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涟点点头,目送着顾琼枝里去。她扬起的嘴角也渐渐下拉来,有些可怖。
“小姐。”伺候在一旁的春晓出声。
顾涟看也不看她,“滚!”
裴辞让手下的士官找到顾琼枝是有事情要同她商议。这件事情决定了大齐能否找到理由同北延开战。
北延是游牧民族出身,一直骚扰周边列国的边塞地区。北延的皇室会放任自己统帅的士兵,任由他们在周边列国的土地上兴风作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裴辞镇守大齐与北延的边疆已有两年,这两年多一直带领手下的兵士兵和北延进行了大大小小不下百次的较量,也经历了几次大范围的战争。
不过游牧民族最喜欢打游击战,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行踪不定。即使裴辞是大齐历来最杰出的战将,也没能重拳出击北延的流氓士兵。整整耗了两年多,才在前一阵子抓住了契机一举击破了北延的防线,让北延不得已鸣金收兵。
他的出色战绩让北延的皇室对他忌惮不已,不敢去正面和他抗衡。北延战败后就下令退兵避让,裴辞担心北延会不死心又重蹈覆辙,便在边塞又呆了整整一个月,确认北延没有再出兵骚扰大齐的国土,老百姓也安全无虞,这才回京述职。
不过北延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隐患,裴辞和北延交手许久,对北延的皇室和他们的兵力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趁早铲除这个游牧民族,大齐迟早会被其吞并。
不过,他和圣上已经有了想法。
而这个突破口需要从这次北延被击败后的求娶联姻里找。
联姻是他们唯一可以操控的。只要操控得当,就可以趁机挑起事端,找到理由与北延开战,只要正面开战,裴辞就有保证能让北延战败投降。
所以联姻的人选十分重要。
顾琼枝只明白其一,而不知其二。她知晓自己在裴辞这里的地位只是一个工具人,她和裴辞成婚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她需要裴辞的庇佑,但裴辞需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
她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裴辞图谋的。
两人在将军府中见了面,就这桩婚事探讨了一番。顾琼枝想知道裴辞为何会选中自己,这可不是王子瑜在裴将军面前说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裴辞对此避而不答,直接说婚事的流程,说的话滴水不漏,教顾琼枝找不到口子。
两人谈论了许久,直到顾琼枝担心顾涟在马车里怕是会等急了,这才打住了话头,想先行离开。
不过她临走前被裴辞告知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她配合。
“将军还有何事需要吩咐?”顾琼枝抬头去看他。
“劳驾夫人劝说顾涟入宫为妃。”裴辞轻飘飘地说道。
“将军是什么意思?”顾琼枝脸色忽得不快,她做不出这样背刺表妹的事情来。
“这是圣上的命令,他想要你的表妹入宫为妃,没人能改变圣上的决定。”裴辞似乎没察觉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对一个恋慕自己的姑娘来说有多残忍,“方才圣上之所以会同意你的提议,宽限你妹妹晚些入宫,其一,看在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的面上可以通融;其二,圣上在给你妹妹时间去接受,圣上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地进入紫禁城。”
顾琼枝这一刻有些庆幸顾涟不在这里,裴将军说的这些话要是被她听到了,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情绪来。
“可是将军,我表妹的心思想必您是能看的出来的吧。我以为将军不会掺和进去。”顾琼枝也不用自谦了,直接说“我”来表达不满的情绪。
裴辞看她这副据理力争的模样,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对顾琼枝因为他的话而不满的模样有些无奈。
“你以为这是圣上的一厢情愿或是强迫你表妹束手就擒?
那就错了。这是你们顾家长辈早就做好的决定,顾涟入宫是势在必行。哪怕不是圣上今日开口,顾府也会将她送入后宫,他们会安排顾涟参加明年后妃的选秀。”
“夫人回去后可以好好想想清楚,这不是只凭借你或者是你表妹的意愿就能改变的。今晚我会去找你,你狠不下心亲手去做,我来帮你。”
顾琼枝坐在自己院子的石桌旁,定定地看着天上挂着的月桂。今日将近月中,高悬的月桂大而圆润。
她遣散了伺候自己的侍女。白日里和裴辞说的这些话现在还在她的脑子里转悠着,尤其是“你狠不下心去做,我来帮你”更是一直在她脑中回响起。
他想怎么帮?他又要做些什么?
顾琼枝的心不由得紧缩起来。她想不出对方会做什么事情,好让顾涟放弃对他的欢喜。
顾涟的痴情她是能看出来并且感受到的。她今日在将军府,所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因裴辞而起。
小女儿的娇态,极尽优美的舞姿,举止端庄,为的只是能在心上人面前做到最好,留下一个美好的初印象罢了。
顾琼枝无法想象顾涟对裴辞死心的模样是该有多失魂落魄。
与她一墙之隔就是顾涟住的屋子,但顾涟暂居的院子和她的并不相对。
顾涟住下来,心里是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
第19章
春晓点燃了一盏蜡烛,用手拢住,防止火焰被从门缝里偷溜进来的晚风弄熄灭了。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烛台走到顾涟桌案边,“小姐。”
她轻声道,“奴婢给您换盏灯。”
顾涟“嗯”了一声,手中拿着笔写字的动作没停下,“刚才你出去可瞧见我表姐了吗?”
“瞧见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事情。”春晓放下烛台,给顾涟磨墨。
顾涟拿着毛笔的动作顿了顿,她看了眼毫不知情的春晓,“罢了,等下去瞧瞧。她得了将军夫人的位子怕是心里高兴得很吧。那么多姑娘都心心念念的,她倒是凭着花言巧语就糊弄到了,实在是可笑。”
顾涟语气里多有不满和酸气。春晓只当自己是聋子没听见。
她放下了练字的笔,春晓给她披了件斗篷,“走吧,去看看表姐在做什么。”
主仆两人相携着走出院门,顾涟在心里盘算着顾琼枝会在做什么,只是没想到她才绕过围墙,见着了顾琼枝大开的院门,也瞧见了里头的景象,这一下子就把她的脚钉在了原地。
她双目瞪大,目眦欲裂,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在院子中,顾琼枝也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才出现了一刻还未多说些什么就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的人。
她愣住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被裴辞直接低头以吻封唇。
霎时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让回忆回到一刻钟前。
顾琼枝还在院子里等着裴辞,裴辞就突然从空中一跃落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顾琼枝听到突如其来的风声被惊吓了一跳,忙起身转过去看到了已经到来的裴辞。
她分外讶异地瞧着对方,“将军倒是不走寻常路,我还以为会是登门拜访呢,没想到是在做梁上君子?”
裴辞也不生气,淡然应对:“夫人倒也不必介怀,正式拜访还需要些时日,之后在下定然会抬彩礼来下聘,八台花桥迎娶夫人过门。”
“不过今日也属实是我的不对,当时没和夫人说清楚,”,裴辞话里的“当时”就是今日顾琼枝在将军府中的时候,“也是怕夫人不肯,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请恕在下先斩后奏。”
顾琼枝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裴辞会武功,自己这么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他的打。
她眉眼弯弯,尽量保持住面上的表情,“将军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跟我见外了吗?以后是一家人,自然是齐心协力为圣上做事。就是琼枝好奇,将军过来是想做些什么?涟儿对将军的诚心日月可鉴,怕是不太容易完成任务吧?”
她直勾勾地盯着裴辞的双眼,在打量猜测对方的心思。
裴辞不慌,“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人就足以。”
顾琼枝还在思索这是什么意思,就眼尖地瞧见裴辞的耳朵尖动了动在仔细听什么声响,她眉头蹙起,还未开口。对面的人就先一步走了过来,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两个人顿时黏在了一处。
“夫人,为夫暂且要先行夫妻之礼了。”
说罢,没给顾琼枝反应的时间,裴辞就闭上眼睛,在怀里美人瞪大的美目中俯下头来。
结结实实地贴在了一块儿。
顾琼枝顿时懵住了,站在院门外看到的顾涟和她的侍女春晓也震惊了。
“不!不!这不可能!”顾涟震惊地嘴唇直哆嗦,她嘴巴动了好几下,都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他们……这才刚定下来!”
不!不会!
顾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过了两息又急急忙忙地将手拿下来,她心里是希望看错了的,要不然大晚上的,裴将军怎么会出现在顾琼枝的院子里,还抱着未过门的夫人?
顾涟自欺欺人地抬头去看,还是之前她看到的样子。
顾涟死死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她双眼泛红地瞪着前面。
事实就在眼前,抱着顾琼枝的男人就是裴辞,是她最为心爱的、最想嫁的男人。
这一刻,顾涟似乎听到了心中有什么破碎了的声音。
“小姐。”站在她身侧的春晓惊讶之后就很快回过神来,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的小姐,生怕对方接受不住眼下的情景会一时情急之下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顾琼枝被裴辞的举动弄得方寸大乱。
她整个人都被对方牢牢地抱住,她使劲地在他怀里挣扎也没能挣脱开。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裴辞,双目里全是熊熊燃起的火焰,若是情绪之火能化为实质,那么眼前的男人早就被她现在给烧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裴辞俯身时是闭着眼睛的,此刻因为顾琼枝的挣扎动作眼睛睁了开来。
顾琼枝只是一个姑娘家,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来都不能让他移动分毫,偏偏又急红了脸颊,又是羞涩又是急切的,晚上这么近距离看着要比白日里要漂亮多了。
顾琼枝还在尝试挣脱,耳旁却忽然一声轻响,然后是春晓的一声“小姐!”,她猛然就明白了之前裴辞竖着耳朵在听什么呢。
果不其然,春晓和顾涟的脚步声一远去,裴辞就立马被顾琼枝给轻松地推开。
顾琼枝红着一张脸,不停地用手背擦自己的嘴唇,像是嘴巴上沾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要狠狠地给擦干净。
“夫人这般嫌弃,那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那可该如何是好。”
裴辞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他。顾琼枝也不擦嘴巴了,嘴唇上残留的触感依旧很明显,越擦越是显得自己分外心虚不已似的。
“裴将军。”顾琼枝气狠了,秀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从眼缝隙中将裴辞给看扁,“原来裴将军所说的行动是指这样?你我成婚只是各取所需,我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做到。大家都是逢场作戏,没必要来这些吧。”
“外人都说裴将军性子高冷,不近女色,是大齐最为锋利不沾七情六欲的利刃,怎的?为了圣上的命令,将军连自己的名誉都不要了吗?我还在乎自己未出阁的清白呢!”
顾琼枝秀美的眉头蹙起,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怒火中烧。
他们两个人现在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她这样子被人轻|薄,跟黄花大闺女被外男轻|薄没什么两样,都是不能追究的事情。
裴辞到是不管自己的形象已经在对方的眼睛里破碎成什么样子。
他在顾琼枝的身边只觉得松快。
而且,他们也不是全然的陌生人,以前是见过,只是顾琼枝忘记罢了。
裴辞垂下眼睑,掩藏自己的心事。
他对其他人冷漠,可不会对顾琼枝视而不见。
裴辞心中暗自叹气,“夫人勿怪,若不这样做,无法快速地解决问题。顾涟姑娘心悦于我,我很抱歉,为了打消她的心思,在下只能出此下策,让顾涟姑娘明白,在下是真的有心上人,并且将不日成婚。她或许不会相信。”
“但这又何难,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必然会相信自己见到的。我总会将小姐娶进将军府,那我这心上人的位子琼枝是当仁不让了。”
顾琼枝没想到裴辞表面看上去冷冷清清,高冷俊俏,没想到这嘴上的功夫倒也真实厉害,胡搅蛮缠。
顾琼枝做不出小巷里泼妇骂街的举措来,她只听过不曾见过,这一刻竟有些可惜,年少时候没出门多走走,若是碰巧遇上那么一两回寻常百姓妻子吵架,或许学到了今日就能用上。
裴辞不猜她的心思,也猜不出她现在心里头的弯弯绕绕。他装作没看到顾琼枝对自己不满的脸色,特地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果然就瞧见对方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裴辞何时被人这般嫌弃过?
他一时间有些新奇,却也不方便在这里多呆。
“那在下先行一步,夫人早些睡。”
说罢,便直接飞上跃上了屋檐,离开了。只留下顾琼枝咬着牙,愤恨地跺脚,小女儿姿态尽显,脸上都气红一片。不过恼怒之余又有几分羞涩。
她从未接触过这些,裴辞是第一个这般对她亲密的男人。又一想起之后结为夫妻,气红的面颊又开始发热了。
裴辞翻身从顾府的另一处院墙出去了,外头是他带过来的四个侍卫。
“将军。”
裴辞道,“之后顾涟姑娘入宫之前的安全都由你们来负责,不要出现问题。”
“是!”
裴辞冷面:“回去吧。”
“北延的皇室好|色,对天下各路的美人都有兴趣。”
“大齐找不到能同你相貌一比的女子来,能找出来的又没有你这样的条件。”
“什么条件啊?”
“被‘所爱之人’抛弃,这样有着瑕疵的美人,会更让人觉得心疼些。”
顾琼枝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镜子。
嬷嬷给她小心翼翼地描眉,身后的侍女替她将珠花戴上,她望着铜镜中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一时间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