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对梁真一开始就没有期待,那也就不会有失望之后的怨恨。
正因为梁真为了讨好洛暮央,一开始与她山盟海誓,对她太好,给了她对未来安稳生活的期待,才会让她在被舍弃的时候如此绝望,以至于因爱生恨。
元蓁只能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便是没有今日之祸,日后他也不会长久的。”
他这样汲汲营营,自私自利,没有半点公心与仁心,天道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让他有什么好前程?
中天、南天与东天那么多的大罗金仙,哪一个不是有大爱或者大德?
北荒为何这么多年来,一个进阶大罗的都没有?
只可惜,北荒这些妖仙对权势执迷惯了,一直看不清楚,或者是不愿意看清楚。
被元蓁安抚了许久,仙蕙才终于平复了心绪。
她心中忐忑地询问元蓁,“我真的能靠自己活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呢?”
元蓁反问她,“你的天资虽然说不上极好,却也不算差了。而且你又有功法,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
只是比起从前的锦衣玉食,日子肯定是会清苦一些的。只要这一条你不怕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仙蕙的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她认真地对元蓁说:“我不怕苦,我再也不想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她的义父收养她,只是为了利用她成就一场美人计;她的爱人前脚还对她甜言蜜语,转眼就能为了利益抛弃她。
放眼四顾,整个北荒,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了,她要自己做自己的靠山!
“快走,快走,都别磨蹭了,热死了!”洛暮央不耐烦地催促。
可洛暮云却是心中一动,低头看向辛英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不错,与其把命运寄托在强者的身上,不如让英儿自己做那个强者。
辛景的几个孩子,资质都不算好。但资质不好,却不代表成不了大能。
只要肯吃苦。
想到这里,洛暮云的神色坚定了起来。
她把辛英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沉声道:“英儿,前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娘?”辛英茫然无措,又觉得委屈。
洛暮云心头一阵酸楚,但想到女儿的未来,她狠了狠心,说:“娘很累了,英儿乖,不要再给娘添乱了。”
如今的辛英,并不是太敢反抗洛暮云的安排,见母亲坚持,她只能期期艾艾地应了。
辛英走在前面满腹怨气,却不知道跟在后面的仙蕙看着这一切,对她是满心的羡慕。
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就是如此了。
众人再次起行。
因着仙蕙之事,让元蓁不禁想起了自己见识过的君氏、嬴氏、海氏、洛氏等家族,还要再加上因辛薇了解到的辛氏。
他们这些北荒贵族,多年来早已经被养得缺了野性。
像辛英那样胸无大志,只一心找靠山的占了大多数;像君绋和海澜那样野心勃勃,为了权势汲汲营营的,也占一大部分。
轮到像洛芜那样心思恬淡的,是凤毛麟角;便是像君缨那样看重家人的,也不多。
这样的北荒,若是再没有一个像妖帝君回那样有大魄力的人以雷霆手段整顿,迟早得把自己作死。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眼前一亮,却是已经走到了浮桥的尽头。
元蓁心中一喜,下意识地伸脚跨到了如菌的草毯上,回头一看,却见原先走在自己前头的那几个人,还在浮桥上呢。
先前她自己走在桥上的时候不觉得,此时跳出来再看,却发现其实浮桥并不长,以她的眼力看去,也就十丈左右。
而桥上的人也不像她在桥上时看见的那样排序。
陆云笙依旧是走在最前,紧跟在他后面的却是本该走在最后的仙蕙,陈蒿就跟在仙蕙后面。
再往后就是洛暮云了,申奇就在洛暮云的后面,紧跟着他的就是申家两位长老,再就是洛暮央,辛英走在最后。
元蓁正奇怪为何没有见到山樵的时候,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白薇仙子,你也过来了呀?”
她一惊回头,就看见山樵站在不远处,显然是比她先下了桥。
“这是怎么回事?”元蓁疑惑不解。
山樵抓了抓后脑勺,也是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呀。”
两人都不知道其中关窍,自然也无法相助桥上的人。
而且,元蓁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走在桥上的时候,分明是看见了埋头苦走的山樵。
想来,还没有走出来的人,是不知道已经有人上岸了的。
元蓁叹道:“看来,咱们只能等着了。”
“是呀。”山樵担忧地看着桥上众人,“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
他们在岸上着急,吊桥上的陆云笙自己心里也着急。
此时他心里不但忧虑元蓁,还怕自己万一没命出去了,不但互联网事业要功亏一篑,先前许诺的为环保做贡献的事,也要落空了。
互联网没了也就没了,反正他要是一死,也玩不成了,但环保事业却是他在搬了现代某个作者的小说之后,许诺要把得来的稿费尽数投入环保的。
他的三观虽然是在无神论的环境下养成的,无神论和言而有信一点都不冲突。
若不是他自己道德水平过关,又能谨守本心,怕是早就迷失在末法时代的修真界了,哪里还有飞升的一日?
因而,关键时刻,环保的事比互联网更让他挂心。
最让他觉得惭愧的是,他先前觉得互联网落成之后,产出很快就能追回投入,就在资金短缺的时候,把原本要用于环保的仙晶先投进去了。
今日他若是没命回去,真是死都不能安心了。
反倒是对于元蓁,他并没有后悔早没有劝她别来。
因为他知道,元蓁是永远都不会因为危险而退缩的。
且修行之路本就是由许多或伤身或诛心的危险构成的,若是一味躲避,不敢面对险境,哪里配成仙?
况且,他私心里还有一个想头:若是他们两个人都命丧于此,也算是凑成一对亡命鸳鸯了。
千百般念头在他心头翻滚,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元蓁又惊又喜的声音,“云笙!”
抬头一看,却见元蓁正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蓁蓁!”
此番死里逃生,陆云笙一时情动,乍见心上人,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紧紧将人搂进了怀里。
元蓁一时不知所措,直到山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两人才慌慌张张地分开了。
元蓁狠狠地瞪了陆云笙一眼,侧身藏在了他身后。
只她脸颊嫣红,这一眼没什么威力,反而有些含羞带怯的意思,瞪得陆云笙“嘿嘿”傻笑。
见元蓁往自己身后躲,他也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当下便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虎兄啊,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因着元蓁没有表现出抗拒,陆云笙心里嘚瑟的很,哪里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他非但不尴尬,反而吊儿郎当地去撩拨被迫做了旁观者的山樵。
山樵本就憨厚嘴茁,一时愣住了,不明白怎么理亏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好了,你不要再戏弄山虎神君了。”
元蓁毕竟不是凡间闺阁里的女子,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指了指吊桥,对两人道:“快看那桥上。”
“咦?”山樵忍不住惊出了声。
原来,洛暮央和辛英已经不见了踪影,本来走在陆云笙后面的仙蕙又落到了倒数第二,在她后面的就是申氏的二长老。
先前陆云笙不在,不知道情况,他只看得出人少了,不禁奇怪地问:“怎么少了两个人?”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
倒是元蓁心中一动,询问二人,“你们上岸之前,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却是她思前想后,只能从这一点上为众人做区别了。
山樵的神情一下子就低落了起来,他说:“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她只有我一个孩子。若是我死在了这里,日后谁还能照顾她呢?”
“呃……”
问道了人家的伤心事,元蓁有点尴尬,干巴巴地赞了一句,“虎神君真是一片孝心,说不定就是这个感动了上苍。”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转头问陆云笙,“你想到了什么?”
陆云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多好的机会呀!
“我想着若是咱们俩都死在了这里,也算是一对同命鸳鸯了。”
元蓁脸上一红,啐道:“呸,不正经。”
啐完了之后,她还是决定先说正事,“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我的环保事业要胎死腹中了。”
“环保?”
这是个新鲜词,不但山樵不知道,元蓁也不解其意,“什么叫环保?”
“环保就是环境保护呀。”
接下来,陆云笙就给两人解释了有关环保的含义,和为什么要做环保。
元蓁听得若有所思,觉得这个“环保”和她的某些理念有很大程度上的重合。
虽然她是一个丹修,但她本人是不赞成随便吃丹药的。
而且在采摘仙草灵植的时候,她也一向主张万事留一线,除了需要以根茎入药的,她从来不会连根拔起。
听陆云笙说起东天神域,她心里原本想去中天的心思有些淡了,倒是向往起东天帝尊治理下的南天来。
两人说了自己当时的想法,元蓁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人。
元蓁把三个人的想法凑在一起对比了一番,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走过吊桥了。
“是善念。”
“善念?”陆云笙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善念。”
见山樵仍是不解,陆云笙解释道:“虎兄对母至孝,是为至善;蓁蓁为北荒的整个种族忧心,是为大善;区区不才,也有为天界众生略尽绵薄的想法,也是善念。”
元蓁道:“你要做的环保,才是大善呢。”
她顿了顿,又说:“咱们既然是因为这一分善念出了火海,只怕出去之后,必须要践行自己当时的一念之仁了。”
践行当时的念头她到是不怕,但她怕君绋的纠缠呀。
见她面露忧色,陆云笙立刻就知道了她忧的事什么,轻轻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怕,那君绋身后偌大一个凌海,肯定有对他心存不满的人。”
无论天上人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纷争。
就算君拂是君氏家主又如何?
北荒世家虽然是以家主为首的,却并不是家主独尊。在家主之下,还有九大长老分权。
虽然陆云笙和君拂没怎么相处过,但只听元蓁说的一些,就知道他这人十分刚愎自用,而且敬上蔑下。
这样的人,若一直在高位还好,一旦失势,有的是人抢着落井下石。
就算他现在稳坐家主之位,君氏的九大长老也不可能全都服他。
特别是人族与妖族相互看不上眼,他还执意要立一个人族女子为正室,有意见的更是大有人在。
虽然君拂编了一个振兴家族的预言,但有几个人信还未可知。
就算是信了的,种族之间的龃龉,却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若是君拂一直一意孤行,君氏族人迟早要反;
若是他顾念族人,那更好啊,只要元蓁不在凌海晃荡,君氏也不会拿她如何的。
因而,陆云笙觉得,君拂不足为惧。
第151章 作死
陆云笙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君拂是一个正常人的话。
只可惜,君拂不是。
虽然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偏古代,没有精神疾病这一说,只有行为十分不正常的人,才会被简单粗暴地定义为疯子。
但是,元蓁行走于人间和修真界多年,见多识广,不但治疗过许多生理疾病,对心理疾病,也见识过不少。
她可是知道的,不是看起来正常的,就一定是正常人。
而且越是看起来正常的人,做出不正常的事来,才更让人胆战心惊。
就她观察,君绋就属于表面上看起很正常,内心却极不正常的那一类。
想当初,她还未飞升,就被君拂使了手段,落到了本不是人族该去的北荒升仙台。
可能君拂觉得自己行事万全,万无一失。
但只有真正经历了天人交界处罡风煞气肆虐的元蓁才明白,自己当初是真的九死一生。
也是因此,元蓁心中对君拂,总是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畏惧,那是一种正常人对疯子的畏惧。
在凌海的时候,君绋虽然不曾亲口对她表述过情义,但两人相处时,他也极力用行动表明了对自己的在乎。
那时候元蓁一心想要离开凌海那个牢笼,对君绋的一切行为都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
待离开了凌海之后再回想,却发现君绋讨好她是出自真心。
他讨好她的时候是真心的,把她弄到凌海时不择手段甚至于不顾她安危也是事实。
这样自相矛盾的行为,虽然当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疯子,心理也绝对不正常。
于是,她叹了一声,对陆云笙,“你不了解过君绋,他就是个疯子。”
“呃……两位,”被迫听了一耳朵密辛的山樵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苦笑道,“小仙是真的不想知道这些,两位就饶了小仙。”
两人皆是一怔,陆云笙嘻嘻笑着揽住了山樵的肩膀,“既然虎兄不耐烦听这些琐事,那咱们就不说了。”
正好这个时候,洛暮云也上了岸,陆云笙便指着她说:“咦,你们看,洛仙姑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