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漫漫步归
时间:2021-08-20 09:05:14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大堂。
  好一个一视同仁,堂内回过神来的官员发出一声痛呼,一时竟不知是近在咫尺的发俸更惨还是远在天边的乔大人千里送命案更惨一些。
  有人瘫坐在椅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原先甄大人就骂过我等闲的发慌,还说要请乔大人送个案子回来,没想到居然……”
  居然是真的!
  “谁能想到乔大人居然如此有求必应啊!”有官员捂着脸摇头叹息,“真是邪门的很,尔等往后可不要乱说话了。”
  不是闲吗?
  先有小厮被杀案,现在又有人从山西路送了个案子回来,这还闲什么?风雪天的,想混混日子都不行了。
  即便已经走出了大堂,却还是能够听到大堂内传来的唏嘘声,痛呼声。
  甄仕远捋着胡须,深感欣慰。
  摊上案子,自然少不了忙活,手下这群小兔崽子们忙,他这个做上峰的又能闲到哪里去?可不知为什么,听着他们的痛呼声,总让他有种微妙的畅快感。
  这心理,大概就是知道倒霉的不止自己一个那等心理吧!
  哎呀,这可不好,不能如此,不能如此。甄仕远心道,只是嘴角仍然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昨儿从皇城离开回家之后,真真叫他辗转反复了一晚上没睡着觉,还因为翻来覆去太过折腾扰人睡觉,被夫人赶到外头的侧塌上去了。
  整整一晚上都没睡好啊!甄仕远站在廊下掩唇打了个哈欠,今儿午时要寻个空档打个瞌睡了。
  有人自迎面而来,见到他之后立时施礼唤了一声“大人”。
  甄仕远立时收了掩唇的手,看向来人含笑点了点头。
  谢承泽。
  谢家那个近日时常告假的后生,也是个颇有才干的。瞧着似是才从库房里出来。
  经验告诉他,这等常去库房借阅卷宗,拿卷宗都能当话本子看的都不是普通人,譬如山西路那个。
  只是想到他也姓谢,山西路送过来的案子又同谢家有关,甄仕远原本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待到谢承泽离开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迈步向自己办公的屋堂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昨日山西路送来的消息应该不止案子一桩吧!他记得在出宫之前在皇城的宫道上看到过别人。
  深夜皇城,若无陛下首肯,哪个又能进的了宫?便是左右二相这等人物想要进宫,都要先递了折子,得首肯之后方可入内。
  虽然彼时夜已深,对方那张脸在朝堂上也不多见,素日里更是低调,但他认得,因为某些人,咳咳,又是山西路那个的关系,对方那张脸他记得很牢。
  原诸,原家那位老祖宗。
  陛下深夜召见原家的人做什么?
  对了,原家那位原小姐好似也在山西路吧!甄仕远想着想着脚下忽地一顿,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莫不是告黑状吧!
  这次山西路来京的消息经过这么一遭,他已经确认了就是那姓乔的丫头干的,她来信提到原家,总不见得是为了帮原家吧!
  只是这个想法……甄仕远停了下来,在原地呆站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跟陛下告黑状,陛下会帮她吗?
  以为是那位跟着跑去山西路的张天师吗?
  甄仕远失笑着拍了拍脑袋,往屋堂里去了。
  罢罢罢,想这些作甚,还是看看眼下的这桩案子吧!
  ……
  ……
  大雪天的,便是以往嘈杂不断的回园里都没有什么声响,几个老者冷笑了一声,看着巷道里排列齐整的马车,和高头大马,准备妥当的护卫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待到一脚跨进原家大宅的大门,看到站在门堂处说话的几人时,几人才上前干巴巴的道了声礼,而后甩手离去了。
  “瞧着心底还有怨啊!”一位焦家长者见状忍不住叹气,随即转头看向原家老祖宗,“原诸,你这真的无解吗?”
  原家老祖宗摇头,对上几人远去的背影,神情漠然:“无解。”
  毕竟险些死在娇娇的手上,平心而论,若换了他是他们也一样,对娇娇是不死不休。只是这件事的选择同样无解。
  说他要对娇娇这孩子有多少怜惜之情,倒也不尽然,毕竟活到这个岁数上的人了,早已是心如死水了,等闲事物动不了他的心,做下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是原家行至这一步,也只有娇娇这一张手底牌了。
  他的决定同样无解,已经骑虎难下。
  娇娇的血脉是原家唯一的机会了,也不是不想让娇娇去做些别的事,这次山西路的事情就是一次试探,只可惜……贸然踏足一个他们如此不擅长的领域,又相隔千万里之遥,怎么可能解决的了?
  娇娇就不是那个料,同那个姓乔的丫头在一起,就似处在严苛的考场之上,因为这本就不是娇娇自己的本事。
  陛下从来都看的很清,是他没看明白。
  娇娇是神医,也是原家的神医,这是谁也夺不走的属于原家的荣耀。别的事……想争也是争不下的。
  这般想着,原家老祖宗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叹道:“我怕是老了。”若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走了这样的岔道?
  还好陛下点醒了他,他看明白了。
  这种事不插手便也罢了,若是插手办砸了,恐怕比插手更麻烦。凡事最忌不懂装懂了。
  “你没有做错。”一旁的焦家老者对他说道,“这件事只能这么走。”
  看似有选择,但其实这根本没得选。
  焦、原两家确实一直想要个聪明厉害的后辈,可凡事过尤不急,人也是一样。这个太过聪明的后辈于他们而言不是助力,是危险。
  “去把娇娇接回来。”那焦家老者捻须,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京城里哪家的老狐狸是好相与的?那孩子能不能从那些老狐狸手中讨得了好还未可知,不必如此担忧。”
  有人听的在一旁蹙眉:“若真叫她走出来了呢?”
  “一个无根无势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开口的焦家老者斜了他一眼,冷笑,“敢趟长安这趟浑水的,且要看看有没有命继续下去!听闻这一次,她在山西路那里做了事惹到了谢家的人,而且这件事恐怕还不止于此,有她麻烦的时候呢!”
  顿了顿,对上众人神色各异的神情,那焦家老者又道:“便是真的让她走出来了……”
  真让她走出来啊!众人一惊,本能的向在一旁许久不曾开口的原诸望去。
  原诸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见众人望来,他点头,缓缓开口道:“那她就更厉害了。”
  说那个孩子厉害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在之前原家的事情中发现了她的厉害之处,比焦、原两家这些后生小辈更是厉害,以至于叫他们这些老的看的一阵担忧,忍不住出手想要趁早折了她的翅膀,以免她继续长大。
  毕竟,这孩子眼下才几岁,比起他们这些行将朽木的老人,总是有更多的时间能等的,等到他们这些老的不在了,这焦、原两家还不是任她拿捏?
  这一次原诸口中的厉害,是比他们想象的更厉害。到那时,那个孩子早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左右的了。
  “不过,她再厉害我们也不惧,我们有娇娇,”原家老祖宗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她便是天赋异禀,便是再聪明又如何?老天爷给了他们娇娇,只要娇娇在,大殿下无事,他们未必能全胜,却总是不会败的。
  “没办法,众生平等本就是一句笑话,娇娇生来就不会败的。”原家老祖宗说这话时神情漠然,“她要公平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天下,总有一日是要交到大殿下手里的,而娇娇就是大殿下的药。
  当然,娇娇本身或许有些问题,性格偏执,但这样一个性格偏执的孩子却仍是能在掌控之间的。
  孩子嘛,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的,相比而言,那个看起来处事圆滑几近完美的孩子,才更可怕。不过任她再如何厉害,结局早已注定。
  老实说,看一个这样天赋、能力处处高人一头的孩子拼尽全力之后仍然赢不了,这等感觉……真真是叫人畅快。
 
 
第495章 审讯
  大理寺的大牢打扫的很是干净,这是甄仕远自己的习惯,不管在哪个衙门任职,这衙门或者大牢这等地方不干净,就让他觉得不舒服。
  圣人不是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吗?扫天下就罢了,至少这地方干净,叫人做事什么的也舒服。
  走进去的那一刻,原先在大牢的空角里支了桌椅打瞌睡的几个官差便立时被狱卒手忙脚乱的摇醒了,想来是一早便说好了让狱卒提醒的。
  不过,便是狱卒自己也未料到,甄仕远一声不吭便来了大牢。
  看了眼乱哄哄的从桌椅上爬起来,一脸倦意的几个官差之后,甄仕远皱了皱眉,开口道:“让唐中元带几个人过来换班,昨儿值了夜怎么不回去?”
  又没入录文吏笔下的事,怎么叫值夜?
  几个官差听的一怔,不过随即明白过来,大人是要放他们歇息去,立时大喜过望,很快便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多谢大人”的声音。
  早说了,大人还是体贴下属的,与其在这里枯坐着,还不如回家好好歇一歇呢!
  唐中元同几个官差闻讯赶来换班,待到交接完之后,才听甄仕远道要提审那个薛怀,几人听的一怔,互相看了看之后,还是唐中元站出来道:“大人,我等几个并不擅长刑讯。”
  打人抓人这种事不用教,但刑讯听起来简单,实则是麻烦的,万一控制不好尺度,将犯人弄死了,轻则革职,重则也是要入狱的。
  这等事从来没有刑讯过的新手哪敢放肆?
  更遑论那个薛怀先前就是一副“我便不说你们能拿我怎样”的模样,这一次,不上刑,这人真能开口吗?
  唐中元有些犹豫。
  “无碍。”相比几个官差的忐忑,甄仕远倒是不以为然,他摆手道,“那就不上刑。”
  “若是薛怀执意不开口,就扔到刑部去,看他说不说。”甄仕远捻了捻须,说着向大牢走去。
  关进大理寺的嫌犯不是杀人也是别的重罪,而涉嫌杀害了一个小厮坤至的嫌犯薛怀于其中显然并不显眼,当然没资格被关进特殊的牢房,只在一旁一间普通的牢房关着。
  进去的时候,薛怀正坐在石床上发呆。
  甄仕远也没有废话,当即让人开了牢房的门,而后带着几个官差走了进去。
  “做什么?”见几人过来,薛怀看的一怔,随即不以为然的笑了,“我不会开口的。”
  “本月初三,国子监放假前夕你从国子监借走了一只弩箭机括是不是?”甄仕远没有与他在开口这件事上纠结,而是一开口便说了别的事,他伸手,一旁当即便有官差捧上了国子监的记录册。
  甄仕远指着记录册上的内容道:“这是库房的记录,显示你未归还。”
  薛怀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国子监开设六艺,我借弩箭机括学习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甄仕远让人合上了记录册,负着手站着低头看向坐在石床上不说话的薛怀,“你先前口供曾提到过自己在此次骊山行之前已有半月不曾离开过国子监,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回学舍,你那小厮书童也做了证明,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薛怀低头根本不看甄仕远,“甄大人,你该不会是因为那小厮是被箭射死的,就怀疑是我动的手,再去寻我借弩箭机括的证据吧!”
  “我不妨直言,我确实借了弩箭机括,还弄丢了,只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杀的人吧!”薛怀说着冷笑了一声,抬眼冷静的看向甄仕远,“甄大人,我在国子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虽然功课平平,却也是知道大楚律法与刑法的,那些哄骗人的说辞对我没用的。便是我因为坤至的事丢了脸面,这么一点事,就说我杀人,我是嫌犯不假,却不是什么重要嫌犯。”
  嫌犯也分很多种,如他这等还没有间接或者直接可能的证据指向他是凶手的,不能以重嫌犯看待。
  他是有嫌疑,可他的嫌疑不过是口头相争,且没有半点证据,如何能将他视为重嫌犯?这等通读律法,蛊惑人心的大理寺官员最会那一套,所幸他是懂的。
  只要不是重嫌犯,就不能刑讯提审,他便是不想说又能拿他如何?
  如此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的辩解听的甄仕远笑了笑,随即挑了挑眉,道:“先前你那些个同学还说你在国子监学识平平,如此看来,虽然你六艺学的不怎么样,这刑法倒是通读的,往后不定也能以替人写状纸为生。”
  说到这里,又想起山西路那个了。他记得那个曾经说过大楚查案定罪体系还不完善,有抓人的,查案的,刑讯的,但还缺为人辨冤的,他当时说要这等人作甚,那姓乔的丫头却道大有用处,可以立个状师,专门为人写状纸,上堂辨冤云云的。还曾笑言,若是大理寺没得干了,她便学着去做状师养家糊口什么的。
  这薛怀一开口,便让他想到这一茬了。这人当真别的平平无奇,为自己辨状保护自己什么的倒是厉害的紧。
  薛怀眼皮也不抬一下:“大人,你不必嘲讽。我知道的,我没有杀人,你奈何不了我的。”
  甄仕远轻哂一声,回头看了眼唐中元,唐中元见状立时会意,很快便出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只弩箭机括走了进来。
  “你说的不错,甄某这里是不能滥用私刑,但我若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证据,又怎会今日过来提审于你?”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弩箭机括道,“这是官差在离观雪台不远处的雪地深处发现的,仵作已证实,这样的机阔便能装载射杀坤至的弩箭,且在坤至死去的射程范围之内,是以,本官有理由推断这极有可能就是射杀坤至的凶器。”
  薛怀脸色一白,眼神微闪:“那又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甄仕远道:“这只弩箭机括样式虽然简单,随处可见,可木料用的是三年份的黄杨木。看折损程度应当是才用不久的新机阔,本官已寻城中木料商与工匠询问过,近一年内,定制了三年份的黄杨木,且用来做这等式样的弩箭机阔的,只有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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