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转头又对着罗善,“夫君,你送过我很多诗集,有很多是你自己做的诗。我和你的信中,也常常讨论那些诗词。我女红不好,厨艺也不好,但我学着做了些糕点,给你们送来了些,你说你和母亲都很喜欢。”
“昨个,还是你我成亲的好日子,送走客人你回房后,掀盖头的时候,你手都在发抖呢,你说你太紧张了。不过,你被灌了那么多酒,酩酊大醉,咱们俩还没说几句话呢,你就睡着了。”
“是,是有这么些事情。”罗善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笑,恍若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从行尸走肉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你是蓁蓁,你就是蓁蓁。”
罗善拉着那女子的手,动作很是自然,“父亲,母亲,还有诸位大人,打扰你们了,我很确定她就是蓁蓁,出了这档子事,她肯定心力交瘁,没有精力再应付其他事情,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这……”,京兆府尹迟疑一下。
罗善是姜蓁的夫君,既然有他承认那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其他人便是再怎么吃惊和不相信,也不好出声质疑。
昨天姜蓁说的那通话浮现在慕念瑾的脑中,姜蓁说她快死了,她还安慰姜蓁可能是她想多了,可今天就上演了一出借尸还魂的好戏!
但是,这也太巧了,不是吗?
天底下哪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
慕念瑾与姜家、罗家都不熟悉,按理说她不用插手这些事情,也不该去深究。
但之前绿烟遇害的事情给她提了醒,慕念瑾不想放过一丝可疑。
她走过去,柔声道:“罗公子请留步。”
罗善脚步一顿,“慕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慕念瑾:“这个姑娘说自己是姜夫人,可她的容貌与姜夫人毫无相似之处,况且,姜夫人的尸体就在屋子里。怎么会凭空又出现一位姜夫人?”
听到这些话,罗善脸色不大好看,“蓁蓁是我的枕边人,她到底是不是蓁蓁,我最是清楚,我很确定她就是蓁蓁。再者,这件事与慕小姐无关,就不劳烦慕小姐担心了!”
人群最后面的江修听到这话,眉头紧锁。
姜蓁遇害,这几日书院很多学子都在罗家帮忙操办丧事,他是松岳书院的学子,还是罗山长的学生,自然也要来帮忙。
虽然他和慕念瑾不太熟悉,但罗善那些话未免太不客气了!
江修双拳情不自禁握紧了些,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理论。但留给他迟疑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江寒恕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寒恕轻笑一声,有他在这儿,罗善哪里有资格对慕念瑾说那些话!
不少人来参加罗家的喜宴,是看在罗山长的面子上,否则,会有几个人把时间浪费在罗善身上。
江寒恕唇角浮出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负手而立,冷声道:“念念是代替姑母来给罗家送礼的,既然罗公子这般不识好歹,那本侯与其他人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至于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罗夫人,罗善你说了不算,京兆府调查后才能确认。没有结果之前,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姜蓁的,你的嫌疑最大,来人,把他们二人带回京兆府。”
罗善身子一僵,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定北侯,不是他敢得罪的。
他忙不迭赔罪,“是小人出言无状,求侯爷恕罪!”
江寒恕神色冷淡,“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罗善愣了愣,琢磨着江寒恕话里的意思,这是让他向慕念瑾赔罪吗?
他对慕念瑾说了那些话,江寒恕就开始对他发难。也就是说,江寒恕在意的,是这位慕家大小姐!这位慕小姐和定北侯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是,不管慕念瑾和江寒恕是何关系,都不是罗善可以得罪的。
他低着头,俯身对着慕念瑾道:“方才对慕小姐出言不逊,是我的错,特向慕小姐赔罪!便是我一心牵挂着蓁蓁,我也不应该说那些不成体统的话!”
慕念瑾扫他一眼,她与罗家人不熟,刚好不用给罗家人留面子。
“罗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我只是关心一下死去的罗夫人,你的反应竟这般大!难道罗公子不想把罗夫人的死因调查清楚吗?”
罗善眉头微皱,“自然不是。慕小姐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也盼着调查个水落石出。”
他没想到慕念瑾会说这样的话来为难他,这是把嫌疑往他身上引啊!
罗善自个说让她问的,慕念瑾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她仔细端详着凭空出现的那个女子,“你说你是姜夫人,那么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夫人为何会猝死?”
那女子:“我真的是姜蓁,我本来就有心疾,又做了个噩梦。大约子时的时候,我被噩梦惊醒,我想倒杯冷水喝,恍惚间我看到门外有一个影子,那人还举着刀。好像是有贼人潜进了罗府,我吓得不行,引发了心疾。”
“我很长时间没有犯过病了,所以我这一两年也没有吃药,没想到是我对自己的身子太过不在意,导致心疾一下子复发,夺走了我的性命。”
“后来我就没有意识了,我醒之后,脑袋昏昏沉沉的,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清楚情况,原来我就是姜蓁,我是借尸还魂到这个女子身上了!”
“借尸还魂?”慕念瑾重复了一遍。
这几个字多是出现在鬼怪故事当中,可这几日,这四个字倒是经常让她听到。
慕念瑾又问道:“你说你是借尸还魂,那你占据了别人的身子,你的原身是哪里人,名字叫什么,她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这具身体的籍贯在青州,是青州徐家人,她刚好也叫蓁蓁。她年幼时父母就离世了,抚养她长大的祖母前不久也去世了,她来这里投奔亲戚。她是第一次来京城,但是时隔太久没有联系,她找不到那些亲戚。徐蓁的盘缠用光了,只好在京郊的村子里租了间便宜的房子住下。前不久她又生了病,没有银子治病,只能硬生生熬着,差一点就没命了。”
“然后,我的魂魄就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名字中也有一个蓁字,她的身世更是和我差不多,双亲早逝,我们俩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我才附身到了她身上。想来,这也是我和她的缘分。”
“至于徐蓁的魂魄去了哪里,我不清楚,但我会请法师做法帮她招回魂魄的。”
慕念瑾观察着所谓借尸还魂的“姜蓁”,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任谁听了都不会立马相信,她讲述的时候语气和神情却是十分的坦然,没有一点儿迟疑、害怕或是其他情绪。
这样坦然自若的回复问话,找不到一丝破绽。
太过紧张会引来怀疑,可是,太过放松不当回事儿,也让人觉得可疑!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真的是姜蓁,无需心虚;要么,在回答这些话之前,她早已打好了腹稿,该如何回答,也是她早就想好的。
那么,面前的这个“姜蓁”,属于哪一种呢?
目睹这一切,罗山长走过来,对着江寒恕道:“侯爷,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确实不能草率做出结论。善儿有嫌疑,把他带回京兆府是应该的。但蓁蓁的尸体还在府里,加上这桩命案也是在罗府发生的,让他们二人留在府里反而更方便调查案件。”
江寒恕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让京兆尹把罗善带走,不过是吓罗善一吓,谁让他对慕念瑾说话难听!
江寒恕道:“老师说的有道理,那就暂且把罗善、徐蓁二人留在府里,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许他们二人出府、见面,其他人也不许接近他们。”
把罗善和徐蓁分开关在了院子里,姜辰一脸困惑的走过来,“寒恕,你怎么看这件事?”
江寒恕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又是怎么想的?”
“借尸还魂我倒是不信,可她说出了那么多隐秘的事情,像蓁蓁左臂上的那道疤,传出去总归对她的声誉有影响,蓁蓁自个也不愿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因此除了她和罗家人,其他人断然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那徐蓁是青州人士,距离京城那么远,她之前没来过京城,她看着也很眼生,应该和蓁蓁没有过往来,她肯定不会知道蓁蓁手臂上有那道疤痕,除非,她就是蓁蓁本人。罗善也觉得她是蓁蓁,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借尸还魂?”
“这我倒是不清楚,一切要等到京兆府调查。”江寒恕提醒道:“不过,这并非小事,不可轻信,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还是和徐蓁保持距离。”
姜辰点点头,“我知道了。”
姜辰走后,江寒恕把目光落到慕念瑾身上,刚才他就看到慕念瑾神情凝重,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温声道:“想什么呢?”
慕念瑾回过神,“侯爷,您相信鬼神之说吗?”
“不信。”慕念瑾不是外人,江寒恕直言道。
他勾了勾唇,“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我若是信了这些,怕是要夜夜做噩梦。若什么事情都用鬼神之说解释,那还要世上的这些人做什么?”
“我也不信。”慕念瑾点点头。
虽然她也死而复生过,但那是有系统的在,系统意外来到了大周朝,引起了后续的那些意外,系统耗用自身的能量,才让她重生两次,与鬼神之说没有关系。
最重要的是,不仅死而复生的“姜蓁”可疑,一幅深情款款模样的罗善,更是可疑。
第44章 、十年前的真相(一)
“侯爷,昨天我在新房里,姜蓁对我说了一些话,可能与借尸还魂这件事有关联。”
姜蓁的那个梦,慕念瑾最开始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你。
只是,徐蓁没有出现之前,那个梦,只是个噩梦而已,即便她觉得奇怪,也找不到和姜蓁遇害一案有什么关联。
然而徐蓁的出现,证明这不仅仅只是个噩梦。
江寒恕问道:“她说什么了?”
“姜蓁梦到过她死了,被一个女子借尸还魂。”慕念瑾沉声道:“侯爷,我们先去找京兆尹王大人,我好完完整整把姜蓁告诉我的那些话说出来,看能不能提供线索。”
“好。”
京兆府处理过的悬案多了去了,但这桩案件,京兆尹王安也觉得头疼。
一个女子无缘无故在新婚之夜死亡,没过几天,又一个女子找上门说她就是姜蓁,相比王安处理过的其他案件,姜蓁遇害这件事不算太复杂。
可棘手的是,姜蓁的夫君认定了那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夫人,那个女子说的话也全都对上了。
找到王安,慕念瑾把知道的全部说出去,“王大人,姜蓁她时常做一个噩梦,梦到她被……”
随着慕念瑾的讲述,王安脸色越来越严重,“慕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慕念瑾回道:“是真的。”
“谢慕小姐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本官。”王安叹口气:“姜蓁自己做了借尸还魂的梦,紧接着徐蓁就出现了,整个过程匪夷所思,可如果用借尸还魂当做借口,好像又能解释的通。看来,设局之人,早就在布这个局了。”
“侯爷,下官这就派人去青州调查徐蓁。”
江寒恕淡声道:“青州距离京城不近,再者徐蓁所言未必就是真的,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等京兆府的人从青州回来,估计很多线索都留不下了。”
“还是侯爷想的周到。”王安思忖道:“可是徐蓁显然有备而来,不查清楚她的身份,恐是难以彻底破案。借尸还魂一说确实荒谬,但正因为太过荒谬,奇志怪谈里有不少这样的事情,想要澄清并非易事,总是有人宁愿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事实。”
江寒恕修长的手指轻敲了下桌沿,“不管徐蓁说什么,没有人配合的话,她的计划行不通。罗善身为姜蓁的夫君,姜蓁死亡的时候他是唯一在现场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认定徐蓁就是姜蓁的人,从他入手。”
王安迟疑一下,“侯爷是在怀疑罗善?”
“下官刚刚派人打听了,罗善与姜蓁虽是刚成亲,但他们二人成亲前感情便很是深厚,罗善时常给姜蓁送礼物。姜蓁死后,这几天罗善日夜不离灵堂,看起来很是悲痛难过。侯爷,这总不会是假的吧?他可是姜蓁的夫君啊,没有理由杀害自己的妻子啊!”
罗善与姜蓁成亲,这门亲事热闹又盛大,但一个深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在徐蓁出现的时候,竟然没有一句质疑的话,这本就不正常。
江寒恕道:“有没有理由,王大人去调查不就清楚了?”
“王大人,姜蓁说她做噩梦那段时间,她房里的丫鬟每天晚上都在陪着她,她每天入睡前还会喝一碗安神汤。”慕念瑾出声补充:“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帮助,但要调查这桩命案的话,可以从罗善、徐蓁以及伺候姜蓁的丫鬟这些人入手。若他们是联合作案,这几个人私下肯定有来往。”
“慕小姐又提供了线索。”有了眉目,王安站起身,拱手道:“侯爷,下官这就去查案。盯着他们几人,这些人要是凶手,早晚会露出马脚。”
江寒恕微微颌首。
等王安离开,慕念瑾叹口气,“如果……”
刚说了两个字,慕念瑾顿了顿,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如果她早些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如果她昨天不是一味劝导姜蓁不要紧张,可能姜蓁不会死。可是,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姜蓁已经死了。
慕念瑾的话没有说完,但江寒恕明白她的意思。
他安抚道:“念念,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因此愧疚和难过。”
慕念瑾又叹了一口气,“嗯。”
案件还在调查,一时半会还没有结果,另一方面,罗家在筹备姜蓁的丧礼。
这日,罗府的丫鬟匆匆跑进来,“老夫人,外面来了一位算命先生。”
府里出了这等大事,罗老夫人疲惫地道:“给他些银子,便打发他去吧。”
“老夫人,奴婢听过这位算命先生的名讳,高道长算的特别准。他曾给有户人家算了一卦,说是三日内有血光之灾,到了第三日的时候,那户人家的主母出门被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