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的伙食不差,不过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从前都是由奶嬷嬷安排膳食,菜爱不爱吃,也都是伺候的人看他们多夹了哪道菜,然后上的便多了,他们甚少主动点菜。
咸福宫不一样,檀雅始终坚持,什么都可以忍,口腹之欲不能忍,潜移默化之下,咸福宫的主子们便渐渐改了从前的随便,就是吃素,也要吃个花样,不会随便应付。
胤祜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且额娘们不许他没主意被宫侍拿捏,因而常会问一问他想吃什么,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便是一顿饭也不当是小事,管他这儿膳食的小太监每日都要问一句他想吃什么。
就连胤禛,再如何说二十二分神于外物,偶尔也会随了胤祜当日的膳食安排,吩咐雍亲王府的膳房给他做菜。
二十阿哥极喜欢待在东所,这也是一个原因。
他听弟弟说吃笋,就乐呵呵地说:“芦笋好,甘脆,炒肉好吃。”
二十一阿哥正在练字,听闻哥哥的话,道:“晚膳要清淡,太油腻不利于养生。”
胤祜点头附和:“正是。”
二十阿哥撇嘴摇头,“小小年纪,一板一眼,没意思,胤祜你可莫要跟胤禧学歪了。”
胤禛肃声对二十二道:“你正该跟二十一多学学,跟着二十才是学歪了。”
胤祜笑眯眯开口,既是对二十阿哥说,也是对他说:“我和二十一哥自小一起长大,若能学得二十一哥那么勤学端方,早便学了。”
二十阿哥哈哈大笑,“胤祜,你们邻居住着,倒是也影响影响胤禧,省得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
胤祜调侃二十一阿哥:“二十一哥向学之心坚定,岂是我等能够带坏的?”
“是极是极。”
他们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调侃他,二十一阿哥又不是聋子,声声入耳,难免分神,自然再写不下去。未免影响字,他便只能放下笔,无奈道:“我不过一句话,就惹来这么多揶揄之言,两位太促狭了些。”
“哈哈哈……”二十阿哥跳下椅子,啪啪拍拍他的肩膀,“早放下笔不就好了,做一事专心一事,最忌三心二意。”
二十一阿哥摇头,叫小太监收了笔墨纸砚,走到胤祜身边,端端正正地坐好。
晚膳摆上来,三人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聊。
二十阿哥在的地方便一刻安静也没有,胤禛看着,便也命人叫了三个儿子过来一起吃。可惜他面冷,上到十三岁的弘时,下到六岁和五岁的弘历、弘昼,三个孩子在他面前全都战战兢兢,菜都夹得小心翼翼,更遑论聊几句。
一边儿是亲近热闹,一边儿是紧绷小心,胤禛面色更黑,孩子们便更怕。
晚膳后,胤祜送走两个兄长,便铺开纸给妹妹回信。
额乐的信上说她学到《声律启蒙》,胤祜想着当初自己启蒙时的进度,提笔回信时,便尽量避开额乐不认识的字,认真真真回了一封。
胤祜再想到他收信时的喜悦,比之小太监带话还要更盛,便又给几位额娘写了一封长信,事无巨细地交代他搬到阿哥所之后的事,然后一并交代给小太监,让他明日一早送去咸福宫。
咸福宫里,额乐在东配殿扔出一次拉弓五百,蔫头耷脑地往后殿走,就见到哥哥身边的小太监和他手里的信。
属于额乐那封信,她直接便拿到了手里,而另一封信,小太监需得亲自交到宣妃娘娘手中。
宣妃得了胤祜一封信,欣喜之余,并不似往常那般抓着小太监问来问去,只和定贵人一起看信,看完两遍,才传给跟额乐一起看她那封信的苏答应,檀雅则是和苏答应一道看。
额乐拿着哥哥给自己的信,再看看哥哥给额娘们的信,醋道:“哥哥偏心,为何额乐的信这么少?只有两页。”
檀雅多机智,眼神不离信纸,随口回道:“你一人便有两页纸,额娘们四人才六页,这还是偏心?你哥哥是偏心你呢。”
额乐一听,有道理,顿时满意,兴高采烈地说:“哥哥说端午休息一日,要回咸福宫。”
端午便是五日后,檀雅几人也高兴,放下信便商量起来,那日要准备什么膳食,都是二十二阿哥爱吃的。
她们说得兴起,扭头就见额乐在旁边儿听得认真,这才想起耽搁她的课了,苏答应立即起身叫她去书房。
额乐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跟在额娘身后,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快便想起来了呢?”
……
到了端午那日,赶巧那盘盒也走了一个轮回,檀雅等人便给额乐也放了一天假,等二十二阿哥一过来,额乐拉着二十二阿哥前后殿跑着玩儿,檀雅四人则是坐在后院里亲手包粽子。
宫里膳房到端午,自然会准备各种口味的粽子,不过二十二阿哥难得轻松一日,她们便准备亲手做点儿什么,其他菜不方便,这粽子正好,不容易脏手。
二十二阿哥喜欢肉粽,额乐喜欢甜枣粽,宣妃三人更喜欢素粽,檀雅则是来者不拒,几人还问了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的喜好,于是膳房那边便准备了鲜肉、火腿,蜜枣、香菇和八宝,几人每样粽子包一点。
各人各项,四个人包,粽子的模样便是四种样儿,宣妃个头稍粗犷些,苏答应的最精致,定贵人不功不过,檀雅总是捅破粽叶,漏一地糯米。
额乐是个小没良心的,不管她色赫图额娘平时多“疼”她,跑回来见色赫图额娘竟然包不好粽子,笑得前仰后合。
二十二阿哥孝顺,伸手要帮额娘包,“我包,额娘绑线便好。”
宣妃哪能让他沾手,连同檀雅一起赶走,让她们玩儿去。
不过檀雅还是坚持各种口味包好六个,这才放下,要带着额乐和二十二一起去染花玩儿。
二十二阿哥对额乐信里说的盘盒更感兴趣,便问额娘,可否一看。
檀雅不在意,便让两个孩子自去东配殿看,她则去准备捣花的工具。
额乐离开色赫图额娘的视线,借着抱怨撒娇道:“哥哥,额乐运气极差,五六日才能扔到一次好的数字,你不知道,第一日过来,我还不小心碰坏了色赫图额娘的软榻扶手。”
二十二阿哥指向那张熟悉的软榻,问:“是这个?”
额乐点头,“是,色赫图额娘叫人修缮好了。”
二十二阿哥隐约记得,这软榻扶手好像本来就是坏的,可他又不确定他的记忆是否有差错。
这时,胤禛道:“你幼时便碰坏过一次。”
二十二阿哥击掌,果然!“那就是额娘骗额乐了,为何要骗她?”
胤禛用极了然的语气道:“总归是没好事的。”
额乐拉着哥哥往放盘盒的屋子去,指着盘盒道:“幸好我今日扔了个三,若是三以下,定然不能休息一整天。”
二十二阿哥拿起骰子,随手一扔,也是个三。
额乐踮脚看到,哇了一声,“哥哥和额乐好有缘分!”
“是吗?”二十二阿哥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哄得额乐开心,捡起骰子掂了掂,心道:“好似比我之前拿过的重一些。”
“哥哥,咱们看完就走吧。”
额乐要走,二十二阿哥便扔下骰子,迈开脚步随意地回头一瞥,便见又是一个三稳稳当当地杵在那儿。
二十二阿哥:“……”
胤禛嗤了一声,“可见是有鬼,也就骗骗稚童,你让人到造办处一问便可知内里机窍。”
二十二阿哥手背在身后,为自家额娘找理由:“总归是为了额乐读书学习,何必深究。”
他不深究,胤禛却要看个明白,没派人直接问,而是叫人私底下去造办处打听一二。
大太监苏培盛得了这么个任务,满心莫名,却得了令便去安排。
而二十二阿哥从东配殿出来,虽说心里念叨不必深究,可视线总是忍不住偷偷投向额娘。
檀雅注意到,将捣杵递给额乐,来到儿子身边,悄声道:“怎么了?有何事不能跟额娘直说?”
二十二阿哥羞赧一笑,低声问道:“额娘,那盘盒……”
檀雅当是什么事儿,爽快笑道:“造办处给我做了六个骰子,每个扔在盘盒里都是固定的数,皆因磁性相吸,不是什么复杂的机括。”
二十二阿哥恍然大悟,“是磁石?原来如此。”
煞有介事的胤禛:“……”
答案来得太快,猝不及防。
胤禛只能面无表情再将苏培盛叫进来,告诉他不必再派人去打听。
苏培盛被主子的反复搞得满心懵,然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便老老实实地应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不问。
额乐正捣得兴起,抬头就见色赫图额娘和哥哥在说悄悄话,立时扔下捣杵,跑过去,抱大腿,可爱道:“色赫图额娘,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吖?额乐不能听吗?”
二十二阿哥心肠好,一时蒙住不知该怎么哄过去,讷讷无言。
檀雅极淡定,道:“你哥哥说,额乐染帕子,要像额娘们包粽子一样,皇上和太后娘娘那儿都要送,而且你兄长们也不能落下,色赫图额娘担心额乐累到呢。”
这是之前信上就说了的事儿,二十二阿哥立即点头附和:“是的。”
“额乐怎么会累到呢?”额乐天真地笑,“是色赫图额娘的花惨啦!”
檀雅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第26章
其实多数阿哥, 都未见过额乐,不见得稀罕一个未曾蒙面的妹妹送的粉色帕子。
然而就像二十二阿哥信中所说,这是礼数, 额乐送出去的第一份礼, 按理来说,确实应该不偏不倚, 方才合适。
檀雅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冷不丁经额乐一句话提醒,才想起来, 康熙和皇太后加上二十几个皇子, 属实耗费花瓣,以至于她再回去,看到那一朵簇着一朵的月季花, 眼神里的怜惜都快要止不住了。
这些花儿就像她的孩子啊……
檀雅看着这几日攒下的花瓣儿,额乐的小手,一抓一把塞进臼里,心疼地呦~
闻枝和闻榭从各处划拉了二十多方新帕子来,全都放进白瓷汤盅里,准备一锅全染出来。
二十二阿哥看额乐小手倒得越来越慢, 道:“额乐, 哥哥帮你捣一会儿吧。”
额乐人小, 累得快, 有哥哥帮忙,立即便撒开手,然后黏在哥哥身边, 依着靠着, 像是二十二阿哥身上的挂件儿一样。
宣妃三人那边, 粽子包完,剩下有宫女们收拾,便净了手过来瞧。
宣妃见檀雅就这么坐在边儿看两个孩子捣鼓,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咱们咸福宫里哪里是养了两个孩子,是三个才对。”
檀雅也不害臊,甭管她以前多大,色赫图氏还未满二十呢,可不是从孩子养起来的吗?
不过宣妃说是这么说,也没见动,还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那儿边喝茶边看。
二十二阿哥极照顾妹妹,动作又干脆,很快便将花瓣全都捣碎。
额乐和哥哥一起将花碎末和花汁倒进汤盅里,可那点东西,根本不能覆盖所有的帕子,总有些沾不到,她便将视线移向还在枝丫上开着的花朵。
看吧看吧,要手足相残了……
檀雅心里交换,面上带笑,“摘吧。”
额乐试探地伸出小手,“额乐真的摘了?”
钝刀子剌肉,何必呢?
檀雅主动摘了一朵,递给额乐,“要是不够,再让人去你哥哥那儿摘,染都染了,总要出成品。”
额乐乐起来,招呼宫女们一块儿摘。
宫女们不用嘱咐,额乐那里,檀雅却是不放心,“别可着一棵霍霍,秃了不好看,好歹分散着些。”
“知道了。”
不到一刻钟,后院的粉红色月季花便被她们摘去大半,然后二十二阿哥又开始捣花,这次再倒进去,费尽搅一搅,总算是能沾上每一个帕子了。
筷子搅得费尽,额乐干脆撸袖子伸手进去,她动作太快,旁人想制止都来不及。
“玩吧玩吧。”宣妃笑得慈祥,“给她束上袖子,省得碍事儿。”
雍亲王胤禛摇头,“如此溺爱,实在是……”
二十二阿哥笑眯眯地看着,问他:“实在是什么?”
胤禛没说,并不想袒露他复杂的心情。
宣妃冲着二十二阿哥招招手,“胤祜,来宣额娘这儿,跟宣额娘说说话。”
二十二阿哥坐到宣妃身边,笑着说:“宣额娘,待端午节后,皇阿玛要去畅春园避暑,教胤祜随行,许是有两三月不能见了。”
宣妃一听,舍不得地摸摸二十二阿哥的脸,“你这一天天长大,那么长时间见不到,又得变个模样呢。”
二十二阿哥笑着蹭蹭宣妃的手,道:“先前未想到写信这码事,往后,胤祜会常写信给几位额娘的,宣额娘若是想胤祜了,也写信给胤祜,胤祜下学后抽空过来请安。”
宣妃摆手,“哪能打扰你休息呢,莫要来回折腾了。”
“胤祜也想宣额娘呢,您不写信,胤祜自己也要找日子回来的。”
宣妃听他说想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胤禛再看不下去,喊人进来:“叫弘时兄弟三个过来,我考较他们课业。”
太监立即去请三位小主子,然而弘时兄弟三人一听说他的来意,皆如遭霹雳,谁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端午休假,竟然还要被阿玛考较学问……
弘时和弘历都住在前院,在院门口见到彼此,难得的兄弟同心,对视一眼,随后一起垂头丧气地往阿玛的主院而来。
弘昼还住在后院,到时,胤禛已经开始考较两个哥哥,他一进书房,见两位哥哥面如土色,顿时吓得一抖,脑子一片空白,轮到他时,阿玛问什么,他都想不起来,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其实弘时和弘历答得尚可,可胤禛一瞧见他们怕成那样,心情便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