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冤无仇,在同学聚会前素未谋面,除了一个原因,时奕想不出任何周义恨他的理由。
还没等他开口,周义就站在了他身边,阴恻恻地说:“你配不上她。”
时奕了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除非是情敌,不然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恨得那么真情实感?
“我从小学开始就跟她是同学,她一直都很聪明,聪明得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很不一般。你知道吗,小学的时候我们其他人觉得难得要死的奥数题,她看一眼就能做出来,初中的时候,她从来没在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上犯过错。这不是她反复练习得来的,她就是那种天生聪明的女生。”周义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听说她要订婚的时候,我特别好奇她的未婚夫会是什么样子。看到你之后我太失望了,你让我觉得不聪明,所以,你配不上她!”
他说得很激动,迫切地想否定时奕,以至于脸涨得通红。
他的样子让时奕想到一个很贴切的词,毒唯。
“哦。”时奕不咸不淡地反问,“那你觉得谁配得上云眠?”
“反正不是你!”
“那你呢?你就配得上吗?”
周义一时无言,随后咬咬牙道:“我没说我配得上。”
时奕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你怎么看谁在乎,反正现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周义似乎被这句话戳到了痛点,恼羞成怒:“就算是你未婚妻又怎样?她不可能属于任何人,她永远属于她自己。再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这话一说出口,周义重新找回了优越感,话里话外带着炫耀:“我跟她从小到大都是同学,满打满算十二年,你能有我了解她的过去吗?”
“……”时奕抿抿唇,神色平淡,“我没有。”
“呵。”周义笑起来,脸上是不加遮掩的得意神色。
“既然你很了解,那请问——”时奕无视了他的冷嘲热讽,语气淡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她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啊。”周义理所当然地点头,报复性地回答,“云眠没跟你说吗?既然她都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
他的语气很欠揍,充满了恶意,换个人来说不定一拳就招呼在了他的脸上。但时奕发觉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就懒得再搭理他,提起选好的饼干,付了钱离开超市。
就算周义不说,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云眠的秘密。
第22章 二十二只哈
假期结束了,云眠坐时奕的车回容城搬砖。
为了方便照顾奕崽,她坐在后排上,一边吃着时奕买来的小零食,一边跟奕崽玩儿,偶尔再和时奕说上几句话。
时奕开着车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忽然觉得一直这样开下去也挺好。
可惜,路有尽头。
回到容城,云眠忙了一周后,才有空去时奕在外独居的房子见奕崽。
见她来了,奕崽寸步不离地粘着她,她便坐在洁白的地毯上和它玩儿。
时奕站在一旁,靠在墙上,看着她的脸,感觉她又瘦了下去。虽然不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么干瘦,但足够让他皱眉。
他思索了会儿,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云眠抬头,诧异地望着他。
“和我一起住的话,就可以每天见到奕崽,当然,也可以每天见到我。”时奕走到她身边坐下,认真地给她分析其中利弊,“而且,还可以少付一点房租。”
云眠认可了他的说话:“好提议。”
时奕舒展开眉头,想继续往下说。
“但是,我准备辞职了。”
猝不及防地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时奕瞳孔微微放大:“辞职?”
云眠点了点头:“嗯。”
最近她每天都会和顾金枝通两次以上的电话,云飞扬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经常不靠其他人搀扶就无法从床上起来。医生给出的检查报告也显示,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在恶化,各项指标明显低于正常人。
“我妈妈要给学生上课,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我想辞职回家照顾爸爸。”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云眠很平静,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一直都是这样,因为想要保护别人,所以挡在他人身前拦下疾风骤雨,像英勇无畏的战士。
时奕沉默片刻,随后说:“如果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着,要告诉我。”
“我能有什么事儿。”云眠笑了一下,动手做了一件她想做已久的事——捏捏他的鼻子,手指从山根滑到鼻尖,“我想说很久了,你鼻子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好看!”
“天生的,你羡慕不来。”
“……滚。”
*
云眠提前两周把辞职信交给了领导,领导想挽留她,见她去意已决,无奈同意。剩下两周,她做好了交接工作,婉拒了同事们提出的吃个散伙饭的提议,与房东沟通好退租事宜,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容城。
她回到家里,顾金枝的压力立马减少许多,至少不用每天在家、学校、医院之间来回跑。
久病之人脾气很容易变得怪异,饱受病痛折磨的云飞扬也不例外,他经常没什么好话,冲云眠和顾金枝发脾气,仿佛要把前半生没生过的气全部发泄出来。
云眠多数时候不搭理他,火了就跟他吵几句。她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吵完照样照顾着他吃饭吃药打点滴。
云飞扬舒坦一点的时候觉得自己太过分,也会跟她道歉。
照顾父亲之余,她还要照顾抑郁的母亲。
顾金枝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就嫁给了云飞扬,二十几年来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有漂亮的房子,安稳的事业,聪明的女儿,生活就像一条行驶在平稳海面上的帆船,无风无浪,平安顺遂。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毁掉了这一切。
顾金枝经常以泪洗面,心情压抑到极致,云眠不得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在她回安市后,时奕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消息,隔一会儿发一条,说的多数是日常的小事,但通常晚上才会得到回复,并且回答得很简略。
白天在游泳馆,没有课坐在办公室里休息时,宋小安窝在角落里玩手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怎么觉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老板娘了?”
他这么一说,越想越觉得他是很久没见过云眠了。
可是他瞧着老板情绪稳定,虽然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到极点,不像是被甩了的样子。
那老板娘是怎么回事?
时奕正拿着玩具球,跟奕崽玩抛球捡球的游戏,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回家了。”
“回家?这也太久了吧。”
时奕没细说:“她家里有点事,所以辞职回了老家。”
宋小安眉头一拧,瞪大眼睛:“所以说,你们现在是异地恋?”
“……”时奕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还从没想到这一点,“应该算吧。”
“哦,老板,那你可要注意了,距离产生的不是美,是劈腿。”
“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宋小安振振有词,“这些事儿到处都是,还用得着我编?”
宋小安絮絮叨叨地说着异地恋有多不靠谱,就算不是劈腿,也会因为距离的问题最终选择分手,毕竟能陪在身边的人才是最适合的人。
时奕站起来,停止了陪奕崽玩捡球丢球的游戏:“你说得对,所以你来当代理老板吧,我去找她。”
宋小安愣住:“啊?”
“就这么决定了。”
时奕说做就做,立刻着手安排好培训班和奶茶店的事。
宋小安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能陪在身边的人才是最适合的人。就算云眠看上去冷静又坚强,但她偶尔也会流露出颓唐和疲惫的神情。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就算他每天给她一百条消息,依旧比不上站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更何况,在安市那边,还有位云眠的“毒唯”在蠢蠢欲动。
时奕安排好工作上的事情之后,给云眠发去消息。
【TIME:我来安市陪你】
他开车上了高速,才收到云眠的回复。
【云不眠:真的?】
【TIME:……还能有假的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眠拿着手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云不眠:那你记得带上奕崽】
【TIME:知道,放心】
他原本打算把奕崽丢给父母照顾,扭头一想,云眠那么喜欢它,带过去兴许可以多给她一份慰藉,所以把奕崽也顺手带上。
抵达安市之后,他住在提前订好的酒店里,随后去医院探望云飞扬。
……
四月下旬,春天已经过半,医院里栽种的树木尖上新长出的叶子依旧嫩绿,在温柔的春风里轻轻摇曳。阳光穿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照进晦暗的病房里。
云飞扬躺在病床上,眉头紧皱,脸上是极为痛苦的表情。云眠坐在他身边守着他,顾金枝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某个角落发呆,时奕则离开病房替他拿药。
云飞扬突然舒展了一下眉头,声音听来绵软无力:“眠眠,我想跟你说些话。”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在寂静的病房里,依旧十分清晰。
顾金枝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转头盯着云飞扬。
云眠搬动椅子,将头凑近。
“其实,我早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了。”他说话,含着很多气音。
云眠心里一颤。
“你们不告诉我,担心我,其实没这个必要。我活了四十多岁,什么没见过,生老病死很正常,你们没必要为我太难过。”
顾金枝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嘴。
“看见你找到了另一半,订了婚,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时奕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云眠点头,吸了吸鼻子:“嗯,我知道。”
“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你妈。”云飞扬的目光越过云眠,落在后面的顾金枝身上,“说好的要陪她走到老,现在,我要先走一步了……”
顾金枝再也无法克制,哭声从喉咙里泄露出来,她捂着眼睛,跑出了病房。
云眠握住云飞扬的手,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说得务必坚定:“不会的,爸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云飞扬苦笑,皮包骨的脸上满是皱纹:“等我死了,你们把我忘了就行,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
他说完这些话,似乎累极了,不愿再说话,偏头闭上眼,躺在阳光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云眠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出去寻找母亲。
她刚到过道上,就撞上了拿着药回来的时奕。
她突然无比地疲惫,伸手抱住他:“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把头贴在他的怀里,像是迫切地需要补充能量。
时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晚饭之后他到云眠家里找她,看见顾金枝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把他当成了云眠,开口说:“你爸年轻那会儿,所有人都夸他帅。”
“顾阿姨。”时奕开口叫她。
顾金枝大梦初醒般:“哦,是小奕啊,我以为是云眠遛狗回来了。”
时奕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
顾金枝长叹一声,招呼他坐下:“你要不要看我们家以前的老照片?”
时奕点头,她便翻着相册,根据那些泛黄的老照片,讲述有关她和云飞扬的故事。
这些片段式的故事连缀成片,最后编织成一段爱情故事,从相识、相知、相恋到最后成家立业。
时奕隐隐觉察出,云眠今天在医院的糟糕状态,也许正和云飞扬有关。
顾金枝翻着翻着,一张一闪而过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顾阿姨,等等。”
“怎么了?”
时奕翻回一页,出现在他眼前的照片证明刚刚不是他的错觉。
照片里有两个小女孩,一个明显是小时候的云眠,另一个时奕不认识。她眉心靠左的位置有一粒痣,非常有记忆点。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一条灰白色的哈士奇。
灰毛,黑眼,桃心脸,眼神平和而温柔,和奕崽少说有七分相似。
只是它的脸没有奕崽圆,嘴较之奕崽的也更方。
顾金枝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照片,回忆了一下,到:“那个女孩以前是我们家邻居,跟眠眠关系特别好,可惜后来搬家了,好像是初中那会儿的事吧。她叫什么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同一时间,苏芹芹的话浮现在时奕的脑海中——
“她转学之后,你还为她瘦了那么多,当时我就特别难受,感觉我永远都比不上她。”
盯着这个眉心长痣的女孩,时奕念出了她的名字:“蒋明婕。”
“对对对,她就叫蒋明婕。”顾金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在这个瞬间,时奕感觉到他离云眠背负着的秘密已经很近很近。
哈士奇;虐杀;朋友的宠物;罪有应得;转学离开的女孩……
似乎只差一点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时奕想开口说话时,大门推开,云眠牵着奕崽出现在门口。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时奕身上,随后下滑,停在相册上。
看见那张照片时,她瞳孔放大,丢下奕崽,走过来一把抢过了相册,翻到了另一页,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却没有任何异样:“你们在看什么?我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