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宗室中人按理说应当不缺私园。”张解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他们要将芙蓉园变成他们的私园是要做什么?”
乔苒摇了摇头:她不是那些宗室中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伸手指向下方的仕女馆:“我倒是很好奇这些宗室女眷昨日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需要撕扯坏那么多的锦衣华袍,更不知道明明只带了护卫仆从的宗室女眷小聚过后居然还会出现这么多男子的锦袍。
张解看向屋顶瓦片下方来往频繁走动的侍婢,问乔苒:“要不要……”
目光交错,乔苒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抓住一个侍婢问问。
不过,乔苒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不过其中牵涉那么多的宗室女眷,怕是昨日来这里小聚的都与此事有关。撞破了那么多人的秘密,恐怕反而会引得他们联起手来。
她可没忘了进园子时的那一茬,明日还要请黄御史在早朝上掀起风浪,此时万不能打草惊蛇了。
两人趴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确定仕女馆中只有那些被撕扯坏的裙袍之后这才离开了仕女馆。
去往紫云台的途中,乔苒与张解边走边道:“其实,这些撕扯坏的衣袍先前倒是让我想到了宗室中人某些不大好听的名声。”
比起这个时代好些个云英未嫁的纯洁少女,她委实是有些不够“单纯”,毕竟现代社会也是见过好些男盗女娼的事情的。
而大楚建朝至今已将将四百余年,即便建朝时几乎人人皆是人中龙凤,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先前大楚宗室就传出过好些个枉顾伦常的事。
就连还算英明的太宗陛下有个妃子听闻都是他早逝的某位族弟的夫人,更别提后世那些个宗室中的不孝子弟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乔苒私以为特意跑到皇室私园芙蓉园里来做些“风流事”寻求刺激这种事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我此前也是这么想的。”张解说着却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不过那些衣袍不像是做风流事撕扯坏的,衣袍很干净,不似被人穿过的。”
“这就更奇怪了,扯坏这么多衣袍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乔苒暗忖着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更遑论是本就秘密不少的宗室,可今日这个无意撞破的秘密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扯坏衣袍?”一旁肩上扛着小白,手里的桂花糕已经换成糖葫芦的裴卿卿同红豆和冯老大夫从一旁小路上走了出来,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乔苒,在确定她身上的衣裙没有问题之后,转向张解道:“小心乔小姐的衣服,这是她金陵的表哥从金陵送来的,礼轻情意重。”
她还懂礼轻情意重了!乔苒忍不住看向小脸严肃的裴卿卿:这小丫头学东西一向快得很,就是有时候小脑瓜里总能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听她提起那个金陵的表哥,张解挑了挑眉,问乔苒道:“先前一直不曾问过,那位乔公子婚配了没有?”
他没有忘记那个在金陵对她很好的乔大公子,算起来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乔大老爷的独子,按说这年纪早该娶妻了。她那么好,这乔大老爷的转变他不是不知道,万一生出什么亲上加亲的不该有的念头真是个麻烦,应该尽早解决这个麻烦。
“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可惜,并没有什么人体会到他的心情,不仅如此,裴卿卿还翻了个白眼,斜睨他,“你都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张家几代嫡传,居然还操心乔公子的事,要不是我帮你看着乔小姐,乔小姐都要跑了。”
一把年纪老大不小的张解:“……”
冯老大夫见状,低声问红豆:“这小丫头一直这样吗?”乔小姐他们在还好,乔小姐他们不在,这个孩子俨然就是半个管家大人一般,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叫人惊的下巴都能掉下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
红豆点了点头,不忘提醒冯老大夫:“你莫看她小,据说是那个什么武学奇才,惹急了她,她一个能打好几个唐中元呢!”
……
“阿嚏!”
远在大理寺衙门甄仕远办公屋堂前守着的唐中元突然打了个喷嚏。
“唐护卫,注意身体啊!”抱着卷宗走过来的徐和修见状忙关照了他一句,不忘感慨唏嘘,“莫以为年轻生龙活虎的,那个平庄不就是吗?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大早却告了病假。”
“原来这小子是生病了,我道怎么没见他人呢!”屋里坐着的甄仕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行至他二人身边叹道,“今日衙门真是怪安静的。”
徐和修道:“今日所有人都在,只乔大人告假说要陪那个金陵来的冯老大夫逛长安城。”
所以,大理寺衙门安静还是因为乔大人不在吧!往日里倒没发现她还有这等用处,瞧着也不是什么话多之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冯景山那臭老儿!”甄仕远闻言不由拉长了脸,哼了两声,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一样都是从金陵来的,他是只知道拜访姓乔的丫头却不知道来看看本官。”
“大人你是金陵府尹,他只是寻常百姓,自然不敢麻烦你。”徐和修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卷宗,对甄仕远道,“大人莫要嫌无事可做了,工部衙门的长安城地下水位图已经修补好了。”
原本还以为依着工部衙门的办事速度至少要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眼下居然这么快就补好了?甄仕远听的眼前一亮,忙伸手接了过来,一边翻卷宗一边道:“元亨钱庄附近怎么样?”
徐和修听罢轻咳了一声,道:“来时我已经看过了,大人,你道怎么?这元亨钱庄附近就有地下河,按照地下河走向,这元亨钱庄的地窖不会大,我粗粗算了算,便是把那地窖都填满,都不及这存进元亨钱庄银钱的一成。”
所以就是钱数不对!甄仕远也在此时翻到了那一页,顿时激动了起来:“好!钱数相差如此之大,足够我大理寺出手查查元亨钱庄了。”
徐和修也道:“大人,那我们现在便去?”眼下还早,若是此时从大理寺带人出发,赶到元亨钱庄时还不到午时,足够他们今日便能撬开元亨钱庄的地库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伸手摸向袖袍中的绣袋:那枚小小的印章就躺在他的绣袋中,要不要今日就拿出来呢?对上徐和修激动的脸色,他却突然迟疑了起来,半晌之后,甄仕远缓缓将手从绣袋中撤了出来,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和修道:“本官想了想,我要查元亨钱庄总是要有明目才是。”
徐和修指着工部送来的卷宗,道:“这不就是明目吗?”
“是。”甄仕远回答的倒是毫不含糊,只是依旧看着他道,“还缺一个我会想起查元亨钱庄的理由。”
什么意思?徐和修不解。
甄仕远看着他,问道:“你爹是在文渊阁修书的吧!”
如今支撑起徐家的是当朝太傅徐长山,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儒先前有个文渊阁十儒之首的称呼,算是不折不扣的儒士。如此,文渊阁这等整理文献的清水衙门自然也有几个徐家子弟,徐和修的父亲便被安排在文渊阁修书,俸禄不算高,胜在清闲。
“我记得前些时日天气不好,为了以防文献受潮,文渊阁关闭好些天了,这些修书的官员也因此一直闲着呆在家中。”
甄仕远说的一点都没错,徐和修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反问他:“怎么了,甄大人?”
“我想去拜访一下令尊。”甄仕远说着一把抓住徐和修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他道,“一起吧!”
看着甄仕远那个难看的笑容,徐和修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他的上峰强硬着要拉他去他家里拜访他父亲:就好似他年幼时调皮被国子监的先生罚了,然后拉回家去找他爹告状一般。
“放心。”不等他有所反应,甄仕远便强拉着徐和修出了衙门,对上本要一同跟上来的唐中元,甄仕远不忘回头让他别跟上来:“唐中元,你就留在衙门里吧,不必跟来了。”
说完这些,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徐和修上了马车,唐中元站在衙门前目送着那一辆马车远去,正要转身回去,忽听身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同僚道:“唐中元,我方才听甄大人说要同徐和修去拜访他那位在文渊阁修书的父亲是吗?”
“不错,”唐中元说着,看着同僚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出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同僚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到底还是因着信任唐中元,小声对他道:“我怀疑咱们大人有患呆症的前兆了。”
呆症?唐中元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那官差道:“前两日我见到在长廊那里去百胜楼订宴席的文吏在同大人说今日百胜楼被定掉了,定掉百胜楼的就是文渊阁的官员,今日他们包了百胜楼一整日,准备吃年饭呢!”
临近年关,不管哪个衙门的长官都会定个年饭吃上一顿,一年到头就这一顿,自然不能小气,如此情况下,百胜楼的宴席自然供不应求。
很显然,今年大理寺选了百胜楼,文渊阁也一样。如果文渊阁的官员今日去百胜楼吃年饭的话,徐和修的父亲显然不可能在家中,那甄大人这么强硬着把徐和修拖回去必然是扑了个空的。
那同僚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怜悯之色:“咱们甄大人也不容易,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诶!也不知道大人寻那位修书的徐大人什么事,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
爹今天不在家,临到半路上,徐和修便记起这一茬了,不过甄仕远依旧挤着那张难看的笑脸拉着他的胳膊一副唯恐他跑了的样子:“没关系,令尊不在,令堂在就更好。哦,不,是一样的。”
他爹不在她娘在一样?徐和修狐疑的看了眼甄仕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更好”才是甄仕远心中的本意。
什么事找他娘更好?
待到带着甄仕远见到他娘时,甄仕远开口便道:“徐夫人,徐大人在元亨钱庄存钱的印章你可知晓?”
徐和修脸色大变:这天下怎的还有这样坑下属的上峰?一开口便将他和他爹卖了个精光!
第612章 劝说
这种被人强拉着带回家告状的事徐和修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他曾经以为从国子监出来,科举考中之后,这种被告家长的事情就与他无缘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遇到一个不靠谱的上峰这种事同样是避免不了的。
徐和修头顶一罐水,站在廊下叹气。
“仔细水别倒了。”母亲的声音自屋里传来。
母亲眼力比起当年更盛了几分,徐和修连忙站直了身子,稳住了头顶的水罐。
目睹这一幕的甄仕远捋须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盏朝徐夫人道:“徐夫人果然巾帼女杰!”
徐夫人笑着还了一礼,对甄仕远道:“甄大人放心,有话直说无妨。”
遇到这样的爽快人自然是一件幸事,甄仕远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一旁,手指在茶桌上蘸了蘸,写了一个字——钱。
徐夫人看了片刻,面上露出了几分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不过虽是看明白了,却不代表她便会出手帮忙。徐夫人抬眼看向面前的甄仕远,道:“大人,我一介女流,委实没有必要卷进这些是非之中去吧!”
甄仕远看了眼外头顶着水罐的徐和修道:“小徐大人不错。”
听他提起外头的徐和修,徐夫人脸色稍缓,面上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慈爱之色:“这孩子确实不错。”
虽然身后的倚仗是当朝一品公,可徐太傅这个一品公比起诸如崔司空、谢太尉这等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之长,徐太傅胜在名望。可名望这等东西却是不可复制和传承的,徐家子弟中虽然出了不少功课尚可、学问也不错的儒士,可比起真正名动天下的大儒还相差甚远。
文人相轻,虽说徐太傅如今还算壮年,足以庇佑子孙后代,可若是徐太傅不在了呢?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徐夫人清楚的很,如今的徐家之所以能跻身京城一等门第,靠的便是徐太傅一个人。
徐太傅只有一个,徐家子孙却有不少,总是等着他人的庇佑,自己不努力,总有庇佑不及的时候。
她家和修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进了大理寺也算做的不错。当然,他还年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也很喜欢小徐大人,”甄仕远看了眼徐夫人,眯了眯眼,出声道,“只是大理寺这官阶调动也不是全凭我一人喜好而已。”
这话徐夫人果然一点就透,她抬眼看着甄仕远笑道:“甄大人,可是我家和修有这个机会?”
“大理寺官阶调动都是各凭本事而已。”甄仕远看了看屋外,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了桌案上。
这举动看的徐夫人心头一跳,不过到底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由抬头看向甄仕远,似是被他方才的举动惊的无话可说了。
“甄大人。”徐夫人拿起那张纸,嗤笑了一声,“这评估大理寺官员一年办案情况的结果不能叫人看到吗?”
方才那鬼鬼祟祟的举动当真把她吓到了,以为甄仕远准备暗中做些偷偷摸摸触犯律法的事呢!然而,只是把这结果给她瞧瞧而已。
甄仕远有些尴尬,却仍咳了一声,正色道:“触犯律法的事我自是不能做的。”莫忘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他这个上峰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知那堂里多少兔崽子会发现呢!
“上头给的今年升迁的名额有两个。”甄仕远指着纸上的结果道,“已经快年关了,若是京城没再发生什么事的话,应该就取上头的两个了了。”
徐夫人只一眼就在纸上看到了徐和修的名字,排在第三行。
这孩子运气似乎不大好啊!感慨了一番的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上一行:巧了,排在第二行的人她也认识,不是同她家和修玩得好的那个谢承泽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