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却是不回答她,只是对着慕念瑾道:“小姐,侯爷交代了,让奴婢把小姐平常用惯的东西和衣物都收拾好,侯爷在厅堂等着您呢,小姐您先过去吧,奴婢在这儿收拾东西。”
收拾行李,这是要做什么?
慕念瑾想不明白,准备待会去问江寒恕,她点点头,“那我先过去。”
不仅慕念瑾觉得奇怪,张氏、慕念瑜等人更是震惊不已。
见慕念瑾出了屋子,张氏和慕念瑾对视一眼,慌忙跟在慕念瑾后面。
听说江寒恕来了府上,慕连山连早膳都未用呢,急忙迎上去,“侯爷光临,蓬荜生辉,不知侯爷是有何事?”
江寒恕并未回答,坐在梨木椅上,不紧不慢拿起茶盏,撇去浮沫,动作矜贵。
江寒恕虽是武将,可他是皇亲国戚,举止自然是一等一的优雅,他饮茶的动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只是,见江寒恕一言不发,一大清早,慕连山后背竟生出了一层冷汗,心头也像是系了块大石头似的,直往下坠。
难不成慕家哪个人得罪了定北侯?
到了厅堂,慕念瑾走过去,笑吟吟地道:“侯爷,您来了。”
江寒恕“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薄唇勾了勾。
望着这一幕,慕连山是目瞪口呆,他拍马屁讨好江寒恕,可江寒恕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他那个大女儿一出现,江寒恕的语气竟然这么温和。
张氏走过去,压低声音道:“定北侯来做什么?”
担心江寒恕是来向慕家人问罪的,慕连山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慕连山是从四品的官职,官职倒不算太低,可他并无实权,他躬了躬身子,“侯爷,不知侯爷是有什么事,可是慕家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侯爷?”
“不长眼的,倒是有一个。”江寒恕漆色的眼眸扫他一眼。
慕连山急忙道:“是哪个,下官这就好好管教他。”
江寒恕神色淡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慕大人为官多年,却是连修身齐家都没做到,任由慕府那些人亲疏、长幼、尊卑不分。”
“唰”的一下,慕连山额头的冷汗留下来,江寒恕这话的意思,感情他才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后背的袍子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背上,他惶惶不安地低下头,“侯爷教…教训的是,只是下官愚…愚笨,还请侯爷明示。”
笨就笨着吧,江寒恕懒得费口舌,对着慕念瑾道:“走吧。”
慕念瑾有些懵,“去哪儿啊,侯爷?”
江寒恕解释道:“去魏国公府,给你过生辰。”
眼看慕念瑾还想问下去,江寒恕又道:“昨天晚上说好的,今天来接你。”
慕连山胆战心惊听着江寒恕与慕念瑾的对话,江寒恕把他这个当父亲的当成空气,却和慕念瑾这么熟稔。
慕念瑜、张氏还有其他慕家人也听到了这番话,各个神色莫名。
昨天晚上?慕念瑜心里一紧,昨晚慕念瑾跑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怎么会和定北侯扯上关系?
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让慕念瑾去魏国公府,若是慕念瑾去了,那不就入了魏国公夫人的眼了吗?
慕念瑜挤出一抹笑,“姐姐,好端端的,定北侯怎么会带你去魏国公府过生辰?”
“是啊,念念,这是怎么回事?”魏国公夫人要给慕念瑾办及笄礼,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张氏却笑不出来。
放在平时,魏国公夫人邀请慕念瑾去他们府里,那是天大的荣幸。
可今个是慕念瑾及笄的日子,慕念瑾是慕府的姑娘,若去了别人府上过生辰,把他们慕家往哪儿放,他们慕家又不是死绝了一个人都没有,也不是没银子给府里的姑娘庆生,这可是要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呢!
张氏低声下气地道:“侯爷,魏国公夫人要给念念庆生,实乃荣幸之至,但念念这孩子身子弱,又不常出门,贸然去叨扰国公夫人多有不妥,不如等念念过了生辰,明个让她亲自去魏国公府向国公夫人道谢。”
“慕大人说自己是个蠢的,我看你那夫人和你那养女也是如此,慕大人有时间还是多管教管教慕府其他人。”江寒恕神色冷淡,话里透着讥讽。
张氏和慕念瑜脸色一僵,江寒恕这是在骂她们蠢笨如猪?
虽说她们不是顶顶尊贵的人,可也从来没人当着她们的面这么骂过。
然江寒恕是侯爷,张氏与慕念瑜不高兴又如何,只能承受着。
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她们二人脸色青一块白一块,难堪极了。
江寒恕又不紧不慢地道:“慕小姐聪颖懂事,蕙质兰心,姑母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慕小姐,见你们这些人捧着块石头当成宝,姑母看不过去,特意给慕小姐过生辰。”
江寒恕盯着他,“慕大人,你允,还是不允?”
虽说是问话,可显然江寒恕并没有征求慕连山同意的意思,便是慕连山不同意,他也会把慕念瑾带走的。
好在慕连山到底在朝为官,不是个太蠢的,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隐约也想明白了几分,能看出来江寒恕对张氏、慕念瑜二人的厌恶。
他急忙道:“能得国公夫人的喜欢,是念念的福气,也是我们慕家人的福气,贱内和瑜儿不懂事,果真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求侯爷不要和她们一般计较。”
头发长见识短?
先是被江寒恕说她们蠢,这会儿又被慕连山骂,张氏与慕念瑜二人脸色铁青,身子气得直发抖。
慕连山继续讨好地道:“不过侯爷贵人事忙,就不麻烦侯爷了,还是由下官把念念送到魏国公府吧,下官还有贱内也厚着脸皮去魏国公府给念念庆生。”
把慕念瑾接走,是为了慕念瑾开心,若是慕家人跟着去了,那不是扫兴吗?
江寒恕淡声道:“姑母不喜见一些不相干的人。”
慕连山、张氏、慕念瑜:……感觉受到了浓浓的嫌弃!
他们才是慕念瑾的家人,哪里是不相干的人!
不过,这种话慕连山可不敢说出来,他赔笑道:“那我们就不去打扰魏国公夫人了。”
慕念瑜紧紧攥着双拳,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
那魏国公府在朝中和京城盘根错节,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老魏国公曾是太子太傅,老国公离世后,这份恩宠延续下来,新任国公也很是得圣上器重,便是几位皇子也抢着求娶魏国公府的姑娘,足以见魏国公的煊赫。
而那魏国公夫人,也不是一般人,乃永宁公主驸马靖勇侯的长姐,也就是江寒恕的姑母。
江夫人出身江家,高门将女,未出嫁时,江夫人曾提着刀去到边关杀敌,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那些皇亲国戚见了江夫人也不敢摆架子。
成了亲,嫁进魏国公府,江夫人成了国公夫人,那可是宫里的常客,太后和皇后时常请江夫人进宫。
慕念瑾何德何能入了江夫人的眼?
慕念瑜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管江夫人是否真的喜欢慕念瑾,一旦慕念瑾去了魏国公府,要不了半天,这个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京城世家圈子,到时候,那些夫人、贵女们肯定会上赶着和慕念瑾交好。
这个风头,不能只让慕念瑾一个人出啊!
慕念瑜露出笑,只是那笑容有点刻意和僵硬,“侯爷,大姐姐不常出府,只郁桃一个人陪着大姐姐,我不放心。再说了,今个是大姐姐及笄的好日子,还是有家人陪着更好些,省得外人说什么闲话。我确实愚钝,但照顾大姐姐还是会的,就让我跟着大姐姐去魏国公府吧,我一定片刻不离大姐姐。”
听到这话,慕念瑾细眉微扬,江寒恕前脚说她蠢,慕念瑜这会儿可就自己承认了,她这个便宜妹妹,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换做其他人,估摸着要被慕念瑜这番话打动了。
但江寒恕目光透着一二分讥讽,“既知蠢,就别去丢人现眼了,省得损了慕小姐的面子。”
恍若满满一盆冰狠狠砸到了身上,慕念瑜脸上的笑意凝在了嘴角,那一个个字,像刀子似的,直往她脸上扎。
若是地上有个缝,她恨不得一头钻进去,也比当着慕念瑾的面丢人现眼强。
“噗。”
一旁站着的二房的慕念然幸灾乐祸笑了出来,定北侯这话说的没毛病,看慕念瑜以后还敢不敢装可怜装柔弱了!
听到慕念然的取笑,慕念瑾更加觉得丢人。她忍不住在想,慕念瑾是不是也在看她的好戏?
慕念瑾不得张氏疼宠,少不了慕念瑜挑拨离间,江寒恕声音重了几分,“鱼目成不了珍珠,更别妄想去取代珍珠,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还是趁早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慕念瑜头越来越往下低,江寒恕话里的警告和高高在上的无视,让她无地自容。
没有被慕家收养之前,慕念瑜有过窘迫难堪的经历,成了慕家小姐后,她摇身一变,变得光鲜亮丽,她很长时间没有再觉得尴尬丢人了。
可今个,她这么多年费心思营造的一切,被江寒恕轻飘飘几句话,踩在了地上。
她的面子,她的荣光,轰然之间尽数倒塌。
慕念瑾静静看着这一切,便是她从来不把慕念瑜放在眼里,然府里有这么个人上蹿下跳搞事也很是令人心烦。不过,慕念瑜这会儿身子抖啊抖的,可真是解气啊!
江寒恕转身对着慕念瑾道:“走吧,姑母在等着你。”
昨晚上江寒恕说今个要来接她,可慕念瑾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一回事儿。
去魏国公府过寿,实在是出乎慕念瑾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江寒恕不是莽撞之人,这样的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在。
虽然慕念瑾想不明白,但她不会不答应,“好。”
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江寒恕嫌弃帘幔,温声道:“小心点。”
慕念瑾狡黠一笑,“知道啦,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花瓶。”
慕家人与张家人看着这一幕,一个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堂堂定北侯,竟然给慕念瑾掀帘子上马车?
江寒恕把他们当成空气,不,在江寒恕眼里,他们连空气都比不上,他们就是个蠢人。
可江寒恕对慕念瑾,是如此的体贴。
望着定北侯的马车远去,慕连山神色复杂。
慕念瑾体弱多病,谁知道能活多长时间,他便对他那个大女儿不怎么上心。五月初五,恶极之日,张氏和他商量不用大肆操办慕念瑾的及笄礼,他也答应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定北侯和魏国公府会给慕念瑾庆生。
等慕念瑾和江寒恕彻底离开,张氏不悦地道:“即便定北侯位高权重,颇得盛宠,又怎能直接把念念带走?还那样轻视咱们,这不是把咱们慕府的面子往地上踩吗?”
“你这蠢货!”慕连山本就有怒火,听到这话,他心里的火气也被那柴火燃了似的,唰的一下升腾上去。
江寒恕话里的警告,他隐约明白了些。
慕连山一巴掌扇在张氏脸上,“你这妇人,愚不可及,还敢编排定北侯,你当咱们慕家多了不得?若不是你对念念的及笄礼不上心,我才不会得了定北侯的厌恶。”
张氏身子一踉跄,“你打我?”
被打了一巴掌,张家其他人也在,可除了张老太太,没一个护在张氏面前。做戏要做全套,慕念瑜搀着张氏,“父亲,母亲不是有意让慕家丢脸的,定是大姐姐和定北侯说了什么,定北侯对您、对咱们慕家有所误会。等我及笄那天,周婶婶会来咱们府里,到时候把事情说清楚,让周婶婶代咱们去向定北侯解释。”
“鱼目成不了珍珠,更别妄想去取代珍珠……”,江寒恕的这句话回响在慕连山的脑里。
慕连山盯着慕念瑜,无论江寒恕是不是误会了,结果就是刚刚那样不会再有所更改。
慕连山的眼神很是阴沉,让慕念瑜心底生出一丝害怕,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慕连山拉下脸,低喝道:“定北侯说你蠢,你这段时间还是少露面,待在府里好好反省反省,也顺便看清自个的身份。”
“是。”慕念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蠢”这么个字,她今个听了不知有多少次。慕念瑜狠狠咬着的唇出了血,从今个起,她在府里哪还有尊严和地位。
*
还未到魏国公府,慕念瑾在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不多时,只见帘幔被掀开,江寒恕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
慕念瑾道:“侯爷?”
江寒恕上来,在慕念瑾对面坐下,这时,辚辚的车轮声重新响起。
江寒恕温声道:“魏国公夫人是我的姑母,姑母性格豪爽,见了她,你不要怕她。”
江寒恕是魏国公夫人的侄子,这层关系慕念瑾是清楚的,她抿唇笑了下,实话实说,“紧张是有些紧张,但我倒是不怕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便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想来江夫人也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况且,我相信侯爷带我去魏国公府,是为了我好,不会害我的。”
“只是,您说江夫人见过我,我怎么没有印象,这是不是您编的借口?”
江寒恕碰了碰鼻尖儿,姑母自然是没有见过慕念瑾,这不过是方便他把慕念瑾接到魏国公府的说辞。
江寒恕薄唇微扬,“姑母确实没有见过你,但我确定,等姑母见到你,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慕念瑾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好,那我就不紧张啦!”
目光落在江寒恕的眼睛,然后渐渐往下移,慕念瑾注视着江寒恕,江寒恕替她撑腰,带她来魏国公过生辰,还替她出气。
便是连她的亲人都做不到,可江寒恕费心为她做了这些。
慕念瑾认真地道:“侯爷,谢谢您。”
江寒恕勾了勾唇,“谢什么,省得再让我撞见你哭鼻子,小小姑娘,可不能轻易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哭。”
慕念瑾抽了抽鼻子,“我就要及笄了,我不是小姑娘了。”
江寒恕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不是,你比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