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再次点头。
于是乔苒问道:“那小厮是如何下毒的?”
这问题……周世林才褪下的尴尬再度卷土重来,他道:“不知。”
“这世间下毒手法千种万种也不为过,多的是还没有现于世人他把全部的,不知不奇怪。”乔苒说道。
这话总觉得前一刻就听过了一般,饶是他脸皮厚的很,却还是有些尴尬,周世林干笑了两声,应了一声。
“那小厮户籍在潮州,可有遣人去潮州打听过那小厮的生平?”乔苒接着说道,“既然猜测他可能是山西路生人,篡改了户籍或者用了别的手段变作了潮州人,那必然与土生土长的潮州人有所差别,可找出人证证明过这小厮出生有问题?”
周世林扶了扶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盔甲上的红缨,道:“不知。”
这一问三不知啊!
白郅钧忍不住咳了两声,插话道:“如此上奏上去怕是也不能说服陛下的,朝中文官可比乔大人提出的问题要犀利多了。”
这个道理周世林自然不会不懂,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查的”之后,才道:“所以,只能证明有刺客,但刺客是这小厮的事我还未正式上奏。”
上奏有刺客至少能安抚住原小姐,毕竟人家一个神医跑过来帮忙查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他周世林上奏时还是留了个心眼。毕竟,以手里目前所谓的推测奏上去,这朝堂之上都过不了一个回合。
真是看似憨直,实则圆滑。想到他能官拜大督护,在场众人也就不以为奇了。
“如此,乔大人来的正好。”周世林顺势甩出了这个麻烦,“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
有案子,大理寺的人在场不交给大理寺的人交给谁?
这不敢推辞也不能推辞,乔苒笑了笑,问他:“如此,那要不要同原小姐说一声?”
“我传个话吧!”周世林瞥了她一眼,显然某些风声他人在山西路却并不代表收不到,所以,来了山西路之后便没有安排原小姐出来。
当然,明着不安排人出来面子上也过不去,总要有个理由的。而理由也是现成的,完全不能被称作借口。
“原小姐在救人。”周世林道,“这些时日劳累忙碌,素日里便是周某也不轻易去打扰她。”
既然提起救人了,乔苒自然而然的接着问了下去:“陛下会请原小姐过来,可是军中有人生了棘手的病?”
周世林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正要与几位提及此事。”
“雪越来越大了,不若去行馆里说吧!”一直在一旁不曾说话的张解便在此时开口了。
一连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下了,夹杂着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乔苒摸了摸裴卿卿发红的鼻头随即松了口气。不止裴卿卿,她也有些冷了。
总是男子,住在西馆的乔苒和裴卿卿又是女人孩子这等看起有些弱势的一方,是以几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抬脚往西馆行去。
提前便得了他们要来的消息,每座西馆里不仅一早安排人收拾干净了,还备上了炭盆,是以甫一抬脚跨入便有种暖意扑面而来。
作为小孩子的裴卿卿当即便欢呼了一声跟着她走了进去。
行馆的布置其实同一般的客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正中大堂放了几只方桌,又备了椅子,想是方便入住行馆的大人、令使等人议事吃饭用的。
不过许是为了同一般的客栈区分开来,行馆里还铺了从西域流过来的胡毯,踩在脚下倒是软和的有些舒服。
既然来了行馆,周世林便干脆将几人带着去了二楼。他推开正中那间屋子的房门走进去道:“当时古将军和赵大人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这是一座布置的很是寻常的行馆住房,一眼扫去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乔苒看着周世林又径自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指向楼下:“当时我的人就是在那里看着的。”
几人跟了过去,顺着他的指向往楼下望去。
入目所见一览无余,是一片空地,如果真有刺客要从这里跳窗而逃,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说得难听些,只要生双眼睛,都能看得到。
这行馆设计的可谓简单粗暴,可越是这样简单的设计,要躲藏越不是一件易事。
说完窗户,周世林又指着临近窗口的茶几道:“当时古将军和赵大人就是站在这里的,那小厮站的离他们不远。”
事情其实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两个人就这么突然中毒倒下,没有什么先兆。
乔苒四处走了一圈,张解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可有发觉什么不妥?”
乔苒摇了摇头,压低声道:“都收拾的这么干净了,有不妥也早收拾没了。”这真真叫人可惜。不过,留在这里的周世林和原娇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奇怪,单从那两人先前离奇的断案里就能看出一二了。
张解嗯了一声,又道:“你觉得那小厮是冤枉的?”
“不好说。”乔苒想了想,道,“但若只依着周世林所说的那样的话,这小厮就真的有些冤屈了。”
同张解说了几句之后,乔苒转头问周世林:“仵作怎么说?可验尸了?”
“仵作说是中毒,但中什么毒却不清楚。”周世林摊手,见女孩子动了动唇,又要张嘴说话的举动,又忙道,“不过从那小厮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发现了砒霜。”
一阵轻微的吸气声响起,原本这样的吸气声倒是不显眼的,可就在周世林说完之后,屋里没有人说话,这样的吸气声就显得尤为惹眼。
众人看向吸气的白郅钧,他对着众人咳了两声,道:“有些冷。”
屋里的炭盆烧了好一会儿了,都快出汗了。
没有人戳破他的谎话,周世林摸了摸磨出的厚脸皮,尴尬道:“周某是个大老粗,只管带兵打仗。”
“神医也只消济世救人便可以了。”乔苒道,“实在不行,山西路的府尹、还有上下官员呢?”
听她提起了别人,周世林立时板了脸,正色道:“因有勾结恶人的嫌疑,如今都已入了大狱。”
乔苒听的一阵沉默,而后道:“都抓进去了,一个不剩了吗?”也不留两个帮忙办事?
周世林道:“还剩了几个整理文书的小吏……”
乔苒看了他一眼:“难怪要让你二人来处理遇刺案了。”
原本就算没有陛下派来的文官,也能借助山西路当地的官员帮忙,总比两个两眼一抹黑的过来审问的好。而此时,山西路的官员都关在牢里,且不说周世林根本不插手,就算他插手,想到先前她入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乔苒默然:人之所长到底是不同的,就像她不会领兵作战一样。
当然,山西路匪患猖獗,这山西路当地官员之中定然有与悍匪相关的人,兴许还不止一个两个,是一群。在不确定到底哪个有问题的情况下,尽数打包送进大牢,这手段虽说粗犷了一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左右只是关着,又没定罪。
乔苒顿了片刻之后,又道:“下毒的手法确实千万种不假,不过砒霜这种毒在这些手法里可谓常见,便是入行没几年的仵作,是不是砒霜之毒应该分辨的出来吧!”
大抵是从她开口问话开始便不是不知便是尴尬,这么一通下来,周世林也习惯了,是以对上乔苒的问话,他底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道:“不巧,先前那个山西路常用的仵作娶了山西路府尹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听闻这个丫鬟同那位夫人感情甚好,所以细细算来……那个仵作也可能有嫌疑。”
所以那位仵作也被投进大牢了。
“我便在民间寻了个仵作,倒是经验尚短,分辨不出来。”
乔苒忍不住抬眼看向周世林:说出这样的话他倒是还底气挺足的啊!还哼,有什么可哼的?
“这个仵作不行。”乔苒道,“你得换一个。”
周世林道:“只有这个,别的没有了。”
这副样子看的乔苒一阵沉默,虽然先前为了案子的事情打过交道,可那时的周世林因忙着闺女的事,态度倒也算积极,是以乔苒倒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来。如今面对自己,又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这周世林竟有种**的无赖样。
这让乔苒有些不习惯,毕竟先前接触最多的还是白郅钧,而白郅钧投笔从戎,即便上了战场,还是带着几分文人气质的儒将,这样子的无赖倒是真没见过。
“寻几个经验老道的大夫也可以。”张解便在此时开口了,她看了眼乔苒,道,“砒霜中毒,寻常大夫也应该能分辨的出来是与不是。”
虽说仵作和大夫,一个是看死人的,一个是看活人的,但有些时候是有共同之处的。
抓几个大夫来倒是可以,不算麻烦。周世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原本为军中人治病便寻了不少大夫来,眼下还关在牢里,我这便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屋子里一阵安静。
又是官员又是仵作又是大夫的,这山西路的大牢都快塞满了吧!听到这里,白郅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好端端的为何连大夫也要抓?”
周世林扫了眼众人脸上的神情道:“尔等是不是以为周某疯了乱抓一气?”
还……真是。
眼见众人看着他,周世林再次开口了:“先前抓官员是为了以防万一,大夫不能放也是有原因的。”
他说着肃容看向众人:“因为见过那些病人的大夫,一旦出去乱说,便会引得山西路上下的百姓惊慌从而引起民乱。”这个时候是不能起民乱的。
“一旦起了民乱,整个山西路就要乱套了。”周世林说着覆在腰间佩刀上的手紧了一紧,道,“周某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这等时候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乔苒听的心中一跳,忍不住再次看向周世林,虽然还没听他说出缘由,不过这样看似荒诞的行径背后,果然也有属于他的那一套行事准则。
如此再想想他抓官员抓仵作抓大夫非但不蠢,反而很有些小智。周世林很清楚到最后来解决这件事的不会是他,而他要做的,自始至终只是拖,拖住山西路的事态,不让此事外传。
从结果来看,他所做的无疑是成功的。京城传言纷纷,无数大智者都猜到山西路有大事发生了,可到底是什么大事却自始至终无人知晓。就连他们这几个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应的官员,直到此时也都还不知晓山西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世林用自己的方法为这件外界传言纷纷的事情盖上了一层布,而后牢牢的将这层布钉在了地上,没有掀开。
能官拜大督护的武将,从来不是什么蠢人。
第473章 所谓隐士
山西路的事,始于剿匪。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最开始他确实是带着剿匪的目的来的,只是陛下另外给了他一个任务。
周世林的脸色在茶水氤氲的热气中看起来有些凝重。
“陛下起初只让我剿匪,另外的任务是叫我寻一个人。”周世林接过白郅钧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据陛下所言是个隐士,隐居已久,就在这山西路一代的山中。”
乔苒听闻,沉默了一刻道:“找到了吗?”
周世林摇头:“隐士没找到,只是……”
他带大军而来,山西路的悍匪便是再如何嚣张也断断不敢同他们这些人正面硬钢,可以说,只要他周世林不是突然撞到脑袋成了傻子,这个差事便不难。
所以,待他将那等时常露面骚扰百姓的悍匪除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寻找陛下口中的隐士。
乔苒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此的话,即便你们不说,但时间久了,你们在找人想来大家都看得出来吧!”
周世林点头:“便在此时,事情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明明悍匪已经除的差不多了,可这时候开始,又出现悍匪了。
“不,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悍匪了。”周世林想了想,又摇头纠正自己的说辞道,“他们训练有素,偶有的两次露面和交手可以看出他们行进整齐划一,身下马匹精良,精通兵阵,我带的人马也有些不敌这些人,便是占了人数优势,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所以那就可以称之为军队了,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乔苒想了会儿,道:“除了军队还有刺客?”
在才遭遇过刺杀的西馆突然提起刺客,周世林眼皮一跳,却还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是,还有厉害的刺客,胆敢行刺朝廷命官。”
古将军和赵大人的死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厮所为还有争议,但被刺杀是不争的事实。
“军队、刺客本就已经是麻烦了,”乔苒点了点头,似有感慨,“可这两个还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病。”
这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病。
周世林忙道:“一会儿让人将病人带过来给诸位看看,”他说着瞟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解,道,“原小姐说应当同阴阳术士有关,不过可惜的是她知道治病,却不知这病是什么,从何而来。”
这个答案自然是没有办法让周世林满意的,可原小姐言之凿凿,道她看病一贯如此。周世林当时还腹诽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神丹妙药,一方解百病什么的。当然,这些只能心里想,碍于原小姐的身份,说是不能说的。
这安排自然没什么问题,乔苒转头看向一旁的白郅钧和张解:“白将军、张天师,你们可有别的问题要问了?”
“不必了。”张解看了眼白郅钧,见白郅钧朝他微微颔首,便开口道,“请大督护将病人带过来吧!”
周世林嗯了一声,抬手招来心腹让他去带几个病人过来,吩咐完这一切之后却又重新看向众人。
“诸位没有问题了,我却有问题。”他正色道。
嗯?乔苒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看他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好奇:“大督护有什么问题?”
周世林道:“陛下给我的任务我还未完成。”他周世林可没有推脱的习惯,铁骨铮铮的汉子自然不能忘记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