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已经在太乙金仙的境界卡了太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对进阶大罗失去了信心。
因而，他很清楚，自己的前程也就那样了，行事也就越发肆意了。
他之所以爱往何罗身边凑，也不是因为何罗的势力大，而是纯粹不喜欢大师兄怀音而已。
怀音是大弟子，渔戈入门的时候，怀音已经拜师近万载了。
因着渔戈想要从老师那里得到更多的资源，难免将怀音视作阻碍，几次三番地挑拨。
但那个时候，尚且意气风发的魔尊孟槐，对自己的大弟子十分宠爱。
渔戈在言语上挑拨了几次，非但没有让孟槐对怀音生出嫌隙，反而自己得了孟槐一顿训斥。
“你大师兄心思纯净，一心向道，没你那么多弯弯绕绕。日后莫要让我再听见你胡乱攀扯他！”
属于大罗金仙的威压扑面而来，渔戈虽然勉力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血色却褪了个干净。
他艰难地行礼，“多谢老师教诲，弟子一定会改过的。”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拉踩怀音，却也把怀音恨到了骨子里。
——哦，你一心向道，我就是杂念丛生？你心思纯净，我就是心思龌龊？
他不敢埋怨孟槐，就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怀音身上。
以至于若干年后，孟槐又收了小弟子何罗，并有意将衣钵传于何罗的时候，渔戈对怀音的幸灾乐祸，竟然压过对何罗的妒忌。
——你不是很得意吗？怎么，你也有今天？
不过，幸灾乐祸压过了妒忌，却并不代表妒忌就不存在了。
所以，他虽然在怀音和何罗之间更偏向何罗，其实两人也没有多深的情分。
都是面子情罢了。
就像今日，虽然何罗貌似是好心提醒他一句，但渔戈却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好心。
只不过，何罗有什么目的，他一时半会猜不透。
难不成，她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怀音？
渔戈心头狐疑丛生：她为什么要对付怀音呢？难道是老师又后悔立她做少主了？
见他蹙着眉头，满脸不解，何罗暗暗一笑，说了句，“我得先去招待客人了，这吉时也快到了。”
说完，她就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前厅，继续与来参加婚宴的人寒暄。
渔戈落后了一步，也追了上去。
——
魔性肆意，没有仙道那么多的规矩，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对自身的约束。
虽然元蓁与怀音进来时姿态颇为亲昵，但她那出众的容貌却像是砂石里混着的金珠一般，一旦显露在人前，就会引走周围人所有的目光。
自她入了大厅，就不停地有魔君来找她搭讪。
刚开始的时候，元蓁还能以礼相待，但三番五次之后，她就逐渐明白了，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她明眸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等再有人特意走到她面前，没话找话地和她搭讪的时候，她就佯装不耐恼怒，当着人家的面在怀音腰上掐了一下。
然后，她便把头一扭，摆明了是不耐烦理人了。
怀音知道她的心思，冲来搭讪的人歉意一笑，就低声下气地去哄她。
如此一来，两人就都不用理会那些他们不想理会的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元蓁竟然觉得，有这么一个随时随地都能猜到自己心思的人，也不全是坏事。
但她终究是独立自主惯了，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她自己个掐灭了。
好在他们来的本来就不算早，两个玩偶成婚的吉时很快就到了。
吉时一到，布置在大厅四周的花朵立刻全部绽放。
在郁馥的花香里，门外响起了“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在场的魔君魔女们虽然都是飞升许多年的，但谁人修行时还没有在凡间历练过呢？
乍然听见这鞭炮声，有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心中暗暗猜测：这北山公主不会是要玩凡人成婚那一套吧？
好在何罗命人燃放鞭炮，只是为了喜庆热闹，并没有真的按照凡间婚礼来一套的意思。
鞭炮响尽之后，作为此次婚礼的总策划者的燕乘风，就带人扶着一男一女两个玩偶进来了。
看见燕乘风，元蓁目光一凛。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但还是被怀音主意到了。
怀音深深地看了燕乘风一眼，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何罗若有若无地看了元蓁一眼，这才笑着走上前，大声对众人道：“今日是我为美人偶配道侣之日，诸位能来捧场，本座感激不尽。”
众人七嘴八舌地推辞谦虚了一番，就有人赞那美人偶好相貌的。
自己亲手装扮的玩偶被人赞叹，何罗心里相当得意，又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笑道：“大家别只夸我的美人偶，不然这男偶是要闹脾气的。”
元蓁早就趁着众人夸赞美人偶的时候，看清了男偶形貌。
果然是惠阳，元蓁松了口气。
——知道了惠阳在哪里，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他给救出去了。
待要收回目光时，元蓁不经意地扫到了那美人偶的脸，不禁露出了愕然之色。
突然右手一热，却是怀音侧身挡住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那玩偶有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
那何止是有问题呀。
原本元蓁来北山的目的，是为了救惠阳。如今看来，她要营救的人，要增加一个了。
在此之前，元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星羽再次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以这种方式。
因着元蓁心里存了事，接下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怀音担心她，就干脆找机会向何罗告辞，带着她提前离去了。
——
待两个人回到了青鸟峰，怀音还是忍不住问：“阿蓁，那美人偶你也认识？”
这个“也”字就用得十分微妙了。
很显然，怀音已经知道元蓁认识那男偶的事了。
元蓁一直低着头想事情，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见她如此，怀音也跟着苦恼，却是无论怎么在心里推演，都推演不出能从何罗手里把这一对人偶带出来的法子。
就他猜测，元蓁之所以会出现在北山，十有八九是为了救那被人送到何罗手上的男偶。
但在婚宴上看见美人偶之后，她想要救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只是，整个北山人人都知道，何罗对自己那美人偶极近宠爱之能，是绝对不会同意送人的。
作为那美人偶的道侣，自然也不可能被何罗送出来。
如此一来，他不能把那一对人偶讨来送给元蓁，元蓁就不会高兴。
而元蓁不高兴，他又哪里高兴得起来？
思来想去的，他也只有转移元蓁的注意力了。
怎样才能转移元蓁的注意力呢？
怀音选择的，是请元蓁帮他炼制几炉丹药。
正好元蓁自来了北山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炼丹，手上痒得很。
如今有人提供药材请她炼丹，她又哪里会不答应？
当天下午，她就闭关开炉了，让一直蹲守元蓁的何罗空等了三四个月。
何罗久等元蓁不至，心里难免有气。
而燕乘风这个当初出主意的人，自然也就变成了何罗发泄的对象。
“你不是说元仙子重情重义，一定会来营救那男偶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
被她逮着当了出气筒，燕乘风心里也有气。
但这里毕竟是北山，是北山魔主一系的地盘。以他的修为，还没有得罪了何罗后全须全尾走出去的本事。
所以，他只能忍。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斟酌着对何罗道：“可能是她自知修为与公主相差甚远，手上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吧。”
一开始他还只是想为自己的失误找个借口，但越往后说，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是呀，那元仙子不过金仙修为，何罗却已经是半步大罗了，这两人的修为简直天差地远。
就算抛开了修为不谈，这谯明山可是何罗的主场，何罗的势力遍布。
那元仙子孤身一人，势单力孤的，是傻了才会还想着救惠阳。
何罗听了，也觉得元蓁完全没有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别人的道理。
看来，想要得到这个绝世美人偶，她还得令想办法。
搅着胸前的发丝沉吟了片刻，何罗忽而一笑，问道：“你不是说，元仙子原本有个情郎，也在谯明山吗？”
“不错。公主是想……”
何罗笑了笑，“既然元仙子觉得自己修为太低，那本座就帮她一把好了。上天缔造出如此完美的佳品，想要得到她，费再多的功夫，也都是值得的。”
——
陆云笙算是发现了，人家萼华跟着来谯明山，真就是来散心的。
虽然是当初元蓁带着她出来的时候，用的就是带她散心的名义，可陆云笙却再没想到，人家真就袖手旁观，啥也不管呀。
幸好因着萼华跟着的原因，常羊的人手很快就主动联系上了陆云笙。
要不然，在这偌大的谯明山，人生地不熟又孤立无援的陆云笙，可真就是寸步难行了。
陆云笙沉沉地叹了一声，只能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还好蓁蓁有先见之明了。
“你已经确定惠阳兄真的在何罗那里？”陆云笙有些激动地问。
“确定。”
被常羊派过来调查这件事的事一位魔君，名唤谢曦，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肃，其实挺懂得变通的魔。
谢曦道：“我的人手混进了何罗准备的婚宴，看到了那个男偶，的确是你手机上见过的惠阳神君。”
“那他见到蓁蓁了吗？她还好吗？”陆云笙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谢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些的好。”
“什么意思呀？”陆云笙一头雾水。
他就不明白了，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打哑谜？
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单纯样，谢曦心里对他更加怜悯了。
不过，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早些知道，早些有心理准备的好。别等人家把新欢领到眼前了，才弄个措手不及，平白让那新欢看了笑话。
“我那属下回报说，元仙子也出现在了婚宴上，并与北山魔主的大弟子怀音形容亲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见陆云笙一脸的不以为意，谢曦诧异了。
就算是他们魔在这种事情上比较开放，乍一听见还没有分手的情侣有了新欢，也还是难免气恼的。
这陆神君的表现，也太平静了吧？
陆云笙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是和怀音在一起，我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蓁蓁本来就是借着他深入虎穴的。”
“原来如此。”谢曦恍然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陆神君一点不着急呃，原来那怀音才是真正的冤大头。
不过……
他悄悄瞥了陆云笙一眼，心里暗暗嘀咕：真不愧是修仙道的呀，性子就是豁达，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其实陆云笙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他心里都快酸死了！
就算他知道元蓁不可能对怀音有什么，但怀音对元蓁心思不纯、图谋不轨、贼心蠢动却是实打实的。
举止亲昵？
肯定是那怀音借机占蓁蓁的便宜！
虽然知道蓁蓁不拒绝是为了顾全大局，可心里还是好酸。
哼，等这件事结束了，蓁蓁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不行，我也得想办法打入敌人内部，不能让蓁蓁一个人受苦。
想到这里，陆云笙急切地问：“谢曦魔君，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也送进去？”
“进去？进哪里？何罗那里？”
“就不能是怀音那里吗？”他当然是想里蓁蓁近一点啦。
谢曦摇了摇头，无奈道：“这还真不行。”
这倒不是谢曦不肯帮忙，而是怀音因着功法的缘故，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整个青鸟峰上，除了日常用来传话的两个童子，剩余的全都是没有自己神志的傀儡。
饶是如此，那些傀儡也有一大半都是干站在那里充数的，怀音等闲用不着他们。
如今多了一个元蓁，怀音倒是想起来可以让傀儡照顾元蓁的起居了。
但元蓁对使用傀儡十分排斥，怀音察觉到她的抗拒，干脆就把所有的傀儡全部收到了库房。
至于照顾元蓁起居的事，在元蓁再三强调自己不是残废，有自理能力的情况下，他遗憾地放弃了其力亲为。
元蓁大大地松了口气：魔域的人，简直有毒！
但无论如何，怀音是从来没有想过，找一个活人来照顾元蓁的。
他到底是魔修出身的，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对于活人，也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所以，陆云笙想要混进青鸟峰，那就是痴人说梦。
陆云笙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个死宅！”
他想了想，遗憾地说：“那你把我安排进何罗那里？”
不能去离蓁蓁最近的地方，就去离惠阳兄最近的地方吧。
谢曦“呵”了一声，笑道：“你这是做人做腻了，想体验一下做人偶的感觉？”
陆云笙：“……那还是算了。”
看来，这谯明山的总部，不好进呀。
“算了，谢魔君去忙自己的吧，我再想想办法。”
“那好，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谢曦的身影已经从他面前消失了。
人一走，陆云笙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
——办法？他哪有什么办法？
想找个人吐槽倾诉一下吧，萼华最近总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