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枝用秦绍礼递过来的水漱过口,喝了些,缓缓。
秦绍礼在下风口抽了根烟,他半倚着车,手腕上那串佛珠触着衣衫。
运动衣是纯棉质地,风吹过,勾勒出他身材的轮廓,以及小臂优美的肌肉曲线。
栗枝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秦绍礼烟瘾其实并不重,栗枝见他抽烟的次数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烟雾袅袅,他微微眯着眼睛看湖面,远处一轮日正喷涌而出。
栗枝忽然很羡慕他含着的那根烟。
秦绍礼在晨光下抽完一整根烟,拿了粒薄荷糖放在口中。
他扣好糖果盒,噙着笑,朝她招手:“过来,荔枝,上车。”
云彩很低,映衬着前路辉煌。
栗枝在晨光中朝他走去,从滇池上来的风卷着少女心事撞落山脊。
登上了高速后,栗枝的晕车好多了。
好在从昆明到大理段全程高速,一路上休息区也多。
整整320公里,四小时的车程中,栗枝没有睡觉,只和秦绍礼闲聊。
这样难得的独处机会,她不舍得浪费掉。
秦绍礼不提高考后那晚的问话,栗枝也不敢说,他们就像再正常不过的兄妹——哥哥的朋友和妹妹,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又怎么甘心只做兄妹呢?
车子刚下了楚大高速,遥遥就见几辆相仿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
秦绍礼放慢速度,眯着眼睛看了阵,笑:“这几个家伙。”
他的笑不是做伪,栗枝清楚地看到他的梨涡。
栗枝很快知道了秦绍礼口中的“这几个家伙”是何人。
都是秦绍礼的发小,基本上全是男的,身边个个都有美人作陪。美人儿们腰细腿长,皮肤白的如椰奶冻,嫩生生的好似一碰就破,声音甜而温柔。
几个人正在这儿度假,知道秦绍礼要来,特意过来迎接他,接风洗尘。
秦绍礼将她和龚承允介绍给这些发小认识,那些男人看着她,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仍旧跟着秦绍礼,笑眯眯地叫她“荔枝”或者“荔枝妹妹”。
栗枝听不惯这个称呼,她原本性格就偏内向,被一打趣,更是讷言。
龚承允就不一样了,他深知人脉重要性,做生意又最需要八面玲珑。还不到半小时,就能和这些人谈笑风生,一口一个“哥”“弟”。
大理的餐厅大部分集中在古城里,白族人嗜好辣、咸、酸,本地的菜口味重,栗枝尝了尝,吃不惯,搁了筷子。
她胃有些不舒服,去卫生间,恰好遇到另一个女伴。
栗枝对美人有印象。
就在刚才,有个人喝高了,拉着美人儿往楼上去,一群人在后面打趣,说他“迟早铁杵磨成针”。
秦绍礼没有参与这场调笑。
其他人大笑时,他侧身,肩膀朝栗枝倾斜,耳朵贴近她,低声问她想吃什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而现在,这个美人妆花了,肩带被扯断了,随意打着结。
裙子上有一大片湿迹,她好似不曾察觉,正俯身对着镜子仔细补着口红。
脖子、胳膊上还有好几个红色的痕迹。
瞧见栗枝,美人儿合上镜子,笑着问:“小妹妹,你跟秦哥多久了呀?”
这个“跟”字显然不是栗枝所理解的、交往的意思。
栗枝说:“怎么了?”
“没什么,”美人朝她眨眨眼睛,漂亮的指甲上染着丹蔻,叹息,“就是没想到他们这帮人这么坏,连刚成年的小妹妹也拐来玩。”
栗枝心中啪啦一声脆响。
“看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呢,”美人柔柔规劝,“回去好好读书,这捷径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
栗枝再度回到包厢,推门只看到一片漆黑,吓得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刚想退出去,只见漆黑的房间中央,有人点了几根晃晃悠悠的蜡烛。
几乎是瞬间,蜡烛造型的灯齐刷刷亮了起来,一片温暖的光芒中,秦绍礼侧身站着,将打火机随手抛到桌面上,含笑问栗枝:“小寿星,怎么还不过来?”
栗枝整个人呆住。
她已经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父母从来不会给她过生日,他们仪式感并不重,只觉着过生日是件极为浪费且无用的事情。
她性格内向,也交不下什么知心好友,更不会说生日这种事情。
这是她过的第一个有蛋糕和蜡烛的生日。
房间中其他人唱着生日祝福歌,她感觉有美人轻轻推了下她的背,让她过去。
栗枝像是在做梦,她环顾四周,看到表哥正笑着,按节奏打着拍子。
秦绍礼就站在她旁侧,提醒她:“该许愿了。”
多年之后,栗枝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许了什么愿。
但她永远都记得秦绍礼那晚温和的声音,以及烛光中,他锁骨上那粒殷红的小米痣。
……
如同做梦,分吃完蛋糕后,栗枝借口有些闷,去了外面透透气。
酒店中有木质的长廊,她坐在椅子上,灯笼光通明,脚下古城光芒一盏接一盏。
夜色宁静,而她心不宁。
秦绍礼走了出来,他坐在栗枝旁侧长椅上,和她恰好隔了一盆不知名的绿植。
晚风细细凉,绿叶绰绰影。
秦绍礼低头,他将烟拿出来,咬在嘴里。
咔吧一声,弹开打火机的盖子。
他并没有点。
火焰映衬着他眼底有些暗影,他合上盖子,将烟拿下来,抛进不远处垃圾桶。
秦绍礼问:“过生日怎么也不开心?”
栗枝说:“我挺开心的。”
“瞧你像是要哭,”秦绍礼手指搭在栏杆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栗枝说:“对不起。”
“道歉做什么?”秦绍礼失笑,“你又没做错事,荔枝,这样在乎别人看法,不累吗?”
栗枝想说很累,特别累。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秦绍礼说,“别管他们,你很优秀。”
栗枝猛然抬眼,正好对上他柔和的视线。
“自信点,你做的很好,”秦绍礼含笑,“刚刚我出来时,一群人还笑话我,说连女孩子都不会追。”
栗枝抚平衣角上的皱褶。
心尖颤到连一根线也放不下。
果然,看穿她那心思的不止美人儿一个,他那些朋友一定也能看透她的小心思,知道她想要秦绍礼……
她闷声说:“不好意思,让你朋友误会了。”
“?”
秦绍礼轻轻唔一声,他抚摸着木质栏杆上的纹路,平静地说:“不是误会。”
“我的确很想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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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侧边万家灯火,夜色静谧。
栗枝在这个生日晚上,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生日礼物。
她短而急促地啊了一声,眼睛中尽是不可置信。
这份礼物来的太急、太快,太仓促。
栗枝沉默过了三秒钟,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
栗枝不是没有得到过来自旁人的告白。
安静乖巧的女孩,在很多男人眼中都是最佳的追求对象。
再加上大部分亚洲男人的审美和奇异的大男子主义心态,埋头一心学习的栗枝,也收到过不少次情书。
她知道该如何温和且礼貌地拒绝旁人的求爱,但关于秦绍礼,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栏杆上拴着具有民族风情的编织物,随着风轻轻摇晃,啪唧一声,撞到柱子上,铃铛的脆音几乎要被风摧毁。
秦绍礼隔着那些郁郁葱葱的绿叶,看着栗枝游移不定的神色。
他说:“巧了,我也不喜欢和人开这种玩笑。”
栗枝抓紧裙摆一角,将这片布料揉搓的发皱。
秦绍礼问:“不考虑一下?”
“说出来也怕吓着你,”秦绍礼说,“这样,你回去好好想想,不着急,想好了给我答复,好吗?”
他并不着急要她的回答,声线放缓,像是怕吓到她:“有事及时联系我,不愿意也不需要勉强。”
栗枝:“好。”
秦绍礼:“别把追求当作心理负担,不管怎么样,你也叫了我一年哥哥,我总得给你个交代。”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的话,又是这样温柔的语气……
说的,还都是栗枝做梦都不敢想的内容。
栗枝说:“好。”
秦绍礼这才笑了:“开心点,毕竟过生日啊,小荔枝。”
栗枝没有笑,她怕做不好漂亮的表情,
内心骤然的狂喜和忐忑满如水,要从破掉的口子中溢出来了。
她在外面坐了一阵才回房间,秦绍礼重新点了菜。
点了些改良的白族菜,卖相极好,清淡少油,和传统口味比起来,也更合栗枝胃口。
清炒芝麻菜,水生的海菜花、洁白如雪的杜鹃花和殷红的玫瑰,混合着蛋液,在锅中煎出小饼子。
栗枝更爱吃另一种花饼,用面拖油炸,花瓣本身有着淡淡的涩味,陪着佐料,入口清淡回甘。
她想知道是什么花,问了表哥。
龚承允摇头:“我也不清楚,秦哥……这是什么?”
秦绍礼放下酒杯,他说了两个字,栗枝没听清,茫然地看他。
他无奈地笑笑,侧身贴近栗枝,在她耳侧说:“节瓜花。”
这下听清楚了。
何止清楚,他说话时的呼吸推动空气,轻轻烘到栗枝耳后,惹得她身体酥酥麻麻。
如被蝴蝶翅膀忽闪着扑过,蝶翼轻轻勾动她的软肉、心跳、呼吸。
吃完饭后,已经近十点,秦绍礼的朋友商量着要去酒吧玩。
几个美人自然是赞同,龚承允下意识看向栗枝,为难极了:“荔枝刚成年……”
“那正好,”一发小插嘴,笑着说,“刚好能进。”
龚承允意识到这些人三观和他不同。
一个个都是从小开始玩的公子哥,成年不成年在他们眼中甚至都不是什么事,只要不触犯法律,这些人玩的比谁都开。
有个人就带了俩女伴,言语间,还是一对漂亮姐妹花。
一顿饭表面上吃的和乐融融,实际上给龚承允敲了警钟。
这些人的世界,他就算是削尖了脑袋也踏进不去。
那人女伴跟着附和:“总不能让荔枝妹妹一个人回去休息?一块玩呗,有你和秦哥守着,能出什么事?”
“算了,你们去玩,”秦绍礼倦倦散散伸个懒腰,“我开车也累了,顺道送荔枝回去。”
龚承允说:“那我也——”
“难得认识新朋友,”秦绍礼说,“去和他们玩玩。”
龚承允明白。
秦绍礼是刻意把他往这个圈子带,也不要求龚承允能融入,他也融不进去,就是认识一些人。以后龚承允做生意也好,干其他事也好,也都能有依仗。
龚承允答应下来。
订的房间就在附近,栗枝跟在秦绍礼身后慢慢走。晚上的古城别有一番风味,是白天不曾有的瑰丽景色。
此时并非旅游旺季,路上人并不多,秦绍礼在一家即将打烊的摩洛哥餐馆外停下,进去买了份特色香蕉汁,递给栗枝:“先前我小侄女挺喜欢喝这个,你尝尝。”
栗枝说了声谢谢,她小小吸了一口。
不单单是香蕉汁,还加了牛奶和香料,浓郁温柔的香味在口腔溢开。
秦绍礼问:“大理菜最经典的是生皮,我看你一筷子也没动,不合胃口?”
栗枝说:“我怕有寄生虫。”
栗枝从来不敢吃半生不熟的东西,生鱼片也不会尝试。
“注意饮食是好事,”秦绍礼提醒,“小心脚下——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栗枝回想起他那些左搂右抱的发小,眼底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底也有血丝。
她想,你的朋友身体未必健康。
只不过没有说出口。
一路走到人民路下端,这边有不少年轻人摆地摊,大部分人在卖一些手工制品。
栗枝天性喜欢这些小东西,一路好奇地看过去。
有他们自己手工制作的明信片,纸张厚厚,热情的摊主介绍说上面是他们自己画的画;还有些可爱的手工小摆件,大理石被切成小小的漂亮的造型,陶艺摆件也不少,手工录制的CD,草编制品,以及具有当地特色的地参、雕梅、乳扇……
还有些旅行者,为了筹备下一程的资金,把自己的旅行装备也拿出来摆摊出售。
在摊主向栗枝极力推销一个银器时,秦绍礼掂了掂,笑着问:“老板,我怎么摸着这东西像白铜呢?”
摊主讪讪笑:“怎么可能呢?我做的可是诚信生意……”
栗枝看摊主那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扯扯秦绍礼衣角,小声:“别砸人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