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尽是有过节的“敌手”,公主府的护卫虽然习惯了一言不合出拳相向,却并不蠢。以一敌三,他们自忖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以,只寒着脸收了拳头,等着此时过来的阴阳司发话。
张解看着围在灯阵入口处的一众护卫,问道:“怎么样了?”
守在入口处的禁军护卫当即便道:“因着徐十小姐与真真公主他们进入近一个时辰了,我等唯恐进去的时辰太长出什么问题,便告知了几位小天师,几位小天师当即决定进阵寻人,只是进阵之后才发现这灯阵出了问题。”
至于灯阵出了什么问题,其中一个阴阳司小天师当即接口道:“我等进去之后发现灯阵被人动了手脚,不管进去如何变换路线,不多时还是会回到折回出口处的路,尝试数次无果之后,我等意识到无法修补出问题的灯阵,便立时关闭了灯阵,开始寻人,”说到这里,那个阴阳司小天师指了指一旁的几个少年,“找到了这几个国子监学生之后,剩余的两拨人便怎么也找不出来了。”
特意提及了剩余的两拨人,再看围在灯阵入口处的公主府护卫与徐家暗卫,这剩余的两拨人是哪两拨人显而易见了。
张解点了点头,对那几个少年道:“明日国子监开学,尔等留个姓名便走吧!”
事已至此,显然是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此时还不宜大肆宣扬,且先将外人请离再说吧。
那几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对事情有所怀疑,不过明日确实是国子监开学的时候了,今晚也不宜掺和进别的事情,是以,几人没有坚持,留了姓名便离开了。
待到那几个少年离开之后,张解才问守在入口处的禁军护卫,道:“里头可是无人了?”
禁军护卫点了点头,道:“围在灯阵入口处看的人多,进去的人少,此时其中已经没有旁人了。”
张解点了点头,看了片刻灯阵,道了声“可惜了”,而后便带着人绕至距离出口不远处的一处冰墙前停了下来,转头对身后几个阴阳司小天师道,“此事非比寻常,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想要对此时仍然留在灯阵中的人动手。如此的话,这冰灯阵之中必然会留下不少线索,可什么证据都是比不过还困在阵中的人的,所以,也只好先毁了这座冰灯阵再追查下去了……”
此时距离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入阵虽说已超过一个时辰了,估摸着不管哪个都多少受了冻伤了,可远还不到丢了性命的地步,自然是救人要紧。
张解说罢,指着冰墙处一处凹槽对身后几个阴阳司小天师道:“奇门遁甲的阵法除了有精妙的生死门破阵之法之外其实还有别的破法,因着这些阵法是通过搭建的物件支撑起来的阵法,那么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也可以将之看作机关物件的一种。这座冰灯阵自然也不免俗,这些冰墙都是冰砖搭建起来的,只要抽出其中一处重要的连接点,那么整个冰灯阵自然也就撑不起来,能够用蛮力摧毁了。”
裴卿卿那一脚蛮力破阵除却她本身力气够大之外,她下脚的墙也正是各处连接处的支撑点。所以一脚便毁了整个灯阵。
而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同裴卿卿一样的事情。张解深吸一口气,伸手对着那一处凹槽伸出了手。
一声清脆的重击声之后,伴随着一阵连续不断的的冰面破裂声,冰墙一处倒塌,没了这一处的支撑,牵一发而动全身,冰墙相继倒下,坍塌的冰墙引得脚下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连续不断的坍塌之下,冰碴漫天飞舞。
早等着这一刻的徐家暗卫与公主府护卫很快便从一片坍塌中找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随即奔了过去。
“公主!”“小姐!”“快请大夫”的呼声不绝于耳。
全场一片混乱,张解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
……
“年节结束了啊!”玩了半个月的年假,元宵过后该回国子监上课的上课,该去衙门报到的报到,生活又恢复成了年前的模样。
今日一大早叫了马车,叮嘱了一番乔书,将乔书送上去往国子监的马车之后,乔苒和唐中元也要去大理寺衙门当值了。
裴卿卿抓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乔苒脚边的小白的后颈,将它扔回红豆怀里。
到底是跟着去了一趟大理寺衙门,心玩野了,她跟着乔小姐是为了保护乔小姐来着,可不是为了玩,这小白却不是,显然是上次去大理寺跟小花打架打野了心。
这可不行!他们是出门做正事的,可不能由着这只知晓玩的小白胡来。裴卿卿指着小白的鼻子嘀咕教训了一通,便踏上了去往大理寺衙门的路。
有了裴卿卿,这一路也远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在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来到了大理寺衙门,对着半个月年假未见的同僚们打了一番招呼之后,有人便朝乔苒挤了挤眼,道:“甄大人一大早便来了,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此刻就在屋中,还叫我们同你说一声,让你一来便去屋中找他。”
到底同僚一场,还是要提醒提醒乔大人小心些的,上峰心情不好,“无辜可怜”的下属便极有可能被无端责骂,这一点,不管哪个衙门都是一样的。
谢过同僚的好心提醒,乔苒带着裴卿卿扣响了甄仕远办公屋堂的大门。
第663章 突然
原本以为这一阵敲门声之后是甄仕远烦躁的一声“进来”声,没想到,一阵“咯吱”之后,竟是甄仕远自己亲自拉开房门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看着甄仕远眉眼间肉眼可见的疲惫以及眼底发青的眼圈,乔苒怔了一怔,带着裴卿卿进了门。
甄仕远看她二人进门之后,便复又伸手关上了房门,甚至还落了栓。
这举动……委实有些奇怪。乔苒不解的看着甄仕远的举动,而后听甄仕远神色淡淡的开口了:“可发现今日大理寺衙门中的异常了?”
这话一出,不止乔苒开始沉思起来,就连裴卿卿也板着一张小脸开始思考了起来。
这乔小姐的一群同僚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还是以往那副“啰嗦”的样子,同三街九巷那里坐在街边纳鞋底的大娘没什么两样。至于心情……自然好得很,还有心思向乔小姐“通风报信”什么的,心情能不好吗?
认真的想了一遍没有想到哪里异常的裴卿卿连忙眨巴着眼睛看向乔苒:她是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了,乔小姐能发现吗?
似乎是察觉到她望来的目光,乔苒朝她望过去,而后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突然叹气?裴卿卿更不解了,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乔小姐的眼神中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悲戚之色。
将小丫头拉到身边,乔苒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幽幽道:“徐和修今日没来,原本年节结束就该来衙门报到的谢承泽今日也没来。”
甄仕远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道:“我便知道你猜得到。”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昨晚张解突然被几个阴阳司小天师叫走,我便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想着有徐家的暗卫在,再加上时辰不长,便还有些奢望,可今日看他二人没来,你又这番表情,便猜到多半是出事了。”
便知道瞒不过她,甄仕远“恩”了一声,道:“是今日丑时末没的。”
乔苒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解:“昨日张解很早就离开了,不至于被困到丑时吧!”
对张解的手段,她还可以更自信一点。甄仕远道:“张天师去了就将人救出来了,是冰寒之下心悸犯了,这一次来的太凶,徐家甚至还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可到底没有撑过去,丑时末就没了。”
听到这里,乔苒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一旁的小丫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拽了拽乔苒的衣袍,问道:“乔小姐,你同甄大人在说什么呐,我怎么听不懂?”小丫头说着,茫然的擦了擦眼角莫名其妙垂下的大颗大颗的泪珠,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生难过呀!”
有时候,兴许脑袋还未反应过来,可是身体已经有了先一步的本能反应。这一次,小丫头身体的本能反应很是敏锐。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轻声道:“徐十小姐……走了。”
“徐十小姐要走了吗?她要去哪里?”小丫头略显稚嫩的声音中有些颤抖,似乎难以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却又似乎早已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对着这样一双清澈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乔苒再次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徐十小姐犯了心悸,没有挺过去……不在了。”
“怎……怎么可能?”总算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小丫头眼里满是疑惑,她拽了拽乔苒的衣袖,大声质问,“怎么突然走了?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先前是不是她同真真公主合谋要害你的呢!”
童言无忌。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有些不忍看到这样一双还不曾面临过生离死别的眼睛,低声道:“徐十小姐一直有心悸,昨晚冰灯阵寒气入体,以至于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有熬过去,所以走了。”
“我们还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她怎么就走了呢?”裴卿卿大声的说着,一双大眼睛里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了下来,她拽了拽乔苒的衣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大声道,“乔小姐,你说是不是?”
乔苒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小团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声音涩然:“是啊!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对上女孩子悲戚的眼神,裴卿卿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童音的哭泣声,听的甄仕远心里也是一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就是啊!怎么那么突然呢?”
这一切委实太过突然……叫人始料未及。
乔苒抱住“哇”地放声大哭的裴卿卿,眼底有些发热,却还是眨了眨眼,抑住眼底的热意,问甄仕远:“徐十小姐犯了心悸,那真真公主呢?”
虽说心里难过,不过此时却不是哭的时候,她颤着声音,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真真公主恢复过来了,没什么事,是不是?”
甄仕远闭上眼点了点头,道:“不错,真真公主已经无碍了,徐十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听说今日一大早,公主府便在府邸外点爆竹撒钱财庆贺了。”
虽说二人因着先前的事情结了怨,徐十小姐出事,众人也不指望真真公主做什么了,可这般点爆竹撒钱财庆贺还是太过分了。
“怎么这样啊?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呢!”裴卿卿大声的说着,表达自己的不满,“真真公主这样的坏人为什么没事,徐十小姐为什么会出事?”
虽说前一刻,对于“有嫌疑”谋害乔小姐的徐十小姐她还有着莫大的抱怨,可同真真公主比起来,徐十小姐当真是个好人,为什么好人没了,坏人却还在?裴卿卿不解。
“这不公平!”小丫头大声道。
傻孩子,这可不是公平不公平的事。甄仕远再次叹了口气,虽说心中不忍,尤其事情发生之后,大抵是怀疑昨日之事是人为,张天师还特意着人来将他请去了徐家。等了整整一晚上,从有希望等到绝望,那样的过程委实太过煎熬了。他一把年纪,自认看淡生死,可这样等待的过程都有些吃不住。以至于消息传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听错了。
从徐家离开之后,他甚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绝对不是对徐家的不敬或者对徐十小姐的不喜,而是那样悲戚的情形让人有些吃不住。
可他却不仅仅只是个前去看望小辈的朝中同僚,还是大理寺卿,是因着昨日之事颇为蹊跷被请去调查此事的官员。
所以,即便心里再不好受,此时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此事。
而调查此事的人,他几乎想也不想便想到了她!相信让她来调查此事,不只是他,就连徐和修和谢承泽都不会有异议。
虽说徐十小姐是死于心悸,可凶手困人的举动却间接造成了徐十小姐的死,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对做出这等事的凶手会如何判定罪责是刑部的事,他们大理寺要做的便是抓住幕后的凶手。
甄仕远看向乔苒。
“我知道了。”乔苒对着甄仕远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事交给我便好。”
虽说与徐十小姐至此交集不多,甚至此前还曾怀疑过她同真真公主的关系,可私心里她却是当真不讨厌这位徐十小姐,甚至还有些微的喜欢的。
看到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突然没了,她心里也十分难过。
比起从未经历过相识之人生离死别的裴卿卿,乔苒经历过,可那时离去的人不是与她无甚关系的,便是有些积怨的,真正相识甚至有些喜欢的人就这般突然之间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尤其想到昨晚在灯阵中近在咫尺的交谈声,乔苒便有些难受。
如果……她是说如果昨晚她那一声唤住了徐十小姐,是不是徐十小姐就不会有事?
这才是最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明明可以避免的,明明一墙之隔,她可以伸手拉住徐十小姐,可她却没有拉住徐十小姐。彼时,她也没有想到,一墙之隔,隔得居然是生死之别。
世人最后悔的永远不是无法做到,而是本可以却没有做。
乔苒抱住嚎啕大哭的裴卿卿,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裴卿卿可以哭,她却必须振作起来,调查徐十小姐昨晚之事的真相,给徐十小姐一个交代。也让她那本没有写完的关于她和张解的话本子有个好的结局。
即便是生龙活虎的孩子,这样耗费心血的恸哭终究是耗去了裴卿卿大半的心神,将哭累睡着的裴卿卿安排在侧间之后,乔苒走了出来,对甄仕远道:“如此的话……大人,我们梳理一番昨晚案子发生的过程吧!”
甄仕远点了点头,道:“昨晚徐十小姐进灯阵的过程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些人之中甚至包括张天师。”
乔苒道:“我知道,甚至昨晚在灯阵中有一刻我还听到了她同侍婢说话的声音,她身边的侍婢让徐十小姐小心真真公主。”
“不错,真真公主。”甄仕远说到这里顿了顿,扫了她一眼,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真真公主喜欢报复人,有恩未必报,但有仇必定报并且十倍奉还的性子整个长安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