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漫漫步归
时间:2021-08-20 09:05:14

  谢承泽本能的转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屈了屈身子,似乎想要蹲下来,但不过略略一顿,却又站了起来,目光移开了那具无头尸。
  看来即便平素里看起来再如何冷静自持的女孩子,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是怕的。
  他往前挪了一挪,挡住了女孩子的视线。
  封仵作也在此时开口了:“是啊!”他确实在凶器上有些拿捏不定。
  “看切口当是生前造成的,”他道。
  那不就是活着,有知觉的时候,突然就……几个围在一旁的官差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总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有些发凉。
  “切口整齐平稳,没有半点别的挣扎痕迹,”封仵作盯着那具无头尸的切口,皱着眉,“应当也就是一下子的事情。”
  说罢这一句,顿了片刻之后,封仵作又道:“这样子的切口说难见倒也不难见,在老练的刽子手手中时常可见。”
  这一句话几乎已经说清楚了凶手摘脑袋那一瞬间的速度与力气。
  “那兴许是个刽子手。”有官差忍不住喃喃,“一般人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吧!”
  谁还能摘人脑袋摘的如此干净利落又分毫不差的?真当摘西瓜呢!
  “如果是用刀斧之类的武器的话,那不是刽子手就是个身强力壮,可能还懂武艺之人。”封仵作说道,“不过……这切面似乎有些过于平了。”
  他说着竖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同切面比了比,转身对众人道:“看,分毫不差!”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立刻明白他这一句话的意思的,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封仵作张了张嘴,似乎觉得有些难以辩解,眼见乔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忙抬手指向乔苒,道:“你跟大家说。”
  她?乔苒摸着脖子,沉默了一刻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开口道:“就好似让人这般站在地上,有人计量好了与地面平行的一刀。”
  话才说出口,乔苒便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带出了现代社会的词“平行”,正想解释一下什么叫平行,不过见众人一副恍然的样子,她倒是松了口气。
  罢罢罢,只要听得明白就好。
  这就是让封仵作觉得奇怪的地方了。这样人一动不动,尺寸分毫不差的一下子倒不是不可以,但真有人摘脑袋摘得这么准吗?没看到匠作监的那些人用墨斗什么的比划半日才能保证机关、房子等物的方正吗?这样比划如何比划的准?
  要么便是凶手摘脑袋的本事太高,又或者这一刀委实太准,如果不是,那这样比匠作监的人用了墨斗还准的一刀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样快很准的一下子,眼见这个人定是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死了。
  “也不一定是刀,也可能是别的利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死很突然。”谢承泽说着看向从东西角跑回来的几个大理寺官差道,“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乔小姐,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乔苒点头。
  在回园里找了两圈,甚至连更衣处、恭房这种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没找到如他们所言血迹遍地的地方。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什么发现的,那几个大理寺官差指着这一处向阳的墙面道:“只这里有些血迹。”
  清浅白墙上那一簇暗色的血迹无比刺眼。
  谢承泽上前探了探,转头对乔苒道:“是干的。”
  所以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有的还是那具无头尸的。
  乔苒点了点头,而后见官差搬了张梯子过来,待到梯子靠着墙架稳之后,官差便踏了上去。
  “等等,”还没踏上第二阶,谢承泽忽然出声叫住了正要爬上去的官差,道,“我来吧!”
  这自然没什么问题,纵使谢大人出身不低,可爬个梯子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官差当即便下了梯子,让了开来,而后谢承泽便抬脚爬上了梯子。
  爬到高处,他探头看向墙后的巷子,巷子里除了几个在墙角守着怕回园里有人翻墙逃跑的官差之外,空空荡荡的。
  巷子里干干净净,对面是此起彼伏的高楼商户,这一面连扇窗户都没有。
  谢承泽看了一会儿之后,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对乔苒道:“乔小姐,这里我未见到什么可疑之处。”
  女孩子抬着头,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看他,只是抬头看着。
  这反应委实有些出人意料,谢承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的头顶上是一颗松树,准确的说,也不是一颗,而是一丛。回园四周都围松树林所包围,大抵也是不大希望外人能轻易看到里头的情形。
  眼下虽然已快入冬了,不过于松树而言,却没有落叶的习惯。且又种的密集,所以乍一看上去倒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怎么了?”他爬下梯子走到女孩子身边问道。
  女孩子伸手,指向密密麻麻的松针丛中,“我方才好似看到什么东西,不过此时又看不到了。”
 
 
第420章 冤情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风吹来,满树的松针如潮水一般退去,一阵短促的淅索声后,松树林中一物迎面向他二人砸了下来。
  一道尖叫声随即响彻整个松林。
  谢承泽一把扶住向后仰来的女孩子,喊道:“快请大人过来!”
  ……
  闻讯赶来的脚步声踏乱了整片松林,甄仕远从官差身后走了出来,当先看到的便是靠在墙面上脸色发白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甄仕远问道,对女孩子此时的情形也有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孩子的胆量可一点不小,其智谋更是罕见。如此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还从未见到过。
  当然,脚边一只滚落的头颅大抵就是她害怕的起因了。
  不过甄仕远还是觉得这等对寻常女孩子来说可能会害怕的情形,她纵然也有些害怕,却也不至于这样。
  要知道当年在余杭……呃,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吧!
  “甄大人。”谢承泽走了过来,甄仕远看向走过来的谢承泽,这个也算是经手过不少案子的谢氏子弟此时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并不比女孩子好多少。
  “我二人方才在树下看,那个……就突然砸了过来。”那个自然就是脚边这颗头颅了,他说着忍不住再次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
  更准确的说是就在乔小姐的头顶上方砸了下来,即便她本能的向后仰了一下,那头颅还几乎是与她对视着擦身而过,以至于她的官袍上还有头颅经过时擦出的血迹。
  这等对于寻常女孩子而言可谓噩梦的情形就这样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不害怕才怪了。
  当然,更可怕的是头颅本身。
  众人低头看向脚边那颗滚落的头颅,依旧没有遍地的血迹,他闭着眼,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眼角淌出的两行血泪让人不寒而栗。
  一边是安详的面容,一边又是令人手脚发寒的血泪,两相矛盾冲击下的可怖远比这单独的两样更为可怖。
  就好似刽子手砍头虽然叫人害怕,却还是有不少人赶去围观,可若是砍头这件事发生在了寻常百姓的身边,女孩子温暖的闺房,那远比砍头本身更令人不寒而栗。
  老实说,乔小姐的胆量在女子之中当真已是他平生仅见了。
  “他……他是谁?”那边的女孩子确实胆量惊人,不过一会儿便扶着墙面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官袍上的血迹,转而问道,“是……是那个柴俊吗?”
  那张淌着血泪的面容年纪很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古铜色的皮肤,一双英挺的剑眉,虽然闭着眼,已看不到他睁眼时的模样,不过大抵也能从这方正英气的五官中推测出这是一个健壮的少年郎。
  不管是那具无头尸魁梧的体格还是眼前这只头颅的模样,甚至与那位岑夫人一模一样英挺的剑眉,几乎已经坐实了这个人的身份。
  柴俊。那位柴将军的遗孤真的死了。
  谢承泽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他。”
  虽然这个柴俊日常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机会不多,却不代表旁人见不到他。
  女孩子摸了摸自己的官袍,没有再说话。
  正在此时,听的林外有人惊呼了一声“岑夫人”,而后一阵嘈杂声传来。
  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官差小跑了过来,急急道:“大人,岑夫人晕倒了。”
  骤然见到爱子如此身首异处的情形,哪个为人母的还能坚持住?
  甄仕远倒抽了一口凉气,忙道:“那还不快把岑夫人扶下去?请大夫过来,对了……”顿了顿,他转身对乔苒道,“你也一起过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此时那些观席上虽然还有不少女孩子,但作为嫌犯自然不能随意乱走,他们这些人又都是男人,到时候大夫过来,她一个女孩子在场也方便一些。
  更何况虽然女孩子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但经过谢承泽方才那三言两语的描述,他眼前几乎已经浮现出了当时的情形。到底是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这淌着血泪的头颅她还是不看为好。
  甄仕远瞟了一眼,也有些后怕。作为一个办案无数的官员,这身首异处的情形他不是没见过,可淌着血泪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别说女孩子了,就是他见了,也要做噩梦。
  乔苒攥紧了手里的衣袍,点了点头,同岑夫人一起下去歇着了。
  待女孩子离开后,谢承泽道:“大人,我去请个阴阳司的过来吧!”
  正心里有些发憷的甄仕远略略一想,便道:“如此,便由你跑这一趟吧!”
  打发走了女孩子,险些忘了这个小谢大人,作为受惊最重的两个人,还是暂且不要看的好。
  作为“关爱”下属的甄仕远自忖自己这一下还是不错的,眼见谢承泽离开之后,才抓来其中一个官差,喝道,“让封不平验完尸赶紧过来,头颅找到了。”
  官差应声而去。
  嘈杂声渐渐平息,这些杂事散去之后,周围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风吹来,松树林沙沙作响,甄仕远看着身边几个官差,官差也看着他,谁也没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仵作来之前,确实不能乱动尸体,这头颅也是尸体的一部分,自然不能乱动,所以不去碰是对的。
  可不碰却不代表不看,不接近,以及不环视周围的情形。
  甄仕远动了动唇,想呵斥一声,但想到自己也有些发憷,便没有说话。
  安静了片刻之后,有官差试探着开口了:“怎……怎么有血泪呢?是不是含冤而死啊!”
  不然怎的人死了还会哭,而且哭的还是血泪?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怪吓人的!
  “有没有冤,查一查便知道了。”甄仕远说着,转手又打发一个官差过去催促,“封不平怎么还不来?去让他快一些过来!”
  真是素日里要他别来,他跑的比谁都快,这要他来了,半日不见踪影。
  当然,看不到封不平估摸着只有一个原因,那大概是尸体还没有验完。
  这可逼不得,甄仕远嘀咕了一声,重新低头审视起了眼前淌着血泪的头颅,喃喃:“莫不是……真有大冤情吧!”
 
 
第421章 血泪
  有没有冤情自然只有查了才知道。
  乔苒看着被请过来的大夫为岑夫人把脉之后松了口气,而后走到一旁开始写药方了。
  “岑夫人没事吧?”她走过去问道。
  大夫道:“开一副凝神静气的方子便好。”
  身体上的伤比起骤失爱子的悲恸来说已是小事了。乔苒看着昏迷不醒的岑夫人叹了口气。正在此时,唐中元从外头走进来,道:“乔小姐,封仵作已经过去了,据说淌血泪是有原因的……”
  “因为存放在冰窖里的缘故,”乔苒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低头看向自己裙面上划过的血迹,道,“头颅被放在冰库里,待到拿出来之后,待放至与外物差不多冷热时便会如此。”
  这个道理就似是水放入冰库会结冰,拿出来之后会融化一样。
  这看起来虽然有些可怖,但其实还是有据可循的。
  当然她能明白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那颗头颅几乎贴着她的衣袍滚落下来,接触时那一瞬间的冰凉让她几乎是立刻就醒悟过来了。
  当然,她立刻能醒悟的道理,封仵作只一上手便明白了。
  “这颗头颅被存放在冰窖里了。”他抱起那只头颅转过身,想要让甄仕远摸一摸,结果没料到在他还未开口之前,甄仕远便跑到一旁去了。
  “淌血泪不是诉冤情,而是因为这个缘故。”封仵作解释道。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松气声,不是鬼神作乱就好。
  甄仕远闻言也向前走了一步,而后正色道:“不,也是诉冤情。”
  众人听的一惊,便听甄仕远又道:“少年无辜被杀,自然有冤情。”
  原来是这个说法,众人恍然。
  封仵作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难怪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这个人死了至少有一天了……”
  “这不可能。”话未说完,甄仕远便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柴俊今日打了半场马球的。”
  封仵作闻言只略略怔了一怔,而后翻了翻眼皮:“那就是你们要查的事了,这个人绝对死了至少一天了。”顿了顿,他突地将头颅往甄仕远怀里一塞。
  甄仕远惊呼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去,待好不容易站定,正怒视封仵作想要个说法,便听封仵作道:“你自己摸摸感觉感觉,这头颅都冰成这样了,没几个时辰能冰成这样?”
  此话一出,几乎是直白的在说先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柴俊不是眼前这个柴俊了。
  “这是怎么回事?”甄仕远说着蹙了蹙眉,而后招来手下的官差,道,“去问问见过柴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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