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漫漫步归
时间:2021-08-20 09:05:14

  毕竟只是一碗汤面,又不是什么随手救命的恩情,用得着如此吗?
  彩娘见甄仕远没有出声便接着说了下去:“我有了宅子和侍婢之后,那人道我什么都不会,必然会坐吃山空,他本为了报恩叫我过上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日子的,若是坐吃山空怕是不好。于是想了想道帮我寻个会管账,会管铺子,会打理家中的夫君来帮我的忙。”
  这世间有独居多年日子不好过的老光棍打了半辈子光棍突然挖到一罐金子发达了,买了宅子田地与侍候的下人之后,想的便是娶媳妇。
  其实换成女子也是一样的,譬如彩娘就是这么想的。
  她原来那死鬼走的早,她一个人过苦日子的时候瞧着旁人家里做事有人搭把手,过节时能一起出门挑首饰什么的,委实羡慕的很,此时听那人这么说,自然便动了心思。
  更何况,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夫君还会帮忙管账管铺子什么的,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突然能够过上衣食无忧,又不用操心的好日子,彩娘自然拒绝不了。
  “很快,那人就将我带到一间郊外的宅子那里,推开其中一间屋子,屋子里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彩娘说着,目光瞥向一旁的张、姚二人,道,“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这就是帮我挑的那夫君。”
  在场众人看向彩娘指向的人,神情微妙。
  被彩娘突然伸手指到的姚晃似乎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险些成了这个彩娘的便宜夫君。一想到他和张明两个人先时如同被人挑牲口一般的挑选,姚晃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会管账,会经营铺子,会打理家中,什么都是他来做,这个彩娘是当真只消享福了。
  还真是报恩!姚晃揉了揉鼻子,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微妙的张明。也不知道中间又是出了什么差错,彩娘的夫君突然变成了张明,姚晃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彩娘也在此时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我对夫君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想着能叫我好好享福,什么都不用去管便好了。”
  她原先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羡慕那些贵人,有钱财,有铺面还有下人伺候,可当自己当真有了钱财、铺面和下人之后,她才发现贵人也有贵人的烦恼,偌大的家中不需自己来打扫却是需要管的,经营铺面不能亏掉钱财,怎的挑选合适的下人,挑了下人之后如何防着下人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这些事情都要管,着实累得很。
  所以,有这么一个什么都能帮她做了的夫君她是很想要的。
  原本,她对将姚晃抓来做她的夫君也没什么不满的,可坏就坏在,待到那人有事离开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在屋中坐了会儿,看向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这越看越觉得这个好,生的顺眼。想想过日子这种事还是一辈子的事,她便动了换人的心思,这心思一动便再也停不住了。
  那人似是被事情耽搁了,她在屋里头等了一个时辰,并没有等到那人回来,反而是等了两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进来,问她哪个是她挑的夫君,他们要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彩娘彼时一慌,鬼使神差的指了指张明。
  那两个男人似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闻言点了点头,扛着眼前这两个人便离开了。
  到底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她也有些害怕,怕被那人发现她动了别的心思,没想到等了一日之后那人自己没来,道有事在身便不来了,只叫人带了条子叮嘱他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去路边捡人,关于那人的穿戴也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
  彩娘唯恐有错,背了整整三日,背的一字不差。待到三日后的午时一刻,她去路边捡到的便是张明,并不是姚晃。
  这才是换人的缘由。
  这话说罢,在场众人脸色都无比的精彩,尤其是无缘无故跟彩娘搭伙过日子的张明,那脸色可用青红交加来形容。
  不过,相比张明,并没有“失身”的姚晃脸色却更难看:感情是这个叫彩娘的寡妇嫌他不好看才挑的张明。
  这一时相比失身,他突然觉得被嫌弃不好看这种事也不比失身好多少了。
  这一段过往大抵便解释了彩娘为什么先前能将张明当时穿戴背的一字不差的缘故了。
  甄仕远蹙了蹙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个想法,对比张、姚二人,相比这妇人挑了哪个做夫君,他更关注那个开口涌泉相报的人。
  “那人生的什么模样?”甄仕远问彩娘,语气中多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威胁,“他帮你良多,你该不会不记得这人的长相了吧!”
  “记得,记得呢!”彩娘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道,“那人左脸一大片烧伤的疤痕,瞧起来可怕的厉害,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的长相委实太有特点,便是只看过一次怕是也难以忘记。
  听到如此明显的特征,甄仕远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她,“他带你去的宅子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彩娘说罢记得之后却又咬了咬唇,道,“不过那宅子已经没了。”
  没了?甄仕远有些意外,今日的问话出奇的顺利,张夫人没有胡搅蛮缠,反而聪慧理智,彩娘不过一吓便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几乎有问必答,直到此时才让他遇到了困难。
  “宅子怎么没的?”甄仕远本能的开口问她。
  彩娘眼里闪过一丝惊恐,道:“听说是一把火烧没了的。”
  事情发生之后,到底是偷偷将人掉了包,所以她曾经回去偷偷看到,而后便看到了烧的只剩几堵破败石墙的屋宅,问了附近的邻居才道是屋宅起了火,一家人全烧死在里头了。
  听到彩娘口中道“一家人”时,张夫人突然开口问她:“是不是死去的人同你当时看到的根本是两伙人?”
  彩娘点了点头,虽说仍然对这个针对自己的张夫人,她有些惧怕,不过问到了正事,因害怕被送去刑部,她还是说道:“是啊,听说死去的是一家老小五口人。我一听便有些害怕,因着那一家老小五口人同我先前见到的根本不一样。”
  那宅子里人不多,除了那个涌泉相报的疤痕脸之外,俱是几个健壮的彪形大汉,根本没什么一家老小。
  她虽然不算聪明,可仔细琢磨了一段时日,大抵也猜得到多半是这家宅原来的主人被人绑了起来,那疤痕脸带人鸠占鹊巢,怕不是个好人。
  若说这屋宅的事原先只是猜测的话,后头发生的事便彻底做实了她的猜测。
  那厢张夫人沉默了一刻已经再次开口了:“我夫君道你有说梦话的习惯,虽说说的不多,断断续续的,不过经过拼凑,他大抵也猜到你似是见过什么可怕的刑罚场面,是也不是?”
  因着这位彩娘每每夜半无缘无故惊醒尖叫道什么夹手指断骨头什么的,所以,她此前便推断出这位彩娘十分惧怕刑罚场面,不知道是曾经经历过还是见到过,不过但凡受刑,多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状,而彩娘身上并没有这种“后遗”整张,所以她推测彩娘应当是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面。
  虽然只是见到,不过看彩娘每每夜半都要做噩梦的样子,张夫人觉得这位彩娘应当十分畏惧刑罚之事,再加上夫君同他提过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她先前便吓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彩娘居然就这般交待了。
  当然,能吓成功还是因为夫君同她提起彩娘素日里是个胆小的,素日里有些疑神疑鬼,惊吓或许有奇效。张夫人想到这里,便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夫君彼时是失忆又被人以救命之恩相要挟成了亲,成亲之后感情也算不得好,可于她夫妻而言,心里总是有根刺的。她眼里并不是个容得下沙子的人,昨日却只能将夫君罚跪了半夜而已。归咎到底,想起夫君失忆前遇到的一系列古怪之处,她心里清楚此番他们都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只是可恨她当时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部队,否则,又怎会叫她夫妻分离三年,中间还多出个彩娘来?
 
 
第694章 追忆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张、姚二人被挑中有这样一番经历是一早便有所预兆的。
  张夫人柔和的眉眼间不自觉的敛了几分怒气: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只知道她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平生也不曾害过人,凭什么,莫名其妙的他夫妻要遇到这一茬事。
  如果是意外,她也无甚可说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三年,她一边要照顾朗儿,一边也在暗中查着三年前的事,可恨她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翻书阅典,硬生生的将自己一个寻常妇人磨得对大楚律法典籍皆有涉猎。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涉猎也算有了用场。
  张夫人看向一旁惊恐不安的彩娘,神情复杂。一方面,这个女子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这个女子之前,她夫妻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可说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相知,她夫妻间没有任何矛盾。
  这个女子的突然出现却打破了她二人的过往,破镜重圆终究还是有裂痕的。
  可另一方面这个女子却并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说比拟的话,这女子只是幕后黑手手中的刀,伤了人,就算能怪刀子太过锋利,可这一切最该追责的不是刀子,而是执刀的人。
  道理她都懂,也明白不是夫君的错,可有时候还是终究忍不住生出几分怨气来的。
  所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她绝对不想放过。
  彩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慌忙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看她恨不能将脑袋藏起来的鹌鹑样,甄仕远蹙了蹙眉,没有问彩娘,而是看向张明,道:“她怎么回事?”
  张明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样子,她时常会这样夜半尖叫,惶惶害怕不安。”
  姚晃同情的看了眼张明:这身边有个人大晚上的乱叫,这换谁睡得着。
  张明抿了抿唇:具体怎么样他无从知晓,只能从彩娘偶尔断断续续的梦话中推断她应当看到过什么刑罚的场面,正因为看到过,对刑罚恐惧到了骨子里,是以方才夫人一搬出刑部衙门,彩娘便什么都招了。
  至于彩娘知道多少,张明以为知道的未必多,毕竟这三年间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彩娘,并未见她同外头的人有过接触。
  这样尖叫也不是个事,甄仕远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发问,却听那厢的张夫人开口了。她似是有些迟疑:“你……从一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摇身一变成了薄有资产的寡居妇人,我夫君这三年间却从未看到过与你有什么过往的故人前来相认,这是为什么?”
  从勉强维持生计的寻常妇人一夜之间有了宅地下人,这等突然“翻身”的遭遇,过往四邻街坊却从未上门拜访过,这有些不大寻常。
  人活着,很少有人能同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任何交集的。
  张夫人有些怀疑,对于彩娘,她没有办法做到理智以待,总是忍不住以更苛刻的目光去看待彩娘,所以每一点古怪指出都格外重视。
  “死了!”正埋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彩娘忽地颤颤的惊叫了一声,而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他们死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死了,死了……”
  四邻街坊都死了?甄仕远心中一骇,此时从彩娘口中说出的话委实叫人不得不想,而且越想越是令人生出了几分细思极恐的味道。若这些人都死了,且他们的死与此事有关的话,那彩娘看到的这些人的死难道与刑罚有关?
  若是刑罚,且是私刑的话,那滥用私刑,胡乱杀人,这些人按大楚律法死上百次千次都足够了。若不是私刑,是真正的刑狱之罚的话,那更不得了了,甄仕远心中骇然,额前忍不住冒出了一阵冷汗。
  “他们断骨头、夹手指……”正这般想着,彩娘已经开口嚷嚷了起来,一开口便让人脸色大变,不过很快便从她的嚷嚷中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所以彩娘之所以没有过往是因为过往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并且不知什么原因,彩娘似乎也目睹到了那一幕,自此每每夜半都会被噩梦惊醒?
  “你在何处看到的刑罚?”甄仕远打断了嚷嚷开来的彩娘,道,“什么地方?”
  唯恐夜长梦多,如此重要的消息可拖不得。
  彩娘摇了摇头,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一声的不断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口中嚷嚷着“断骨头”“夹手指”,一声一声重复着,似乎全然忘了别的话,只是来回说着这几句话。
  甄仕远有些不甘,忍不住拔高了嗓子再问了一遍,可彩娘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是不住的摇头,重复着那几句话,目光涣散而茫然,瞳孔中仿佛没有焦点一般。
  这幅样子看的甄仕远心中一跳,唯恐彩娘如此重要的人证发生什么问题,只能令人将她打晕了带了下去。
  据张明说,这个彩娘已经如此夜半惊梦偶尔精神恍惚了三年之久了,很难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等时候,他也不敢将人逼得太狠,万一真疯了,那就不妙了。
  彩娘暂时是问不得了,将闲杂人等一并带出去看管起来之后,甄仕远看着此时还在屋中的张明、张夫人以及姚晃三人。
  顿了顿,甄仕远率先开口道:“失忆之后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现在且说说失忆前的事。”
  他没有忘记张夫人先前说的话,她道“她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看来此事失踪前就已有迹可循了。
  关于这一点,他也委实好奇的很:不管张明还是姚晃又或者彩娘看起来都只是寻常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既然如此,他三人又为什么会被选中,布局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于这一点,他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这个局委实十分复杂,直至如今,他都不知道背后的布局者在谋划什么。
  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端午龙舟节上那次木塔坍塌的意外事故,当然或许真相可能起源更早,但此时他们无从知晓,端午龙舟节的那次意外是此时唯一有迹可循的事情。
  “夫君失踪之后,我想了好些事情。”张夫人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出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我在想为什么早上临出门前夫君还同我和朗儿说好了要回来吃饭,可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却回不来了。”张夫人并没有落泪,可淡淡的声音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
  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并不柔弱,可是说到这里还是有些伤感。
  “我此前并不懂查案,唯一知晓的关于查案的事情只是坊间流传的一些话本子而已。”
  “夫君出事之后,工部那里签了一张寻人令,也只能如此,再多的也帮不了我了。”张夫人感慨了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悲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夫君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她忽地轻哂了一声,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说来也是做不得数的,按说这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多半是等同人已经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半点没有夫君会死的感觉,这也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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