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姜夫人眼中,更是怒火冲天:“你已经进了我姜府的门,你的家人拿了我的好处,你若想离开,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秋婉眨了眨眼:“那些只是亲戚!”
“那我不管了,反正是你们家的人收了我的聘礼,你已经是我姜家妇!你是来冲喜的!”姜夫人强调:“你没把我儿子冲好,我都没有怪罪你。你哪来的脸提离开?”
秦秋婉好奇:“你的意思是,你儿子没了,所以我就得一辈子给他守着?”
“对。”姜夫人沉声道:“你跟我儿子已经缔结婚书,你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妻,别想着离开,别想着再嫁。”
她一拂袖:“还有,我儿子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你赶紧去跪灵!”
李幽兰做梦都想离开这里,秦秋婉不认为自己是未亡人。跪灵是不可能跪的,她重新躺下:“夫人,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在婚期临近的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在喝药。或者说是被人下药,脑子昏昏沉沉,现在还没养回来,你就算让我跪,我也是跪不住的。”
“我要是跪得东倒西歪,也是给你丢脸。”她摆了摆手:“先容我歇一会。”
姜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正想找她理论,姜夫人心底里已经打算好了,非得把这个乡下丫头压服不可,如果她不听话,就好好着人教训一顿。
反正在这个府里,只要不把人弄死,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想把人给弄死,筹谋一下,也不是办不到。
她张口就要训斥,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是另一个管事:“夫人,陈家上门吊唁!”
方才来了许多客人,但都是来贺喜的。所穿衣衫大多是大红大紫,这会儿府上有了丧事,他们如此吊唁便有些不合适了。纷纷回去换衣。
动作快的,已经换好了素衣。
陈家又有不同,那是姜夫人的娘家,她得亲自去一趟。
姜夫人来不及与新儿媳争辩,临走之前撂下话:“你赶紧给我起来,就算不去灵堂,也别再睡了。哪有男人死了,妻子还躺床上的道理?”
眼看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她吩咐身边的管事:“把人给我弄起来,弄精神点,可以的话,送去灵堂。”
屋子里安静下来,管事是方才去领秦秋婉过来的那位,此时一脸为难,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夫人,你也听到了,赶紧起来吧,就别为难小的了。”管事知道这位夫人有些心软,好好说话没用,得装做很可怜的模样哭求。
不过,这一回却不管用了。
他和丫鬟都在屏风外跪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动静。
这人跪得久了,膝盖就会疼。管事见里面的人不起,干脆利落起身,继续哭求。
秦秋婉被哭得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大概是李幽兰身上的药效太重,她最后还是睡着了。一觉睡醒,天色已经蒙蒙亮,外头没有了管事,只有个丫鬟在那里打瞌睡。
秦秋婉坐起身,吩咐:“给我送热水,我要洗漱。”
丫鬟惊醒,急忙上前:“夫人,你洗漱过后要去灵堂吗?”
秦秋婉动作微顿,点头答应下来。
丫鬟见状,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吩咐人备水,期间无比殷勤,只想赶紧把人送去灵堂了事。
洗漱过后,秦秋婉没有立刻过去。
李幽兰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并且,这个时辰过去。灵堂中大概只有下人,她得找姜家夫妻俩谈话。
用完了早膳,丫鬟耐心耗尽,秦秋婉终于愿意挪步。
姜家园子里景致不错,对于李幽兰来说,这些她都是看惯了的。
丫鬟一路上偷瞄她的神情,有些自得:“这个假山,是老爷请了园林大家特意堆出来的,听说花了几十两银子。”又伸手指着不远处:“那盆茶花听说花了近百两呢。夫人,要我说,您就别想着离开了。住在这里,有奴婢伺候,出门还能赏景。又不需要您操心任何事……其实,奴婢真心觉着,守寡的日子挺好……不用操心男人会不会起花花心思……”
秦秋婉似笑非笑:“谁让你劝我的?”
是管事!
丫鬟尴尬一笑:“奴婢觉得和您有缘,想陪着您。”
秦秋婉冷笑:“做寡妇那么好,你来试试?”
丫鬟噎住。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但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好做。尤其还是寡妇,连个帮手都没有。加上这位新夫人又出身寒微,别说府上的主子,可以随意责罚她,就连下人也可以欺负她。
“奴婢没有那个福气。”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灵堂外。
灵堂中白纱幔飘飘荡荡,秦秋婉缓缓走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两个孩子跪着了。
李幽兰认识这俩,都是姜老爷的庶子。
这样好的明着虐待继子的机会,小心眼的姜夫人自然不会放过。
看到她进门,两个孩子侧头望来,看到来人是她,对视一眼后,假装没看见一般扭回了头。
秦秋婉也不在意,看着屋中摆设,没多久,有一群人过来。
其实是一众下人簇拥着姜家夫妻,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杵在堂中的秦秋婉,姜夫人没好气道:“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来了呢?”
秦秋婉摊手:“我要是不来,也见不着你们。主要是有一些事想和你们商量。”
“如果你想离开,那最好别开口。说了也白说,我不会答应的。”姜夫人指着其中一个蒲团:“这是你的位置,赶紧对好,一会儿有客人上门吊唁,你跟我一起答谢。”
秦秋婉再次道:“我做不了姜家妇!”
姜夫人有些恼:“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两家已经缔结姻亲,那就再不可更改。你若是不答应,当初为何不拒绝?”
秦秋婉反问:“我都不知道此事,怎么拒绝?”
对面的姜夫人满脸不耐烦:“这是你们汪家的事,反正我是送了被你们家接下了,我又请了花轿接你过门……”说着这些,她很是不耐烦:“你能够嫁入我们姜府,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再闹,我可要生气了。”
秦秋婉提议:“我还你聘礼。”
听到这话,姜夫人满脸嘲讽:“婚姻大事,如果不成,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不想嫁,岂是还聘礼那么简单?我姜家的脸面要不要?”
545、最后一个原配 二
姜夫人说着, 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太多,加上此时她格外烦心,不耐烦地摆手:“一会儿客人该到了, 赶紧跪灵。”
眼看毫无商量的余地, 秦秋婉也不再强求,看姜夫人这态度,再纠缠下去,兴许会惹得她动用些非常手段。秦秋婉也不是不能反抗, 只是如此, 一来大概要暴露自己和李幽兰的不同之处。
她伸手抚着额头:“药效还没退,我头很疼,得歇一会儿, 先走一步。”
说着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丫鬟拦住,秦秋婉也不生气, 回头看向姜夫人:“我这个人呢, 很不能忍。一会当着客人的面, 若是因为头疼做了失礼的事,那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关于我这头疼的缘由……”
被亲戚算计冲喜, 来了之后想离开, 夫家却不放人……如果大公子活着还好, 如今人都没了,就要硬扣着一个不愿意冲喜的女子给自己做儿媳。这事情多少都有点说不过去。
姜夫人眯着眼,上下打量她:“倒是我小瞧了你!”
秦秋婉头也不回:“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夫人可千万别逼我。”
她抬步往外走, 隔着老远还感觉得到姜夫人的目光。
回到先前住的院子,秦秋婉早早歇下,她说自己感觉头晕不是假话, 药效确实还没褪完。方才她执意离开,其实也是试探。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借着姜夫人好面子的事,大概能脱身。
躺在床上,秦秋婉闭着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到后来昏昏沉沉睡去,也还是没能想明白。
一觉睡醒,已是夕阳西下。听到她醒过来的动静,丫鬟苦着脸进门,送上了的水和饭菜,在她吃饭时,忍不住道:“夫人,我能跟你商量点事吗?”
秦秋婉瞅她一眼:“说来听听。”
丫鬟试探着道:“您别跟主子呛声,来都来了,日后您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把人得罪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秦秋婉似笑非笑:“谁让你劝我的?”
丫鬟愣了下,急忙低下头:“奴婢是自己想说的,您是我主子,您不好过,奴婢也好不到哪去。”
秦秋婉垂眸:“我是要离开的。”
“可您离不开。”丫鬟一脸焦急:“浙江家的儿媳哪里不好?您这么折腾,除了让自己更惨,以后的处境更难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那只是你以为。”秦秋婉放下碗筷:“日后我用膳时,别在一旁说话。”
丫鬟听出来自己被嫌弃,心底里也生出了不满,在她看来,自己哪怕只是丫鬟,也比出身农家的姑娘见识得多。
“您不听奴婢的劝,日后肯定会吃亏。”
这语气笃定,秦秋婉满不以为然:“那是我自己的事!”
丫鬟:“……您过不好,奴婢也好不了。”
秦秋婉随口道:“谁让你倒霉来伺候我?”
丫鬟被气着了,跺跺脚跑了出去。
*
大概是看出来了秦秋婉的不好惹,接下来两日内,都没有人来找她,丫鬟面上再不满,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秦秋婉歇了两天,终于缓了过来。来了兴致,她想要试探一下自己在姜府内的行动受不受限制,于是,院子里闲逛的她,抬步往园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身边丫鬟的脸色,见她虽然不满,却没有出声阻止。便大大方方往园子里走。
她故意四处闲逛,丫鬟始终未出声,秦秋婉心里有了数,正想打道回府,余光瞥见一抹素白色的修长身影穿花拂柳而来。
年轻公子容貌俊秀,行动间世家公子的风度和气质展露无遗。秦秋婉余光已经瞥见边上丫鬟羞涩地攥紧了衣袖。
丫鬟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那位是府上的二公子。是您的小叔,夫人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我不认识他。”秦秋婉站在原地没动。
丫鬟正打算劝上两句,却见那边的年轻公子似乎看到了这边的主仆二人,脚下一转,往两人所在的小道行来。
边上丫鬟愈发紧张,秦秋婉伸手去摸树上的小花。年轻公子上前:“见过嫂嫂。”
说着,还欠身一礼。
清风朗月一般的翩翩公子有礼地打招呼,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足够尊重,如果换成了一般女子,大概是要害羞的。上辈子的李幽兰也心动了下。
却也只是微动,她很快就回过神,掐灭了某些准备破土的萌芽。
“这位是府上二公子吧?”秦秋婉面色如常,丝毫害羞都无:“你这称呼不对,我不是你嫂嫂。”
听到这话,姜兴盛微微一愣:“你已经入了姜府的门,昨天若不是大哥突然走了,我已经代大哥和你成礼。爹娘说了,这礼日后会补起来……”
“我想要的不是成礼,而是想离开。”秦秋婉强调:“前来冲喜不是我所愿,我是被下药后送来的!”
她语气加重,姜兴盛哑口无言。
半晌,他飞快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已经上了花轿,我们姜府盛情相迎,诚意足够。哪怕大哥不在,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
秦秋婉挥了挥手:“反正我不会留下。”
姜兴盛又劝了几句,见她不改初衷,只能离开。
两人如今的身份,不适合站在一起太久。
秦秋婉在他走远之后,转身回院子,自然也就没发现姜兴盛回头的目光。
她脚下加快,面色不太好,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那晚临睡前的疑惑,姜夫人儿子没了,却还有兴致找她的麻烦,也不见多少伤心,这事很不寻常。
想了一晚上,秦秋婉认为自己需要试探一下。
翌日早上,她去了灵堂。
这么多天过去,愿意上门吊唁的人都来了一遍,如今的灵堂中,只剩下了做法事的道长和跪灵的几人。
看到她进门,所有人侧头望来,秦秋婉走到道长边上,问:“道长,这法事还要做几日?”
道长面色如常:“做足九日就可。”
秦秋婉看向灵堂中摆着的棺木,若有所思。
如今是春日,天气不算炎热,但已然死去的人放这么多天,怕是也要有点味儿……正思忖间,姜夫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