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他们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样子,高付俊觉得自己的荷包有点隐隐作痛,可没办法,能帮忙的只有这几个大舅哥了,至于高如山,那就是个跟着后面凑进去学习的,至于能学习到多少,只看他自己的领悟力了。
回到京城,高付俊那边就忙了起来。
京城这边围绕着中心,周边地区都开始了建设,高付俊天天跟着领导下去视察,倒是把京城里里外外给逛了一遍,而白芙美则是跟着武主任去探望各单位退休的孤寡老人了。
在几十年前,国家风雨飘摇之际,许许多多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失去了亲人,他们年轻的时候为了国家奋斗,积极参与建设,到了老年,国家也要记得给他们送温暖。
她们去的地方是一个单位楼,上下共三层,还没进大门呢,就听见里面打孩子的声音。
过年期间飘起来的孩子们,此刻正在为他们过年时的行为买单。
武主任拎着米,白芙美手里拎着挂面,两个人一边进门,武主任一边给她介绍道:“这边是药厂的单位房,今天要去拜访的老人姓马,丈夫早年去打仗去了,儿子十年前去了油田,那边的环境大家伙儿都知道不大好,冬天特别冷,因为气候恶劣,他太过劳累,在岗位上去世了,妻子带着儿女改嫁了,现在老太太是一个人住在单位房里。”
白芙美听得直叹气。
这种事情真的是任何时候挺都觉得悲哀,这是时代的悲剧。
“也不知道老太太这个年过的怎么样?”武主任说着,脚步更加快速了几分:“咱们走快点儿,看完了马老太太,还要去看下一个呢。”
刚刚过年的她们可是很忙的。
白芙美立刻加快了脚步。
许是厂里为了照顾马老太太,亦或者早些年自己选的,马老太太住在楼道口第一家,门虽然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口的窗帘却是拉开的,跟着武主任走到窗户口,就看见里面一个老太太正佝偻着身子,戴着老花镜补袜子。
武主任敲了敲窗户。
老太太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还在补袜子,随即武主任加大了力气,那老太太才抬起头来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白芙美就看见老太太眼睛一亮,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急急忙忙的起身过来开门。
“小武来啦,快进来。”
马老太太打开门迎她们进来,屋里是烧着炉子的,温度比外边儿高点儿,舒服许多。
“快把围巾手套摘了,我去给你们泡茶去。”
说完,马老太太就跑到里屋去了。
这屋子一共两间,一间客厅,一间卧室,靠着门口放着个煤炉,蜂窝煤则是在门后面,用木头筐子装着,上面盖着一层塑料布,冬天的时候就在屋里煮饭,到了夏天就搬到阳台上去,药厂的房子是有个晾衣服用的小阳台的,就是朝向不大好,西晒,夏天屋子里估计得热的像蒸笼。
武主任一边解开围巾一边扬起下巴示意白芙美也解围巾。
白芙美愣了一下,然后略带迟疑的脱了手套,解下围巾,跟着武主任坐下了,然后就看见马老太太一手端着杯茶出来放在她们跟前,又去里面抓了一把大京果,几块桃酥出来:“吃茶吃茶。”
“老大娘新年好啊,我俩给您拜年来了。”
“新年好新年好,呵呵呵,你说说你们,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马老太太搓着手,走到菜橱跟前打开门,朝里面张望着。
“不用不用,我俩今天就是来看看您,你这个年过的还好吧。”
“好好,咋不好,领导可照顾我们了,年三十咱们厂里开联欢会,还请我们去看节目呢。”马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随即看见她们拎过来的东西,顿时责怪:“你们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我这什么都不缺呢。”
“这可不是我们送你的,而是政府啊,补贴给你们的。”
马老太太愣了一下:“这大过年的补贴这么多呢?”
“那可不,所以您就收下吧,您也别忙了,咱坐下来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先更这么多,家里出了事,我老公的堂侄子是高考生,刚刚大妈打电话来哭着说,家里吵了几句,孩子拿了个手机就跑了,现在电话也不接,他们怕出事,让我们帮忙找孩子,刚刚我老公电话已经打通了,我俩现在去接他去。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孩子早上刚考完,晚上就吵架,一天都等不了似的。气死了!
第117章 部门
马老太太看着桌上的米面, 忍不住得感叹:“党和政府一直没有忘记咱们呐,好啊,真好啊……”她伸手摸摸面袋子:“哎……可惜这是用咱儿命换来的。”
“老婶子别难过了, 这大过年的。”
武主任抬手拍拍马老太太的背:“这一冬天您老身体还好吧。”
“好的很,好的很,也别总来看我,厂里对咱是很关照的,你们啊, 把这些东西送给更需要的人吧。”马老太太真不愧是教养出能为祖国石油事业牺牲的儿子的人, 思想觉悟高的很。
她拉着武主任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儿子虽然没有, 可我还有孙子,虽说孙子现在跟着他妈妈改嫁了, 也姓了别人的姓,可这骨血里, 流淌的却是我儿子的血, 我不是孤寡老人, 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而已,所以啊, 你们把这些东西,无论是送到抚育院去, 还是送到别的可怜人家去都行,我这里,日子好过的很,厂里都承认给我养老了。”
白芙美听了这一席话, 不由有些唏嘘。
看着眼前的马老太太, 她想到了那些公费出国留学, 学成后却不肯回国的大学生。
无论什么时候,有些人,哪怕没读过书,不懂很多的道理,但是心却是澄澈的,品德是高尚的,有些人,哪怕满腹经纶,被国家所重视,心却是狭隘的,品德也是令人不齿的。
这样的话,武主任早已听了不知多少,她安慰了几句,婉拒了马老太太的留饭,带着白芙美便起身离开往下一家去。
白芙美沉默的跟着武主任后面一家一家的跑。
如同马老太太这样变成孤寡老人的人不在少数,有男有女,有的像马老太太这样,觉得自己的生活还过得去,感谢党和人民还记得她们,想要将送来的东西还回去,交给更需要的人,有的则是沉默的收下,更有甚者,觉的武主任她们敷衍,东西越来越少,还晚送了几天。
这一天,走了十几家,别的没体会到,人性倒是看清了不少。
最让白芙美感到佩服的是,无论那些老人是怎样的反应,武主任都能做到笑意盈盈,温言软语,仿佛那些试探与刁难不存在似的,东西就那么多,有的老人实在是得寸进尺,恨不得从武主任手里抠出一粮仓来,好几次白芙美脸色都沉了下来,武主任也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白芙美佩服不已。
晚上回到家,周淑贤让她送菜去吕家小院儿。
吕子书回来了,他生病了,病的还挺严重的,这是白芙美从鹏城回来后才知道的。
年前她结婚,为了不打扰到她,周淑丽压抑着心里的焦急与担忧,一直将他们送上了火车,才去见了吕子书。
吕子书年纪本来就比周淑丽还大两岁,再加上年轻时候一直在冲锋陷阵,进监狱的那些年也是环境恶劣,后来好容易平反了,却只能秘而不宣,继续做任务。
虽然精神上依旧是有冲劲的,可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啊。
他很累,病痛也一直折磨着他,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坚持完成了任务才倒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等周淑丽到达病房,看见的就是一个气若游丝的丈夫。
苍老干瘦的丈夫,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病号服穿在身上,旷的厉害,鼻子上还插着氧气,却依旧戴着老花镜,靠在枕头上看文件。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她站在了门口许久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警卫员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句什么,才双目瞪圆,僵硬的回头看她。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在路上想了不知多少遍的埋怨之语再也说不出口,心底的怨怼悄然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思恋,她怔怔的走进去。
老两口一言不发,两双手,紧紧的牵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何时警卫员和卫生员都出去了,将病房空间留给这对十多年未见的夫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回来就好。”
只要想到那个画面,白芙美都感动的眼圈发酸,脚步愈发的快了几分,出了巷子口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公交车来了,连忙小跑到了站台,顺利上了车。
买了票,找了个空位坐下,也就几站路,就到了吕家的小院儿。
敲了敲门,秋芳来开了么。
“小美你来啦,快进来吧。”
两年的相处,秋芳早已像家人一样了,所以她十分自然的把白芙美拉进了门,然后朝外张望了一下,才又关上了门。
“你怎么了?这鬼鬼祟祟的,做贼呢?”
白芙美一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一边奇怪的看着秋芳的怪异行为。
“哪儿啊,我这不是怕人看见门开了,不自觉的上门来嘛。”秋芳关好门,回头接过白芙美手里的饭盒还有她刚解下来的围巾:“也不知道这些人脸皮咋这厚呢,我听周奶奶说,当初家里出事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的看热闹,还有好几户人家主动去交代事情的呢,如今看见人回来了,倒是舔着脸上门来了。”
秋芳一边撇嘴摇头,一边翻了个白眼,神气活现的:“还有人拎着东西上门来道歉呢,可没把周奶奶给气坏了。”
这就是遗留问题了。
当年吕家出了事,上面派人下来调查,周边邻居都给问便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是好人,有的人家不开口,有的人家却是凭空捏造都要说几条,如今人回来了,那些人自然心虚,生怕被报复,赶紧的上门来道歉。
吕子书倒是没觉得怎么,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他能理解。
可周淑丽却理解不了,她自诩以前对这些邻居不错,谁家有个什么事求上门,她能帮的都帮,来借钱也从没有过一次空手而归的,可到了最后,举报自家最狠的,却是她帮助最多的,无论吕子书怎么说,这些事都耿耿于怀。
她也没办法不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了,她总得发泄一下。
白芙美能理解周淑丽的想法,所以对秋芳的抱怨不置可否,而是转移话题:“姨奶奶和姨爷爷在屋里呢?”
吕子书已经出院了,如今正在家里休养。
“在呢,你快进去吧,他们刚刚还念叨着你呢。”
“行,这菜你热一下,晚上俊俊哥也过来吃晚饭,你再去做两个菜去。”
“赶紧进去吧,我有数着呢。”
说完,秋芳就先将她的围巾挂起来,然后拎着饭盒转身去了厨房,如今的秋芳已经是家里的家务一把抓了。
见她走了,白芙美才转身往周淑丽老两口的房间走去。
吕子书身体太虚了,所以房间里安装了暖气片,除了必要的通风时间,其他时候都门窗关紧了,保证里面的温度。
白芙美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就推门走了进去,门一开,就赶到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周淑丽手里端着碗鱼汤,正在喂吕子书喝汤,白芙美连忙打招呼:“姨奶奶,姨爷爷。”
“咳咳,小美来了啊,快坐吧,小高呢?没一起来?”吕子书看见白芙美来了,脸上顿时漾出笑意,他有好几个孙子,一个孙女儿都没有,白芙美的出现,也算是圆了他养孙女儿的梦了。
“他在家和文旻哥打电话呢,我就先过来了。”
白芙美走到床边坐在周淑丽的身边。
周淑丽放下鱼汤碗,伸手去拉她的外套:“快把外套脱了,等会儿得捂出汗了。”
白芙美连忙站起身,自己给自己把棉袄给脱了,她里面就穿了一件薄毛衣,周淑丽又赶紧拿了件披肩给她围起来,又给她冲了杯红糖水,递到她手上才重新坐下了。
吕子书看妻子忙忙碌碌的,忍不住笑:“全家也就你我能享受这个待遇了。”
周淑丽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身体不好,你也享受不了这个待遇,鱼汤凉了,赶紧喝吧。”
吕子书顿时对白芙美挤眉弄眼的,然后才接过碗一口气闷了。
“喝完了。”
吕子书将碗递给周淑丽,又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这屋里暖和,你们讨论工作也不必背着我,就把我当聋子就行。”
吕子书是知道的,周淑丽突然将白芙美叫来,绝不仅仅只是吃晚饭那么简单,况且,小高没来就能证明了,所以他也自觉,汤一喝完,身子一歪,拿起刚买的晚报就开始看报纸,仿佛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
大约是因为事情不重要,周淑丽还真的就在房间里和白芙美讨论了起来。
“今天和老武出去一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是白芙美第一次跟着武主任去探访孤寡老人,周淑丽很是关注。
白芙美忍不住的蹙了蹙眉:“有些老人真的很苦,那居住条件,我看着都心疼,有些人有厂里照顾,生活的倒还行,就是……有的老人……虽然也很可怜,但是我同情不起来。”
“是不是觉得管理老人比管理孩子难多了。”周淑丽笑笑,白芙美的反应很正常,几乎每个新进的小干事,第一次去探访老人后,回来后都是这样的感觉,甚至有的嫉恶如仇的,能当时就跟人吵起来。
白芙美见周淑丽说的这么直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点点头:“嗯,可能因为经历太多了吧,没孩子那么单纯。”
“正如你所说的,她们经历太多了。”
周淑丽叹了口气:“战争,饥饿,贫困,咱们这一代人都经历了,她们的性格或许古怪,但是年轻的时候,也都是为了心中理想奋斗过的有志青年,她们只是害怕了,怕老了没人养,所以才会看见点儿好东西,就使劲儿往自己兜里揣,咱们要理解。”
白芙美听到这话,也跟着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会当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