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没有多言, 再次磕头:“皇上, 草民以女儿身科举入仕,这可是欺君之罪。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外人得知,整个胡家上下都别想活命。这样大的罪名, 草民捂着还来不及,哪敢主动暴露?”
三皇子不想被父亲厌恶,那代价太大。
如果能够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就能流传千古。要是坐实了他欺辱朝臣,那可要遗臭万年。两者犹如云泥之别,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他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父皇,儿臣身为皇子,多的是美人自荐枕席。再有,儿臣又不是色中饿鬼,怎么会从朝臣下手?您从小就教我们要爱民如子,儿臣一直记在心上,从不敢忘!”
“儿臣真的是因为她的才华才和她来往!”他看向边上一脸震惊的胡明真:“分明是你想和我有了那些不能为外人知的关系后胁迫我帮你隐瞒,如今却倒打一耙。”他上下扫视胡明真,冷笑着问:“你自己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哪来的自信污蔑于我?”
胡明真先是震惊于他的这番话,然后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坐在新房里,满心都是嫁给他的喜悦,在此之前,更是好多天夜不能寐,没少憧憬两人成亲后相守的情形。
现在看来,她的那些憧憬和期盼,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心,和她谈了那么久的情,也都是嘴上说说而已。如今她一朝落魄,他不止不帮忙,反而还倒打一耙。
这哪是什么良人?
她看着面前的人,质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对策了?”
三皇子没有点头,但确实如此。他实在受够了这个女人一次次拿雪花酿说事。
“我不明白你的话。”三皇子一脸坦然:“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你发毒誓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胡明真:“……”
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滴落在殿中光滑的地面上,良久,她伸手擦了眼泪:“皇上明鉴,真的是殿下想要欺辱于我,草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
三皇子飞快道:“你的丫鬟当然会帮着你,她的证词不作数。”
胡明真气得咬紧了唇瓣,狠狠瞪着他。
上辈子这俩两情相悦,甚至还奇葩到在梁玉兰的床前亲密……此时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满是厌恶和憎恨,秦秋婉站在一旁,只觉这一幕格外养眼。
皇上坐在上首,又喝了一杯茶,听着两人互相指认,一直没开口。
胡明真悲愤难言,激动道:“皇上,照殿下这么说,草民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确实是殿下灌醉了草民意图欺辱,后来发现草民是女儿身,他大半夜离开,还在出院子时撞见了草民的妹妹……事实就是如此,殿下他确实为了美色欺辱朝臣,这样的一个人,绝不能成为新君,否则,整个朝堂定会被他搅和得乌烟瘴气,非百姓之福……”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这是要断了三皇子的储君之路!
三皇子心里恨极,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慌,努力镇定下来,这才磕头道:“父皇明鉴,儿臣从未有过那些大胆的想法。”
“你有!”到了此刻,胡明真心里恨极,只想着把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拉入泥潭:“你要是没想法,你府中养着的那些谋士用来做甚?你那些侧妃,一个个都是高官之女,分明就是刻意拉拢……”
“你住口!”三皇子怒斥:“污蔑皇子,其罪当诛!”
他看向上首的皇上:“父皇,这女人胡言乱语,我看她已经疯了,再任由她开口,怕是又要给儿臣编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让人把她带去大牢清醒一下!”
皇上摆了摆手。
立刻有官兵上来拖走了胡明真母女。
看着她们消失在殿外,三皇子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皇上问:“你府中养有谋士?”
听到这话,三皇子心里叫了一声糟。他的那些兄弟府中,哪个没养谋士?
这种事情属于心照不宣,父皇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他自己都养过,怎么可能不知?
这会刻意提及,怕是真的要厌弃他了。
三皇子心里慌乱不已,勉强扯出一抹笑:“父皇,儿臣还年轻,要学的东西很多。那几位都是有大才的老先生,他们于儿臣来说亦师亦友,儿臣听他们说话,能懂得许多道理……并不是什么谋士,胡明真信口污蔑张口就来,父皇千万别信,可不能被外人挑拨了我们的父子关系。”
皇上也不知道信没信,面色漠然:“朕观胡氏方才的悲愤模样,又听了她发的毒誓,不像是她主动算计你。”
不是她主动,那就是三皇子算计的喽?
三皇子听出来了父皇话外之音,急忙解释:“儿臣没有……”
皇上抬手止住他的话:“有没有,朕都会派人细查。为君者需得公正,哪怕她是罪人,也不是可以随意被污蔑的。你就算是朕的儿子,做错了也一样要被罚!”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事情未查清之前,没有朕的吩咐,不要随意出门。”
这是被禁足了!
有些皇子被圈进之后,一辈子都再也不能出来。
三皇子面色大变。
他就知道,这事情若是被父皇得知,绝不会轻轻放下。
这两年来,他能感觉得到父皇对自己的重视,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小心谨慎,不犯大错,这储君之位大半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同时他也明白,父皇爱民如子,定会谨慎挑选储君,如果是一般皇子犯错,他可能不会深究,譬如四皇弟的风流成性和断袖之癖父皇就从未过问。
但若是未来储君,那是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细查,非得是真正良善又有决断之人,才会立为储君。
所以,之前他哪怕想好了对策,也还是甘愿被胡明真一次次威胁。
怕的就是这万一!
果不其然,胡明真一告状,就影响了他。
到了此刻,三皇子真的满心后悔,当初就不该靠近胡明真,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为何要看上她?
已经发生了的事,后悔也无用。
走出大殿时,三皇子回头去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两个御前侍卫,心头一阵阵发苦。
贤王走出大殿,满脸庆幸:“好在我儿警觉,发现了胡明真的女儿身,及时远离了她。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奔着报复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