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确定了舅妈对她没有真心，辛薇也不想再和她纠缠，借着元蓁的名义，直接拒绝了。
但紫夫人却不肯死心，积极地帮她出主意，“让阿莲到元仙子跟前通报一声不就行了？你这么久没有见过亲人，今日好容易碰上，想来元仙子会体谅你的。”
辛薇看她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辛薇，替辛薇着想，但仔细听听就听出味来了。
如果辛薇顺着她的意，一起去见了表哥表姐那自然好。到了她的主场，她想达到什么目的都容易得很；
如果辛薇不同意跟她一起过去，那就是在变相地抱怨元蓁不大度、不宽容，既伤了元蓁的名声，又离间了辛薇和元蓁的关系。
果然是颗老姜，辣得不同寻常。
辛薇暗暗冷笑也声，心道：但你也一定想不到，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辛薇了。
“舅妈这是什么话？”
辛薇责怪地看着她，不满地说：“元仙子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但仙子不计较，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仙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收留我在藏玉阁中，给了我容身之处。
我怎么能仗着仙子宽容大度，就肆意挥霍仙子的善意呢？”
——来呀，互相伤害呀。你以为就你会话里有话吗？
紫夫人被她堵得半天没话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早就知道这个外甥女伶牙俐齿，没想到去了君氏一趟，这口齿是越发厉害了。
片刻后，她讪讪一笑，不得不自打自脸，“外甥女说得对，是舅妈一时想岔了。对了……”
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了，急切而担忧地问辛薇，“舅妈花大代价给你找来的药膏你用完了吗？
若是用完了，你一定要和舅妈说，舅妈想法子再给你弄来。”
辛薇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面纱下的脸也瞬间扭曲。
虽然她的心瘾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心瘾发作时的那种恨不得自己杀死自己的痛苦，却依然让辛薇心有余悸。
如今听着这个把带有瘾毒药膏送到自己手里的人，在自己面前诉说她替自己寻药多么的辛苦，辛薇觉得，自己也很辛苦呀。
——我亲爱的舅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忍着不打死你，也忍得很辛苦的！
第39章 姐姐还是表姐？
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辛薇无比庆幸，自己脸上还戴着面纱呢。
要不然，这因愤恨而变得扭曲难看的脸色，岂不是要被自己的仇人看去了？
虽然她戴着面纱也免不了这个舅妈的暗自揣测，更免不了她回去之后到处说嘴。
可是，不用当面看见仇人的怜悯和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幸灾乐祸，对辛薇来说，已经是唯一可以为自己争取到的尊严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的。
可是，她实在是不想让仇人太过得意呢。
辛薇暗暗冷笑了一声，决定先给自己这个舅妈浇点凉水，让她体会一下七上八下的滋味儿。
“我知道舅妈疼我，只是君氏的医师已经替我开了药，并特意交代了，那些药不能和别的药混用。
所以，舅妈送得药膏虽然好，我却还没来得及用呢。舅妈也不用再费心思找了，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什么，你还没用？”紫夫人尖叫了起来。
辛薇暗暗嗤笑：这抓重点的能力，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又精准呀。
但表面上，她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君氏可是北荒大族，他们家的医师，肯定是要比别家的更好。”
一句话说完了之后，她才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歉意地说：“舅妈，我不是说你们家是别家，只是君氏比紫氏强，也是事实。
舅妈千万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不然我心里一定会很自责的。”
反正她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既然君氏比紫氏和辛氏强，那我当然是信君氏的医师了。
说到这里，辛薇也有些自嘲：这个道理，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明白呢？
其实又哪里是她想不明白呢？
不过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还隐藏着对亲情的渴望而已。
可是，她渴望的亲人，却利用她这种心理来害她。
害完她之后，还若无其事地来问她：挨刀子的滋味儿怎么样啊？
好，当然好了！
这种被亲人背刺的痛，让她变得无比清醒。
以至于到了此时，她还能与这个舅妈言笑晏晏，须臾委托。
“你说得也有道理。”
紫夫人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敢说君氏的医师不好，只能讪讪地附和她。
但她显然是对那药膏了解得很深，很快就给辛薇提供了新的用法。
“虽然君氏的医师好，但那药膏因为到底是我和你舅舅的一片心意。给我那药膏的人说，把药膏加在熏香里一起点燃，有镇静安神之效。外甥女也可以试试。”
“多谢舅妈费心，我回去会试试的。”
然后她就说，“我离开元仙子身边也够久了，说不定仙子就要找我了。舅妈您自便，我这就告辞了。”
“真不见见你表哥、表姐？”紫夫人依依不舍，“你姐姐也在呢。”
“今天是没有机会了，改日。”辛薇说着，朝阿莲使了个眼色。
收到信号，阿莲立刻就转到了辛薇的另一边扶住她，正好隔开了她和紫夫人。
“舅夫人自便，奴婢就先陪娘子回去了。”
紫夫人不好再强留，只能讪讪道：“那好，你们慢点。”
“舅妈请留步。”
“好，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走。”
目送辛薇走远，紫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个死丫头，居然没有用。自家人给的东西，难道不比外人开的药强？”
紫夫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母亲，你怎么还在这里？姑姑和姑父已经等你许久了。”
这时候，一个身穿水红色留仙裙的小仙女走了过来，好奇而嗔怪的问。
“六娘，你怎么找过来了？”紫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慈爱，埋怨道，“这外边乱糟糟的，鱼龙混杂，万一被人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这仙子不是别人，正是辛薇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就是过继给舅父舅母的紫氏六娘。
紫夫人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对这个过继来的女儿疼得像眼珠子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而紫六娘因为是一落草就被抱给了实际上的舅母、名义上的母亲教养，一千岁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远在涂山还有亲爹娘。
小孩子都是这样，和谁处得多，谁对她好，她就和谁亲。
后来哪怕知道了自己有亲爹娘，她还是只认紫夫人做母亲，对另一位外嫁到涂山的小紫夫人，她从来都只喊姑姑。
亏得辛氏那位小紫夫人对这个大女儿满心的亏欠，为此甚至不知不觉就冷落了长在身边的二女儿。
在人家紫六娘心里，可没把她当亲娘呢。
紫六娘亲昵地上前挽住紫夫人的手，撒娇道：“女儿这不是长久不见母亲过去，心里放心不下，这才亲自出来看看嘛。”
一句话就哄得紫夫人心花怒放，揽住自己的小棉袄不住地喊心肝儿。
母女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紫六娘忍不住好奇，问道：“娘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哦，是你辛氏表妹。”
提起辛薇，紫夫人就忍不住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人家现在可出息了，攀上了君氏未来的主母，连我这个舅妈也不放在眼里了。”
“原来是她。”
对于这个实际上的亲妹妹，紫六娘也不太喜欢。
这不但是因为辛薇总对她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还是因为都是一个爹娘生的，辛薇却比她漂亮太多了。
或许是自小长在紫氏家主夫妇身边的缘故，紫六娘很好地验证了那一句“外甥像舅”，是越长和紫家主越像。
紫家主虽然长得也不错，但比起妹妹小紫夫人，可就差太远了。
而辛薇，就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紫六娘轻轻哼了一声，不满地地说：“娘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表妹自小就心高气傲，在我面前总是趾高气扬的，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乖女不气了啊，为着她，不值得。”
紫夫人说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来人往的，没人注意她们，这才低声道，“如今她就是个面目全非的丑八怪，拿什么跟你比呢？
不过，咱们接下来还用得着她，你见了她，还需要再忍耐一时。”
“她？她一个丑八怪有什么用？”
提起“丑八怪”三个字，紫六娘心里充满了恶意和快意。
——该，真是报应！
让你整日里仗着自己那张狐媚子脸，勾的哥哥和几个堂兄都围着你转。
如今你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老天有眼！
“哎哟我的儿呀！”
紫夫人得意地笑了笑，拉着女儿到了一个僻静处，传音道：“那君氏未来的主母，也就是元仙子之所以看中她，不就是想借腹生子吗？”
“什么，她？”紫六娘不满地说，“她一个丑……”
“你小声点，这可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
紫夫人赶紧捂住她的嘴，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先带着女儿来了这没人的地方。
被母亲一拦，紫六娘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很快就闭上了嘴，也传音过去，“这种好事，凭什么让她赶上了？”
——那可是君氏呀！
君氏的势力，他们紫氏和辛氏加起来，也还差得远。
那君氏未来的主母是个人族，不可能为君氏家主诞下子嗣。
若是辛薇命好，生下来了一个资质超凡的子女，岂不就是将来的少主了？
都是一个娘生的，凭什么她就那么好命？
“你放心，这样的好事，自然只有乖女你才配得上。”
紫夫人胸有成竹，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外孙当上君氏少主那一日了。
“娘，这话怎么说？”紫六娘紧张又期待。
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母亲总有法子替自己弄来。
所以，紫六娘丝毫不怀疑自己母亲的能力。
紫夫人传音道：“今天既然遇见了她，不就是上天安排好的？君氏和嬴氏是姻亲，走得肯定比较晚。
等嬴氏的婚宴结束了，娘就带着你，以探望她的名头去拜见元仙子。
到时候，你在元仙子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让元仙子看到你的好。只要元仙子看好你，你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取代她了？”
紫六娘的眼睛亮了，“娘，还是你有办法。”
她可是听说了，元仙子虽然只是一个刚飞升不久的人族仙人，却很得君氏家主的喜爱。
如果得到了元仙子的支持，事情岂有不成的道理？
至于辛薇？
辛薇的容貌已经毁了，君氏家主哪里看得上？
以她来看，元仙子不过是因为认识的人少，选无可选了才会选了辛薇这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
这边紫氏母女大做白日梦，丝毫不知道，辛薇已经把紫夫人当成笑话说给元蓁听了。
“我那个舅母，真是自以为是的可怜又可笑。明明自己脑子没二两，却偏偏爱把别人都当傻子。”
她笑得嘲讽，却又掩不住凄凉。
见她如此，元蓁叹了一声，说：“既然她没有真心把你当外甥女，你又何必把她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呢？”
辛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安慰她的时候，什么苦她都能自己咽下，还能刀枪不入一样地嘲讽敌人愚蠢。
如今有人安慰她了，她反而变得脆弱了。
“舅妈以前不是在这样的。”
辛薇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在我还小的时候，舅妈对我很好的。可是……可是后来……”
自嘲地苦笑了一声，辛薇叹息道：“后来我长大了，越长越好看，姐姐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舅妈对我的态度，也就越来越敷衍。”
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舅妈以前对她好，那是因为姐姐的爱屋及乌；姐姐不喜欢她了，舅妈也就不喜欢她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一个人可以拥有两份无私的母爱，她却一份都没有？
第40章 婚宴变故
这个问题，元蓁也回答不了。
因着她身具灵根，很小的时候就被宗门采选弟子的长辈带回了山门。
在元蓁的记忆里，早就没有了关于自己原生家庭的一切，母亲的身影已经很淡很淡了。
母爱是什么滋味，她或许曾经感受过，但却早就已经淡忘了。
不过，她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
既然天伦之乐和大道仙途只能选择一样，那她只管保存好自己已经得到的那一样就好了。
想得太多，除了为难自己，还有什么用呢？
不过，母爱她虽然不懂，世间通行的道理，她却是懂得的。
比如：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所以，她不会劝辛薇去原谅，而是选择了认真倾听。
实际上，辛薇需要的也不是她的安慰或开解，就是需要一个听她诉苦的对象。
把心里挤压的苦闷全部吐出来之后，她立刻就觉得轻松多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听了这么多不好的事。”辛薇歉意地说。
“无妨。”元蓁笑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所以才跟我说这些的。”
和辛薇认识的时日虽然不久，但对辛薇的性格，她却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