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今年税赋少,国库没有那么丰盈。”
往年,朝廷也往各处边关运送大量的辎重还有补充物资。
今年皇帝一上来就觉得得改换一下。
毕竟今年少给点儿,明年再稍稍多给一些,那不就显得他每一年都更大方仁厚了么。
他的话让戚颜觉得多少可笑。
“陛下,将士们在边关为你拼命,你不补充棉衣,想让他们冻着给你打仗?”
“也不是……等明年吧。来日方长。”皇帝忙对戚颜说道。
他这样敷衍,戚颜便看着他慢慢地问道,“税赋收得少了,国库不充盈,那陛下为何不削减不必要的用度?”
见皇帝一愣,诧异地看着自己,她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刚刚进宫的时候,听说陛下还要在宫里大修后宫……怎么,有给你修缮宫室的银子,没有给边关物资的银子?”
“可宫里都老旧得不得了!”皇帝本没想与戚颜争执,今天挺开心的,如今见戚颜拿着这件事不依不饶的,他不由跟戚颜委屈地辩解说道,“朕亲政头一年,难道宫里不应该焕然一新!你看看这宫里旧的,金漆都斑驳了!难道等过年了,朕大宴群臣,群臣进宫,就要看见朕宫里破破烂烂的?朕还有脸么?!”他今年过年本是想大操大办的。
毕竟,这是他头一年亲政,又大婚有了皇后,在世人眼中,这是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的标志。
如果不是觉得不太可能被前朝答应,皇帝本还想大赦天下呢!
大赦天下他做不到,可修缮修缮宫室,总能做得到吧?
“宫室鲜亮不鲜亮,那不过是陛下的面子。可边关将士受冻,那就是天下大事。”戚颜见皇帝还有脸委屈,便沉声说道,“若陛下是个明君,你住在破烂的草堂里,都有人说你节俭天下,被世人敬重!陛下,如果只是为这样可笑的理由,那我只能请陛下三思。”
“皇帝要做什么,还得听你的不成?你不过是一介女眷,难道也要插手朝中大事?”戚太后到底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她其实也知道皇帝这样做不妥。
这是还没有在前朝提。
如果皇帝敢提这种削减边关用度来给自己修宫室,那怕是要被御史骂成狗。
可她乐得见皇帝被骂。
皇帝如果英明神武,她就更没有办法回到前朝了。
只有皇帝糊涂,在前朝屡次挫折,他才能回到后宫,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有能力的母亲。
因此皇帝之前嚷嚷要大修后宫,戚太后半分提醒的话都没有。
如今见戚颜劝谏皇帝,戚太后只觉得不顺眼极了,又恐皇帝被戚颜说动了心,只对戚贵妃使了一个眼色。
这一次,戚贵妃收到她的暗示了,笑靥如花地对正气氛僵硬的皇帝与戚颜说道,“哟,今日是二姐姐进宫的大喜日子,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呢?陛下,你忘了,为了等二姐姐,你前朝好些奏折没有批阅。如今见了二姐姐了,知道二姐姐过得好,您放了心,得去忙公事去了。”
她笑得娇艳可爱。
皇帝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起身说道,“贵妃说的没错,朕得去前头了!你们聊吧。”
他唯恐被戚颜抓住纠缠这件事,忙不迭地走了。
他走了,戚颜便看向戚贵妃。
“二姐姐,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见不得陛下做一个明君,你恨他么?”戚颜悠然地对戚贵妃含笑问道。
戚贵妃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
“二姐姐这话,我不明白。”见戚太后冷哼了一声也走了,一副身为后宫之主却不给戚颜面子的样子,宫室里空了下来,戚贵妃便忙对戚颜委屈地说道,“我不知二姐姐误会了我什么。可二姐姐,我,我也是听从姑母的意思呀。”
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含着眼泪对戚颜说道,“如今我身若浮萍,若忤逆姑母,这宫里,我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她满脸惶恐,戚颜却只平静地看着她。
半晌,她起身对戚贵妃轻声说道,“做人最怕自作聪明。”
戚贵妃抬起了因有孕微微丰满,越发娇艳的脸,看着戚颜冷笑了一声。
“二姐姐是在威胁我么?”
“你可不是畏惧太后,才劝他这种没良心的话。你知道他修缮宫室不妥当,却不乐意提醒,只是因为,他如果被前朝质疑,那往后你的儿子就能上位了,是不是?”
这才是皇帝的悲哀……嫔妃有孕,他有了血脉延续,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对于戚贵妃来说,有了太后的扶持,又再生了大皇子的话,那自己的绊脚石就不仅仅是戚皇后。
更是皇帝。
太后如今与皇帝母子离心,迫切地需要一个自己亲手抚养的,能听自己话的小皇帝。
只要戚贵妃生出皇子来,那皇帝还有用么?
一个年轻气盛,不肯孝顺自己的皇帝儿子,还是一个还能让自己重新垂帘听政的皇帝小孙子,戚太后会选择哪个?
只要她动动手脚,比如说皇帝做了很多昏君才会做的事,惹来朝中非议,那戚贵妃的儿子就有很大的机会取而代之。
这些事,就算戚贵妃蠢笨如猪,可只要戚太后这样想,并且把这种意思说给戚贵妃听过,她就天然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因此,她不希望皇帝贤明,当什么明君。
当了明君,还有她的儿子什么事呢?
所谓的夫妻恩爱,母子情深,在宫里,全都比不过那个龙椅。
这样想,戚颜的心里就舒坦了。
皇帝以为自己遇到了另一个真爱,觉得自己即将有了儿子可开心了。
其实他却不知道,他身边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的龙椅上。
甚至……哪怕戚贵妃这一胎还没生出来,都已经开始觉得他碍事了。
戚颜的嘴角便微微勾起,眼底浮现出真正的笑意。
戚贵妃哪怕在宫里日久,心机更多,可面对戚颜了然的笑意也忍不住花容僵硬。
“二姐姐,你怎么能说这样可怕的话。”她含着眼泪,仿佛单纯得被吓坏了。
戚颜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脸。
“你放心,你心里算计他,我又不会让他知道。”见戚贵妃猛地张大了眼睛,戚颜愉悦地说道,“他自己就是个虚情假意的货色,与你们都是绝配。好好的安胎吧,我就喜欢看见你们算计他,眼睁睁看他往火坑里跳的样子。只是边关用度这件事,你最好闭上嘴……我什么都能容忍,你爱怎么撺掇这个昏君都行,却唯独不能动我在乎的。”
“二姐姐,你!”
“只要不祸及百姓与将士,他爱怎么昏聩就怎么昏聩。”
什么君王不早朝之类的,戚颜觉得这才是昏君应该干的事儿。
至于其他,戚颜觉得皇帝最好别犯糊涂。
就算犯糊涂,也最好被人驳斥。
她欣赏了一下戚贵妃那惶恐不安的脸,直接出了宫,就往成王府去了。
“我听他的意思,说要削减各处边关用度……王叔,如今只有您在朝中能说得上话,所以我过来和王叔提一嘴,恐他在朝廷里提了,让人措手不及。”
戚颜与成王说了在宫里与皇帝的谈话,成王微微颔首,对她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放心,陛下提这种事,没有人会答应。”
他顿了顿,便对戚颜说道,“宫里的是非也不少,你如果不愿进宫,就不要进宫了。”
“是。”戚颜忙答应了。
成王面容多了几分冰冷,却只让戚颜与阿絮一同说笑去了。
没过几日,戚颜就知道,皇帝果然在朝中提及了这件事。
成王便和皇帝争执,驳斥了这件事,又因朝中没有人支持,皇帝觉得很没有面子,很难堪。
皇帝心里大怒。
可不能找成王这位德高望重的叔父麻烦,皇帝想来想去,到底决定捏一捏软柿子,好重整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不要让这群要造反的朝臣狂妄自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在朝中,罢了淮王在朝堂的所有官职,夺了他的禁卫虎符。
淮王,自然就是他心中的软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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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VIP]
这件事一出来,满朝哗然。
连本就在将皇帝驳斥了之后不准备继续和皇帝杠上的成王,都忍不住为淮王说了一句话。
“陛下,淮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掌管禁卫多年,从无错处。陛下骤然罢黜淮王,令人惶恐。”
淮王并没有干什么错事,在差事上也很勤勉,更何况成王没有提,恐皇帝多心,可成王的心里,淮王手中的禁卫职权,是当年先淮王留给儿子,连先皇也默许了的。
哪怕是要夺了淮王兵权,可怎么也得给淮王之后的差事安排好是不是?
就比如夺了他禁卫兵权,好歹,将其他的差事再给淮王一份。
至少,让淮王不能说被罢黜就被罢黜。
可皇帝显然没有给淮王留半点余地。
他一口回绝了成王。
哪怕这件事依旧要公议,可皇帝觉得自己给淮王下不来台已经让人知道了,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看着淮王无力憋屈的样子,皇帝高兴极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就算遭受这样奇耻大辱依旧在勉力忍耐的淮王,不由鄙夷戚太后。
早些年,戚太后跟他耳提面命,说要给淮王面子,捧着淮王仿佛捧着个祖宗!
又是拉拢,又是爱护,把淮王当亲儿子似的。
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不……就算是羞辱了淮王又如何?他不是依旧不敢拿皇帝怎么办么?
皇帝觉得戚太后从前蠢得不行,把淮王捧上天,让淮王从前在宫里也敢盛气凌人,与他平起平坐。
如今见淮王不能与他抗衡,他就越发不将淮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就要收拾了给自己带来羞辱,敢与戚鸾一块儿往他的脸上踩的家伙。只是这件事直到下朝都没有个公论,皇帝也不着急,仰着头带着几分满意走了。
成王不许他修缮宫室,不许他削减今年各处边关的物资,那他就拿淮王开刀。
好歹,也让他扳回一城。
他得意洋洋地回了宫,与戚贵妃耳鬓厮磨去了。
戚颜在魏王府正听王栋和自己提及边关的战事。
她虽然知道一些朝政,可对战事却并不很明白,也需要王栋和自己解释一些其中的内容,待聚精会神地听着,就见外头匆匆过来了几个侍卫,回话说皇帝在前朝果然提了边关过冬物资的事,被成王给驳了,又说了皇帝要夺淮王禁卫兵权的事。
戚颜都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前世,淮王和皇帝之间可没有这么多破事儿。
大概是因淮王娶了戚茹,戚茹死后他后悔万分,心如止水,皇帝觉得他对戚茹是真心的,也没有多疑心他与戚鸾之间从前的事,因此淮王在前世一直都很春风得意。
可是今生,淮王没有成亲,本就因没有成亲引得一些人说他对戚皇后不能忘情,再加上戚鸾在宫中两次与他拉拉扯扯被皇帝撞了个正着……就算戚颜对淮王冷眼旁观,生不出什么同情的心情,可她还是觉得……淮王这辈子可真够惨的。
“王叔怎么说?”戚颜就问侍卫道。
那侍卫便将成王的态度说给戚颜听。
戚颜便微微颔首,让他出去了。
“王妃,陛下他……”王栋心说,这世上不能有这么傻的傻瓜吧?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可着淮王一个劲儿地欺负,人家手里还握着禁卫兵权,皇帝这是想死不看日子啊!
真以为谁都能完全掌握住禁卫兵权不成?
那兵权是先淮王留下来的,如今禁卫中一大半都是从前先淮王留下的老人,因对旧主有深厚感情,因此和淮王府的关系一直都极好……淮王还年轻,在这些老人的心里,这就是可怜的小年轻。
皇帝欺负一个没爹的孩子,而且还是咄咄逼人,就算淮王能忍,难道旁人的心里没有个计较?
除非把禁卫全都给换了。
要不然,这样逼着淮王与自己离心,日后必生祸患。
“这是陛下的祸患,他爱祸害谁就祸害谁吧。”戚颜冷淡地说道。
皇帝的确是个傻瓜。
不祸害淮王,难道让他去祸害于家国有功的功臣不成?
她便对王栋说道,“陛下这件事未必能成。”成王不会答应皇帝这么没有底线欺负淮王,戚颜对淮王会不会失了兵权并不担心,因此对王栋说道,“八成只不过是淮王丢些脸罢了。他的脸又不是第一次被陛下踩在脚底下,习惯就好。”
反正皇帝的大耳瓜子抽在淮王的脸上也不是一次两次,她为什么要为淮王担心?
这样冷漠,王栋心里不由多了几分高兴。
若自家王妃是个对谁都很同情的性子,他可要担心极了。
他只希望自家王妃的善良只使在自家王爷的身上。
至于别人,还是曾经觊觎过自家王妃的小崽子,都得靠边儿站。
心里暗暗高兴,王栋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些。
倒是戚颜的下一句话,险些让王栋脸上的笑容没绷住。
“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吧?”最近,因魏王部下家的女眷时常来拜见戚颜,簇拥着戚颜,因此戚颜与这些女眷们走动得很好,往来也很和睦,就专门留意到,仿佛一直都没有见到王栋的夫人。
她笑着问了这一句,仿佛没有看到王栋脸上的僵硬,就听见王栋忙对自己说道,“她何德何能,让王妃这样惦记。其实说起来,大概是京都的风水和她相克,她来了京都身上精神上就都不爽利。我正想着,实在不行,等我的腿伤养好了,就求王爷把我调回边关去,咱们夫妻留在边关,给王爷……我是说给朝廷守着边关算了。”
“好不容易才来了京都,怎么还要回去?”王栋是魏王最信任的人,前世一直在魏王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