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王.....”
牧危扫了一眼四周,轻声道:“柳将军进去说吧。”
柳霆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王府。
吴用将人安全送到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回宫复命去了。
牧危找来路上洒扫的侍女,将他们带往书房。琼王府不算太大,沿路倒是有不少水榭亭台,假山回廊,看着颇为雅致。
没走多久就到了书房,牧危将人引了进去,顺便吩咐侍女上茶。
柳将军坐也不曾坐,直接道:“不用了,老夫就是来问问,琼王一路上可曾看见小女?”
他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看得眼珠子似的,如今不见了许久,甚是心焦。
书房外种了一派细密的竹子,风吹过莎莎的响。
牧危在茶几旁先坐了下来,“柳将军坐下慢慢说。”
心焦的柳霆哪里坐得下去,当即压着火气道:“怎么感觉琼王殿下在敷衍老夫,上次在宫中也是,这次也是,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书房外突然传进来一道声响:“他不好说,孤来说。”
太子背着手往书房里闯,牧危蹙眉,冷声道:“太子就这样随意乱闯别人府邸?”
“琼王乔迁之喜,孤作为皇兄本就应该来道贺,今日碰巧见到柳将军寻女心切,孤知道自然要前来告之。”
柳将军闻声立马激动的上前,“太子知道小女的下落?”
太子冷笑:“不仅孤知道,琼王殿下更是一清二楚。”
“当初柳染去北翼郡救琼王,为此还受了伤,琼王却在北翼与荔川的交界处——松梧寨。将她推下悬崖!”
柳将军神魂剧震,后退两步,不太相信太子所言,看向牧危,想向他确认。
牧危目光不闪不避,却一言不发。
柳将军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他又看了太子一眼,胡乱道:“老夫现在就去找,只是摔下悬崖,不碍事的,找到就好了。”
太子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道:“没用的,先前公主刺了她胸口一剑,穿胸而过。”
柳将军一个没站稳,直接朝着后倒去,后背砸在了书架上,书本哗啦啦啦的掉了一地。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整个散发着沉沉暮气。
“小染死了?”
他看向太子:“太子是如何知道的?”
“孤也一直在找小染的下落,至于如何知道的,柳将军不必管,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太子原以为柳将军嫉恶如仇,得知爱女的死讯会立刻拔刀相向,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将军只是木愣愣的盯着牧危看,没有拔刀,甚至没有大声说一句话。
他只是极力忍住眼泪,抖着嗓子道:“娄县主对老夫有恩,老夫不动殿下,但公主那一剑,老夫必须讨回来。”
牧危冷着脸踱步到柳将军两步远,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递了过去。
“公主本没有错,柳染想杀她,她才动手。若你执意想报仇,公主那一剑本王代受。”
柳将军难过到极致,很想动手杀了面前的人,但是他不能,娄县主曾经救过他们一家老小,他欠娄县主许多许多的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她唯一的儿子。
他不接剑,站直身子就要往外走,牧危却拦着他,强行道:“柳将军,今日本王给你机会报仇你不要,出了这个门若是再找公主麻烦,本王绝对不会客气!”
“老夫不需要琼王客气,同样老夫也绝对不会客气。”他一甩袖径自走出了书房。
太子有些错愕,柳霆就这样轻易放过牧危了,让他杀都不杀?
“柳将军不杀孤来杀。”
说着他欺身体上前,去夺牧危手上的剑,牧危迅速回身,握住手上的剑抬起脚将扑过来的人踢飞出去。
哐当!
门框被砸得摇摇晃晃,最终砸在了地上的太子身上,他狼狈的滚了几圈才停下。
“牧危,你敢踢孤?”
牧危提着剑站在书房门框,冷声道:“什么畜生都配动手?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太子此刻无比后悔学武不努力,如今想报仇每次都被揍。
哼!打不赢杀不了,那他就拿公主开刀,看来要快点拿到印铁才行。
有下人听到动静赶紧跑了来,见此番情形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太子殿下在地上挣扎也不敢去扶。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哟,这是怎么了?”
郑宴帧拿着坠着鲜红穗子的玉萧慢悠悠地走来,众人以为他问的是太子,没成想他接着道:“怎么好好的新宅子,书房就被弄成这样,门都砸坏了?”
太子气结,朝着身后的偷瞄的下人吼道:“还不快来扶孤。”
郑宴帧嗤笑:“太子好大的威风,跑琼王殿下的新宅来使唤下人。”
太子这么一吼,众人都不敢怠慢,俩个人赶紧上前将人架了起来。
他盯着牧危和郑宴帧二人恨道:“蛇鼠一窝,迟早窝里斗!”
郑宴帧也不生气,面上带着一惯的笑,“太子可说清楚了,谁是蛇谁是鼠?”
太子怒道:“有区别吗?”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自然是有区别的,若琼王是蛇,皇上自然也是蛇,琼王是鼠,皇上只能是鼠了,太子说清楚,我好让家父禀明皇上。”
太子脸色胀成了猪肝色,“你.....”郑家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缠,嘴巴特毒,郑贵妃如此,郑二也是如此。
太子不想同他做口舌之争,吩咐下人赶紧扶他走。
郑宴帧还在后头喊道:“太子,您还没说清楚呢,怎么走了,您不说我只能让皇上去选了。”
啪嗒!
太子被小道上的石子狠狠的绊了一下,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郑二这个神经病!
等人走远了,郑宴帧才笑嘻嘻的转过头看向立在书房门口的牧危。
“乔迁新喜,带了份礼。”郑宴帧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他。
没想到牧危还真接了。
他笑道:“还以为你不会收呢。”
牧危理所当然,“代公主收的,将来她好回礼。”
郑宴帧更乐了:“你想得倒是远,脸都被抓成这样了,还想着娶她呢?”
牧危冷声道:“谁说是公主弄的!”
郑宴帧径自往书房里头走,顺带拨开了门口的人,很自觉的坐到书房的茶几上,自己倒了茶水。
“公主楼谁的人都有,宫里早传遍了,你昨夜被公主按着打了一顿,夜里还传了御医看脸。”
他抿了口茶水,接着道:“这么完美的一张脸,皇上看着了要怪你不爱惜的。”
牧危将木盒收进怀里,嗤笑道:“不过是一张脸,公主爱抓就抓了,又不是长给他看的。”
郑宴帧收敛笑容,正色道:“昨晚上你找陈太医看‘乌毒’?”
“你不是知道?”
郑宴帧神色有些凝重,“你别急,我正在找民间的神医,你的毒定能清除的。”
牧危也跟着坐了下来,他无所谓的道:“一点余毒,死不了,顶多会有些失控。”
“这荔川的世子是疯了吧,给你下这种毒,难道想让你同荔川王一样,一辈子疯疯癫癫,时好时坏的!”
牧危转移话题,“让你查神秘黑衣人怎么样了?”
郑宴帧蹙眉摇头:“没人见过你说的神秘黑衣人,你那夜是不是看错了?”
牧危肯定的答道:“不可能,那人同我交手了!”
“那你看出他什么来路没?”
“看出来了还用你查?”
郑宴帧思考了会,又道:“这人接近太子的目的是什么?是太子幕僚,还是皇上的人?”
“不知道什么来路,也许谁的人也不是。”
郑宴帧眼眸微闪,重复他的话:“谁的人也不是?哼,那就有趣了。”
北风呼啸,吹得竹子莎莎作响。
俩人坐在窗户前对饮片刻,郑宴帧突然道:“司天鉴的人预测,隔几日会下雪。”
牧危眉目微动,“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公主喝醉那次说,她的家乡很少看见雪,她想看大雪。”
顿了一瞬,他又状似无意的笑道:“公主定是喝糊涂了,旬阳一到冬天常常连着下一个月的雪,公主楼的冰凌都能垂到地上了,怎么会很少下雪。”
牧危眼中幽光闪过,随即也笑了:“她那日还喊你帧姐儿,还打了我!”
郑宴帧看稀奇似的看着他,“没想到你也会笑!”
牧危立马收敛笑容。
——
此后的几日,天越来越冷,北风里都夹杂着冰渣子。
公主楼的寝殿生起了两大盆炭火,颜玉栀窝在小榻上看话本,风一吹,话本被吹得哗啦作响。
灵茹不解道:“公主,风这么大怎么不让关窗子?”
颜玉栀将话本重新翻到看的地方,随口答道:“怕中毒!”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万一烤个火中毒,一夜回到解放前,那不白忙活一场!
灵茹将点心端到她面前的矮几上,“公主,吃些点心。”
颜玉栀看了一眼,抿唇道:“又是他送来的?”
先前公主就说过,若是琼王殿下送来东西不准收,只管还回去。
灵茹也不想收的,奈何琼王殿下太执着,她不收,他就不走。
“奴婢这就拿走。”
颜玉栀一把按住,生气归生气,也不能气食物不是。
“公主?”
“若是他下次再送来,你就说公主将吃食都喂了狗。”
灵茹看着公主吃得津津有味,有些一言难尽。
喂了狗!公主这是在骂自己吗?
颜玉栀吃了一块,将碟子往灵茹面前一推:“味道还不错,你也吃。”
灵茹:“.......”她不想当狗!
又一阵风往寝殿钻,灵茹不放心,跑过去掩住一些窗户。
颜玉栀忙道:“这几日应该会下雪,灵茹你注意些,如果下雪了,就喊我,夜里也没关系。”
灵茹讶异:“公主从小在旬阳长大,看了十几年雪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看?”
“我这人很长情的,喜欢就会一直喜欢,喜欢的菜永远都吃不腻,喜欢的糕点也吃不腻,喜欢的雪自然看不腻。”
灵茹心道:看出来了,要不然怎么天天盼着琼王殿下送东西来,明明欢喜还要装作一幅嫌弃的样子。
雪粒子刮了一天,夜里天一冷,鹅毛的大雪果真下了起来,等到后半夜,颜玉栀被冷醒了,脚下的汤婆子已经掉在地上。
她暗叹,怪不得这么冷。
她裹着被子发会儿愣,突然想到这么冷,该不会下雪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她干脆穿好鞋子,裹着厚厚的棉被朝着窗户靠近。
窗户原先就被撑开了一条缝,她伸手用力推了一下,将窗户打到最开,回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照亮了满地的白雪。
大朵的鹅毛雪纷纷扬扬而下,她‘呀’了一声,灵茹听见声音爬了起来,穿戴好,点着油灯走到了窗户旁。
“公主,你怎么裹成这样?”
颜玉栀侧头直接将她手中的油灯吹灭,轻声道:“别点灯,看不见回廊下的雪了。”
寝殿瞬间陷入了黑暗,天地一片寂静,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趴在窗户边上,落出个脑袋往外瞧。
看了许久,灵茹冷得有些发抖,轻声道:“公主,回去睡吧。”
“嘘!”
颜玉栀示意她禁声,指着回廊的尽头让她看。灵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廊的尽头有火光在一点一点的移动,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的恐怖。
向来镇定的灵茹也有些慌了,拉着她伸出的一截手指急道:“公主,快藏起来,奴婢拦着。”
颜玉栀拉开她的手轻笑:“你没听见脚步声吗?是人,不是鬼。”
灵茹侧耳倾听,这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她疑惑道:“大半夜的,谁提着灯笼往这边走?”
“看看不就知道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暖黄的灯笼随风晃动,等好不容易走近,那人突然转身朝着回廊的另一边去了。
灵茹咦了一声,“公主,他怎么去那了?”那处是一块空地。
“过去瞧瞧不就得了。”
灵茹摇头:“大半夜的公主不要出去,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颜玉栀轻笑:“谁让你出去了,去公主楼的最上面,肯定能看到。
灵茹原本想拦着,奈何公主这会儿正兴奋着,抱着被子就往寝殿的密道跑,直接跑到了公主楼最顶端。
她扒着打开的窗户往外瞧,公主楼空旷的地面上,那张灯笼孤零零的躺在雪白的地里,暖光所及处,一人穿着厚重的青衣大氅,带着兜帽背对着她蹲着,双手在雪地上来回的动作。
灵茹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在干嘛。
“公主,这人是在干嘛?”
颜玉栀眉眼都是笑意:“在堆雪人。”
灵茹惊异:“公主怎么知道?”
她轻笑:“我就是知道!”
“那公主知道那人是谁吗?”
“是——牧哥哥!”
灵茹眼眸微睁,有些不可置信。
“宫里有宫禁,大半夜的琼王殿下怎么进来的?”
颜玉栀幽幽道:“想做一件事总能想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